番外(顧慎之)可跳過
“謹遵公主吩咐。”武塵看着端坐在窗下的女孩,今天她沒有帶那個小侍女,而是帶着了一個器宇軒昂的少年,但是他卻不由多看了少年幾眼,他覺得這個少年很不簡單。
夜薇月雖然公主,但是絕對不是久居上位,經常發號命令的人。她雖然強自鎮定的坐在那裏,一言一行與久居上位者無異,但是武塵還看到這個女孩在顫抖。但是,跟在他身後的少年卻從頭到尾泰然自若,面帶微笑。
落草為寇,以戰養戰。真是個好主意,只是不知道是誰的注意。
“武將軍,落草為寇不過為了隱藏你們的偽裝!將軍,應當知道此身尚有大用。”夜薇月坐在那裏,繼續說道:“明華二十六年秋,夕陽關失守!至今,夕陽關仍在蒼狼人的管轄之下。這不是我夜楚皇室之恥,更是整個楚朝軍人的恥辱!”
武塵聞言目光一凝,猛然抬頭望向夜薇月。她想幹嘛?收復夕陽關,還是……
“也許,武將軍會笑我自不量力,但是我不只是想要夕陽關,我更想誅滅蒼狼!武將軍,我不想瞞你,更沒必要瞞你!與蒼狼和親是父皇的意思,是全天下的意思!但是,終究不是我的意思!更何況,將軍也不想自己與兄弟做一輩子的匪寇!”
“公主可知道!明華二十六年秋,我就在夕陽關之中!驍騎營,許多老兵也在其中,許多人的父兄也在其中!公主,有心誅滅蒼狼,驍騎營八千眾誓死相隨!”
武塵單膝跪地,每一字都重如千金!落在夜薇月心頭,她知道她才令這個漢子對她另眼相待,但是想要收服這隻軍隊,路上還很長。
“武將軍,此去擅自珍重。”夜薇月低聲囑咐一聲之後,武塵便起身離開了。她已經都說清楚了。剩下的全交給他們自己了!因為,將來他們要對面是蒼狼的虎狼之師,若連區區匪寇都搞不定,那還是早早死心的好。
已經九月,暑氣漸消。自打教習嬤嬤來了之後,夜薇月出行便不如早前那般自在了。只因那嬤嬤言行舉止樣樣都要求規矩。
八扇輕紗屏風,將四周圍了起來,屏風內自成天地。
夜薇月斜倚在一張雕花小几上,將几上的碎紙一點點投入香爐之中。
她望着爐上升起青煙,細細回想着寒漸儀信上的內容。
武塵北上已經三個月,寒漸儀在武塵走後不到兩天便也回了陽皸。寒漸儀並非鳳儀書院的學生,本就不便是久留。此後為了方便,武塵的消息都是寒漸儀的轉交給她的。
武塵的八千驍騎營,為了混淆試聽已經分為兩部分。武塵帶着五千人留在許京郡許縣狼山,另外的三千人卻是去疆良郡莫廊縣塗山。狼山與塗山都在蒼狼與大楚交界的地方,不僅是安全,也方便探子往來兩地打探消息。信上說前不久武塵剛剛剿滅一夥匪寇,收穫頗豐。
夜薇月思慮良久,才提筆回信。
聽聞蒼狼有部,久擾邊地,如有餘力,不妨予以剿滅,切勿漏行跡。平日若有匪寇前來投效,量其品行而處置,良者,不妨收做己用,不良者,按法處之。降者,概而論之。君所獲財帛,充作軍餉,自行處置便是。行軍演練之事,也請自行斟酌。平日行事,勿忘爾等乃是軍人,並非匪寇,若有行差踏錯,罔害良民者,孤絕不輕饒!
夜薇月停筆,靜候着筆墨晾乾。她才在鳳儀求學一年,行軍演練之事,是真的不懂。書上所言的兵法,往往針對性極強,未見到那八千驍騎營,她更不是不敢隨意干涉。武塵、寒漸儀來信詢問自己的意思,她不能聽之任之,那樣難以服眾。每每回信,都竭盡心力。卻是比往日與人策對還要來得幸苦。
“公主,顧公子來了。”
“快!請顧大哥進來。”夜薇月將几上回信裝入信封之中。
筱碧已經領着顧慎之走了進來。
“顧大哥。”夜薇月望着自輕紗屏風走出來的人。每次見到顧慎之,她忍不住還想起自己與這人的初見。仿若修竹的青衣男子,站在一叢修竹之前,微微彎腰向她行禮,舉手投足間風清雲談。
“公主,多日不見了,近日可安好?”
