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風夾雜着雪水瘋狂席捲着薛杏嬋三人,比之前更甚。
凄厲的哭聲,尖利的笑聲癲狂到了極點:“別跑了,跑不了的,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要報仇……”
“太邪門了!我聽聞近來天下各地皆有邪門之事發生,沒想到竟是真的!”薛懿咽口水道,“這次可能我們得交代在這裏了,到時候我攔着那個髒東西,你們倆快跑,聽見了沒。”
薛杏嬋緊緊抓着薛杏懿和翠雲的手,大冷天,蒼白的臉上竟全是汗水。
“你們看那是什麼!”翠雲尖叫道。
只見雪水落地,一片猩紅,露出一個個歪歪扭扭的腳印來。腳印似人又不似人,這腳印離他們越來越近,驚悚的笑聲也越來越近。
“啊啊啊——”翠雲拉着薛杏嬋又拚命朝酒肆跑去,可是巷尾彷彿鬼打牆般難以找尋方向,“見了鬼了!”
三人體力耗盡,再也跑不動了。翠雲嗚嗚地哭道:“我爹娘在等我這個月份的工錢,他們怎麼辦啊……嗚嗚……”
薛杏嬋本來就被一群他倆聽不見的東西騷擾着,這下頭更痛了,啞着聲道:“翠雲,別哭了,到時自會做好安頓的。”
薛懿:“我有預感,我們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你預感有用的話……”薛杏嬋話音剛落,一道低沉的聲音就從遠方傳來。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薛懿驚喜地道:“怎麼還有打更的聲音?”
薛杏嬋愣住:“這聲音不似更夫那般粗獷……有點耳熟……你預感好像有點用。”
薛杏嬋尋聲找去,恍惚中見一道身材高挑的白影緩緩而來,突感一陣頭暈目眩:“若……耶……”
三人癱倒再地,不省人事。
“萬物皆無常,有生必有滅,何必執着於生滅……”
彷彿雪地不存在似的,若耶一步一步走近血水。他神色平淡,微微看了眼薛杏嬋,又看向面前的紅色腳印,哭泣的聲音驟然停住,又發狂道:“怎麼可能——你是誰!”
若耶雙手合十,語氣低沉着道:“渡你之人。”
說罷,若耶手上經文悄然浮現,血水中一個紅衣女子凄厲倒地,哭得凄慘無比:“奴家也是可憐人,情郎不同我一起殉情,奴家才……”
“世間無常一切皆苦,你無法解脫,貧僧助你,”若耶毫無波瀾的臉瞬間冷了下來,聲線壓得極低,似慍似狂,“而你,不該入魔。”
丞相府。
第二天,聲名赫赫的薛丞相,薛貴,正在被其夫人百般責罵。
“嬋兒不想去選秀就罷了,大不了我帶着她告老還鄉,何苦大寒冬在外受那苦。”李氏李夫人坐在梳妝枱前擦淚道,“皇上又算什麼,要是我哥哥還在,豈能容他這小兒放肆,你這爹可有半分站在嬋兒角度想!”
薛丞相濃眉大眼,站在門口,一句話說不了,臉憋得通紅:“……”
“看看清晨嬋兒和懿兒被接回來,那可憐樣,都被凍傻了,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還活不活了!”
薛貴一擺長袖:“婦人之仁。”
說罷就準備離開。
李氏道:“你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回辭了!”
薛丞相站在門外,問僕人道:“那倆崽子呢?”
“公子入宮找司天監柳大人去了,郡主好像去大佛寺了。”
薛丞相皺眉:“都沒去怡春樓?”
“是。”僕人偷笑。
“這花死了一大片,這可如何是好?”兩個端水丫頭嘀嘀咕咕走過薛丞相面前,發現丞相皆是一愣,“老爺。”
薛丞相眉頭微皺:“你們在說什麼?”
兩個嚼舌根的丫頭急忙跪下來:“老爺,是南苑花園裏的臘梅花,昨日還零零散散的壞了,今日就相繼枯萎,全死了……”
“管事的可查出原因?”
“許總管說是苗子的問題,已經罰了買苗子的小廝。”丫頭倆面面相覷,心念道這事可邪乎着,但怎能在老爺面前講這些,也都不說話了。
“嗯。”薛丞相冷着臉,他現在哪有餘力管這些事,自家丫頭就讓他夠煩的了,也就隨他們去,邁着大步進宮了。
大佛寺鐘鳴了幾聲,眾人熙熙攘攘地進門燒香禮佛。
薛杏嬋憂心忡忡地直衝住持僧門,讓隨從小廝在外候着。
“舅舅,您可得想辦法救救侄女啊。”薛杏嬋跪在道同門前,聲音些許更咽。
道同靜心打坐,聞言一頓,嘆了口氣道:“你怎能視佛門凈土如無物!”
薛杏嬋着急地道:“您都說了八百遍了——”
“以後切不可如此肆意,徒增業力,你可知曉?”
“是是是。”
道同睜眼細細打量薛杏嬋,只見薛杏嬋臉色暗淡,神情憔悴,額間黑霧繚繞,心裏一驚,又聯想到前幾日誦經,恍然有所感……
道同眉頭微皺,道:“你且細細說來。”
紫薇閣。
高聳齊整、數量繁多的書架後面,竟然立着一個巨大的時鐘齒輪,高高在上,碩大無比,任何人在這面前都覺渺小不堪。只是這個巨大時鐘銹跡斑斑,光彩黯淡,似乎到了壽終就寢的時候了。
齒輪各處具有一個繁文烏黑的箱子。“咔噠”指針正好落在了巳時,鐘聲在寂靜的紫薇閣內迴響。
時鐘前一高挑男子身着紫色朝服,兩鬢鬚髮在空中飄蕩,瞳孔顏色較淺,膚色近乎透明,此時紅潤的嘴唇微張,面露憂色。
“來了。”
“柳大人!吳仁說你不在通明閣,我就知道你在這兒了。”薛懿急匆匆地趕來,喘着粗氣,仰視着柳羅衣,“子境有一事未解,望柳大人指教。”
柳羅衣斂住憂色,平淡的道:“子境,我最近也有一憂未解,你幫我看看——紫薇時輪是不是缺了什麼?”
薛懿立在柳羅衣身旁,笑道:“找到了,你瞧酉時齒輪下方的箱子,比之其他嶄新些許……”
柳羅衣朝那一看,果然烏黑的箱子露出其本相來,一塵不染,較發亮些許,如果沒有像薛懿如此慧眼之人,是看不出其差別的。
柳羅衣微微一笑:“果然沒等錯人,子境的目力真是讓人自愧弗如。”
薛懿:“柳大人既然讓我為你解憂,可否……”
“自然。”柳羅衣點頭,他大手一揮,時輪竟轉動起來,速度比之前快十倍不止。
薛懿也是第一次見這場景,他張大嘴巴,驚奇不已,心道:“早就聽聞柳大人奇門遁甲之術精妙絕倫。”
半柱香后,指針準確地落在了酉時,柳羅衣也睜開了眼。
他看着薛懿,尖銳的目光看得薛懿有些發憷:“柳大人?”
柳羅衣轉身,嘴唇微張,猶豫半響道:“子境,你可想過,薛府榮華,尚且不過幾十年光景,根基不穩之餘,得先皇及陛下盛寵,眼紅之人頗多。倘若一朝衰落,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