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團亂麻
劉大耳朵騎在簡雍背上,一聲大吼:“把褲子脫下來!”
簡雍唬得魂飛魄散,雙手緊緊的勒住褲腰帶臉憋得通紅,卻耐不住百四五十斤重的劉備力大,一時掙扎不得,急得衝天大叫:“死大耳朵你幹什麼?變態啊!”
“老子看看你屁股上的大黑痣還在不在!”劉備提着簡雍褲頭左拽右拽,差點沒把簡雍給勒憋氣了。
“滾開!”簡雍聳起屁股死命掙扎,一個兔子蹬鷹把劉備踹翻,扯緊褲腰帶連滾帶爬縮到床角坐了起來,氣得大罵:“你個死大耳賊,老子屁股上什麼時候有個大黑痣了!”
“哈哈!”死大耳朵簸箕着兩隻腳雙手后撐着地哈哈大笑,“老子還不知道你個孫子屁股上有幾顆點,當老子愛看你的臭屁股!誰叫你小子今天亂七八糟的神神叨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個孫子派到老子身邊來的姦細呢!”
“奸你的頭!”簡雍鬆了一口氣,抓起榻上的席子枕頭被裘劈頭蓋臉朝劉備扔過去,瞪直雙眼大罵:“三十好幾的人了,都一方諸侯了還沒個正形,也不怕讓人看見了笑話你!”
“嘿嘿!”劉備搖了搖頭拾起被簡雍扔得滿地的枕頭被服抱在懷裏站了起來,一屁股坐到簡雍床上,把這些枕頭被服往床上一放仰面躺下,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笑道:“行了大頭,你跟我誰跟誰呀,阿大別笑話阿二,裝!”
“老子沒事兒就去裝狂生當隱士,再回涿郡老家下田幹活也行,你也學老子!”簡雍沒好氣的在劉備腰眼上踹了一腳。
“?,還能下田呢?會挽犁不會?也不知道當年十畝地打不下一石糧食來的是哪位!”劉備翻了個身,背對着簡雍,不屑的道。
“那,我!”簡雍一時氣結,伸腳狠狠的在劉備背脊上踢了一腳,“就你行?你行你再去織席販履滿街走?”
“嗯。”劉備身子晃了晃,虎的坐了起來,兩眼發直眼着大門方向,一字一頓的,夢遊一樣的,無比認真的:“沒錯,大頭,老子再不是那個販履小兒了!不是!”
“呃?”簡雍給嚇了一跳,張大嘴巴瞪直了雙眼,愣了,這死大耳朵,反應這麼大?
還沒緩過神來,劉大耳朵卻撲通一聲,又倒頭卧下,“老子在你這睡一會,有什麼話你想好了等老子睡醒了再說!”
說罷,這死大耳賊也不理簡雍答不答應,閉上眼睛不一小會便拉起了鼾來。
簡雍睜大了眼睛,一會,整了整衣衫爬了起來,看着這個死大耳朵一聲長一聲短的在自己眼前拉着鼾息,突然的有些心酸,這大耳賊,打小沒了爹,家裏沒有幾分薄田,孤兒寡母,織席販履風餐露宿,幸好家中還有幾個宗族長輩幫趁着,又看他上進努力,出資供他讀書遊學,才不至於淪落為一個尋常閑漢農夫。
說起來劉備今年才不過三十五歲,這個年紀在那些世家二千石那裏算是老大不小了,袁紹那個死鬼叔父袁隗這年紀都已經是三公了,可劉備一個落魄宗親,寂寂無名的北地邊民,他的祖父劉雄當初還曾舉了個孝廉,最大也不過當了一任縣令,父親劉弘也不過仗着祖父劉雄的微末影響力在郡府里做了幾天小書辦,劉備本人連個孝廉出身都沒有,在三十五歲的小小年紀能為一州之主、一方諸侯,確實足以自傲了!
也難怪他死大耳朵這會風華正茂,意氣叢生,嘿嘿,他可想不到今年就是他前半生里最高的一個高峰吧,明年,將是他人生最低的一個低谷,損兵折將,丟妻棄子,飢疲交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他將要在焦躁和無奈中一晃十幾年,髀肉復生眼淚與鼻涕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鄉音茫茫,直到他遇到一個叫諸葛亮的年青人,可是他興復漢室,上報天子下安黎庶的願望,白頭不會再復黑,人生不可以重來,失去不會再擁有,鏡花水月,化為一場空了!