“顧大哥,當日策對之時你字字鋒芒,現下硬要與我這般客套?”
“過幾日便是祖母大壽,老人家素來喜歡熱鬧。所以想請公主過家中一聚。”
“君子之約,莫敢不從。”
顧慎之又留下與夜薇月說了一句閑話,便起身告辭了。
夜薇月正捧着一本《疆良水經注要》看得入神,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喧嘩聲。
“切,不過是個戲子!裝什麼清高!”有人高聲說道。這音剛落,又復聽見有人說得:“妓籍就是妓籍,你以為你成了鳳儀書院的學生,就不是妓籍的戲子了。告訴你,你充其量就是有點才華的戲子。大家說是不?”
這話音剛落,便引來了一陣鬨笑與附合。
“公主,他們在欺負顧公子!”筱碧憤憤不平的對她說著。
夜薇月卻放下書,正準備走出去,卻聽外面那人說道。
“怎麼?像攀上公主,讓貴人幫你改籍啊?你別做夢了!這入妓籍的人,十有八九是祖上有罪!你說一個朝不保夕,馬上就要遠嫁的公主,敢幫你說半句話嗎?”
夜薇月站在原地,沒有再往外面走。站在這裏她抬眼就可以看見,一襲青裳的顧慎之被人圍堵在人群中,而他從頭到尾一言不發,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宛如一株在疾風勁雨中傲然而立的風中之竹。
“一群酒囊飯袋,顧慎之縱然是個戲子也比你強太多!”夜隳城搖着描金摺扇,帶着黑衣小廝,依然一身華服招搖如孔雀。
夜薇月看着從頭到腳都寫着紈絝子弟四個大字的夜隳城,有些驚異。真沒想到她這位堂兄會幫顧慎之說話。
眾人見是夜隳城,不由紛紛甩袖離開,生怕沾上什麼有毒之物一般。一場鬧劇不了了之,
這夜隳城在鳳儀書院真可謂是臭名遠揚啊。不過仔細想想她着遊手好閒的堂兄,好像也沒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怎麼這名聲就如此不堪?
“謝世子。”顧慎之朝着夜隳城微微拱手,也轉身離去了。
夜薇月看着顧慎之離去的背影,有些悵然。
“一群酒囊飯袋。讓妹妹受驚?”夜隳城輕佻的問候隔着輕紗傳進來。
“我無事。”
“那為兄告辭。”
“不送。”夜薇月眼眸低垂,感覺屏風外的人走遠,才舒了一口氣,她實在不願與此人深交。夜隳城這個總給她一種看不明白的感覺,每每相處都讓她有種毛骨悚然的危險感覺。
“公主……”筱碧有些遲疑。
“怎麼了?”夜薇月看着欲言又止的筱碧:“你想勸我,不要跟顧大哥走得太近?”
“顧公子固然才學不凡,到底出生不好。公主,莫要壞了清譽。”
“你也認為顧大哥接近我另有所圖?”
“公主,不也這麼認為嗎?不然剛剛怎麼不過去幫他。”筱碧有些賭氣。
“顧大哥那樣傲氣的人,我若是真的去了,便是辱沒了他。”那樣的風中勁竹何須旁人來幫他遮風擋雨。
“可是,他也是讀書知禮的人,為了公主的清譽也當是少與公主來往才是。”
“旁人不知其中因由也就算了,筱碧你又怎也胡言亂語起來!本宮不過仰慕顧大哥才學,才與他相交的!怎麼在你口中,竟成了這番模樣?”夜薇月真的有些動怒了。
“公主,奴婢知錯了!”
“這些話不管是你在哪裏聽見的,以後都別說了。”夜薇月低聲囑咐道:“我不想聽。”
“是。”
夜薇月覺得有些頭疼,顧慎之的妓籍之事她也曾試探過白希夷。年近百歲的老人卻只是望着她,眼神清亮讓人無所遁形。
“公主,你與他策對已久,當是清楚他的為人!若犧牲一人,可救百人,他絕對是犧牲那一人。但若要救一人,需犧牲百人,他絕對不會去救那一人。公主心有大志,但顧慎之卻與公主志不同。”
志不同而道不合。
她知道白希夷是看重顧慎之,顧慎之一生所學盡得老人真傳,但是,以白希夷的聲望,不論在朝在野,幫顧慎之改籍何難之有?她能想到唯一的原因就是顧慎之自己不願意。只是有什麼理由不願意了?