那個時候,不,過了今年,他就再也不可能像今天這般肆無忌憚的再跟自己開懷大笑,再也不會像今天這般像個孩子一樣的張牙舞爪的來扒自己褲子了,就像二十年前在涿郡鄉下時那樣……
帶着說不完的失落,簡雍抬腳輕輕的從劉備身上跨過,赤着腳出了門,出了房間就是一個小院子,抬頭天上一片湛藍,不見一絲白雲,院子裏幾株老柳吐着新枝,鮮嫩鮮嫩的,一條人工河淌着碧水緩緩流去,那個叫小蓮的小女孩正捧着個熱氣騰騰的瓦罐,帶着幾分惶恐,更多的是好奇,看着簡雍出來,趕忙恭順的施了個禮。
簡雍招了招手,小蓮便乖巧的奔了過來。簡雍指了指房間,示意小蓮自己餓了,小蓮乖巧的應了一聲,放下裝着熱水的瓦罐,急急的又奔了出去,大概是去廚房給自己拿吃的了。
這是當初徐州牧陶謙的家宅,陶謙死後,遺命立劉備為徐州之主,又命自己的兩個兒子陶商、陶應務必扶靈返鄉安葬,將這座宅讓給劉備,還有一眾仆奴,小蓮就是其中之一。
這其實劉備正式接任徐州牧也才不到一個月光景,劉備原來駐軍小沛,也就是漢高祖劉邦的老家沛縣。陶謙死於興平元年冬,幾經周折劉備接任徐州牧,先是為陶謙守靈,處理後事,待得陶商、陶應兄弟扶靈返鄉,這才正式住進了這座宅子裏,現在還留關羽駐軍小沛,張飛隨在劉備身邊,孫乾則是後來才護着劉備的妻小來了下邳——劉備現在有一妻一子一妾,妻子何氏,是平原縣一個大戶人家之女,兒子還不到三歲,小名虎頭,不是阿斗,阿斗的生母甘夫人現在是劉備侍妾,史書不曾記載何氏母子的最後下落,只是在記錄阿斗生母甘皇后的《二主妃子傳》中有一句:“先主數喪嫡室,常攝內事”,在後來呂布奪取徐州後有略略的一句:“布虜先主妻子!”
提着瓦罐熱水在院子裏擇了塊大青石坐下,看時辰,大概是午後兩三點的樣子,揮去萬千的感恨,簡雍已經三天未曾進食了,肚子早餓壞了,只是小蓮一時還沒有將吃食拿來,只好忍着。
午後的陽光斜照在身上,不是很熱,很舒服的感覺,天藍藍,水清清,簡雍歪着頭靠着老柳踩着碧水對着藍天,楚霸王烏江之畔,不是,是楚霸王垓下長歌:虞兮虞兮奈若何?大耳賊啊大耳賊,奈若何啊奈若何?憑咱光屁股的交情,怎麼說也得幫你打天下吧,你吃香的我喝辣的才對得起這二十幾年交情不是?
怎麼幫,諸葛亮?太小,在哪?陳登?奈若何?曹豹?何奈若?好像還有叫陳群的傢伙,奈何若?還有誰?那個,誰呢,奈若何……
呲……
簡雍吸了一口冷氣,剛才腦袋裏一片亂雜,兩隻手也跟着瞎抓,差點沒把自己頭髮揪下一片來,摸了摸發梢,再看看這長長的快拖到地上的長毛,簡雍到現在還是個披頭散髮的樣子,又好幾天不曾梳洗了,一片片粘乎乎的——簡雍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用力扯了扯,疼!想到以後這一頭垂到屁股後面的長發就要一直伴隨自己了,更是一陣頭皮發麻,別說在有洗髮水的時代,頭髮一長洗個頭都不方便,在這個沒洗髮水的時代,夏天一到……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簡雍心頭一陣發狠,虎的站了起來,大踏步回房間,瞥了一眼還在呼呼大睡的劉備,拿起自己的劍轉身又回到院子裏,揚劍出鞘,架在脖子上——有些猶豫了!
大耳朵你想過你下一步往哪走了沒?
你知道下一步往哪走?
死大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