顧慎之祖母大壽那天,夜薇月換了一身淺碧色衣裳。
“你怎麼穿成這樣?”顧慎之看到她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
“好看嗎?”夜薇月低頭打量一下自己,好似沒什麼不妥:“這衣服還是筱碧的呢。”
到顧家的時候,年過八旬的老人很是熱情握住她的手,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哎呀,這就是小貴人了,這眉眼長得喲。果然是一派天潢貴胄的架勢。來來,裏面坐。”
老人說著便拉着她往屋裏走。
“這吃食簡單,小貴人,還要擔待幾分啊。”老人將她按在椅子上坐好,說著便塞了一把白果在她手裏。
“顧奶奶,不必陪着我。若是,有事便去忙吧。”夜薇月握着白果,看着坐立不安的老人,輕聲開口說道。
“好勒,好勒。你好好坐,我叫慎之進來陪你說會話。”老人說著掩面走了出去,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更咽。
夜薇月有些疑惑的看着老人的背影,剛剛是哭了嗎?
“顧大哥,其實你不必陪我,家裏要是有客人,你去招待便好了。”夜薇月看着走進來的顧慎之。
“沒客人了,顧家既無親朋,我也沒有好友。今天,邀你來,全是祖母的意思。”顧慎之坐在夜薇月對面的椅子上。
“顧大哥,顧奶奶她是怎麼了?”夜薇月好奇的問道。
“祖母年紀大了,只是覺得公主長得像一個故人,所以一時之間情難自禁。讓公主見笑了。”顧慎之頓了頓,看着雙眸低垂的夜薇月,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不知道自己祖母為什麼心心念念要見夜薇月,只是隱隱約約覺得這事與自己身世相關,只是祖母守口如瓶,他也是不好多問。
“顧奶奶,以前見過我?”
“那日,祖母在鎮上與公主一面之緣,只是公主行色匆匆,未曾留意。”
夜薇月仔細一想,便記起來了。是上次她與筱碧一起往鳳棲村客棧見武塵的時候。老人家沖沖瞥了她一眼。
“若是這樣倒也是緣分,若不是怕惹起老人家的傷心事,我倒是可以常過來坐坐。顧大哥,可嫌麻煩?”
“公主,如此只怕不妥。”
“慎之,公主走了?”顧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門口,看着從外面回來的顧慎之殷切的問道。
“走了好,以後也別來了。咱們家還是別跟她們家有太多牽扯的好。”顧慎之走過來扶着老人,聽着老人絮絮叨叨念着。
顧慎之聽着卻是滿心的不接,明明是祖母要見夜薇月,怎麼現在有不願意見了。
“祖母可是不喜歡公主?”顧慎之輕聲問道。
“他們吶,是天潢貴胄,是天之嬌子,我一個鄉下老婆子有什麼喜歡不喜歡。”顧老太太拄着拐杖往屋裏走:“慎之,他們夜家人都長得一個樣,各個都是長眉細眼,一臉的薄情寡意。”老人家突然停下來,仔仔細細盯着顧慎之疏朗的眉目看了許久,然後得意的笑了笑:“還是,我家慎之生得好,眉清目秀得,一看就重情的人。”
“祖母,這樣的話別亂說。”顧慎之有些無奈,自家祖母越來越任性,越來越不掩飾她對夜氏皇族的隨意、輕視、怨忿的態度。只是那樣的口氣。不像是對仇人的恨意,更像是在埋怨一個不厚道的親戚。
“夜家人吶,沒幾個好東西。你別聽白希夷那個老東西忽悠,他自己為夜家賣了一輩子命,到頭來還不是連自己兒孫都保不住。現在還想忽悠你去為夜家賣命。咱們姓顧的就是世世代代為奴為妓,也不為他夜家賣命,聽見了沒有。”
老人絮絮叨叨的聲音消散在夜風裏,聽着的人一聲聲的應諾,卻不知真真聽進去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