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劍狂仙
“我知道!”
席淳安和慕吟姝心中咯噔一下,可轉頭卻撞上陸瑤真清冷冷的眼神,又將即將泄露的緊張憋了回去。
覓神牢牢盯住下面的動靜,希望捕捉到一點一樣,只要,一點,他就可以直接動手。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說話的那個人身上,他緊張地吞了口唾沫,然後眼睛咕嚕嚕地轉起來。
被他眼神掃過的人都忍不住驚慌。
他的目光落在陸瑤真他們身上,在一群緊張的人中間,他們的淡然顯得尤為突出。
看這狂妄自大的樣子,他們應該是有背景有靠山的天驕吧?
可笑!
“是她!”他最後指向陸瑤真。
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想要攀上覓神這棵大樹隨便指了個人,但是誰也不敢說話。
覓神眼中浮現些許興味,這樣自相殘殺的戲碼,永遠這麼有趣。
陸瑤真知道,他壓根不在意被指到的人是誰,只要有個表面上過得去的借口,他就會出手。
陸瑤真忽然笑了,她幻化出一面水鏡,壓着那個指認者的頭,讓他直視鏡子:“看看你的眼睛,你看到了什麼?”
指認者拚命掙扎,卻逃不開陸瑤真的壓制。
“看到了嗎?”陸瑤真將他的頭推到水鏡面前,“裏面是嫉妒,和貪婪。”
她放開指認者,伸手在他丹田處一拍。
指認者的青絲變白髮,壯年人眨眼成了個垂暮之年的老人。
這一手談笑間廢人修為的本事看得人群發出一陣低呼,陸瑤真擦了擦手,看向覓神:“這麼明顯的胡言亂語,必然瞞不過道君。”
“誰知道呢?萬一這位是個睜眼瞎,你呀,還得死一死。”玉容道君毫不留情地嘲諷。
覓神道君目光落在陸瑤真身上,良久,才忽然笑道:“那是自然。”
說完,他移開目光:“看來剛剛那位小友所言非實,你們繼續吧。”
陸瑤真鬆開捏緊許久的拳頭,提起的心這才放下。
大乘修士保命手段無數,玉容和璃水一要顧忌着戰鬥的威力太大恐傷及無辜,二要顧及着不能斬草除根會讓陸瑤真徹底成為一位大乘修士的眼中釘。
所以,他們只是震懾。
若陸瑤真暴露,雖然現在死不了,但以後必然不得安寧。
況且,璃水和玉容與她無親無故,憑什麼給她擋災。
多虧覓神還有看戲的心思,不然今日恐怕是難過。
不過要問她後悔嗎?
那當然不。
乘風靈界的敗類,弄死一個是一個好吧?
過了片刻,一位體形高大的女修站了出來:“我知道!”
說我,她毫不猶豫地指向一位男修。
女修帶着某種決心,眼中是不顧一切的瘋狂。
這種情緒,是仇恨。
那位男修指着自己,語無倫次:“我我我……不是,不是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頹然倒地。
死了。
殺死一個築基對大乘來說不費吹灰之力,他出手太快,璃水跟玉容都沒反應過來。
“好孩子,”覓神朝那女修招招手,“快來,以後,你便是本尊的弟子。”
那女修大喜過望。
覓神眼中沒有什麼情緒,或者說,根本沒有將那女修看在眼裏,她就算跟着覓神去了乘風靈界,境況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可惜女修參不透。
玉容臉色很難看,沒好氣道:“既然兇手已經找到,你也該消停了。”
覓神不慌不忙:“言玉有金丹期實力,剛剛那個廢物,都不是她一合之敵。所以,他肯定還有其他同夥。”
他是在宣洩怒火,也是在滿足自己的惡趣味。
“蠢貨!”玉容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女修一眼。
她是心情好才願意護他們一次,真當她很在意他們的命嗎?仙途是自己走的,選擇是自己做的,既然這些人非要找死,玉容也不會阻攔。
就算是璃水,也只需要保證大多數低階修士的性命,死幾個人就能消去覓神的怒火,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識趣的人有,但經受不住誘惑的人也不少。
覓神摸透了玉容和璃水的心思,唇角笑意加深。
有了女修這個先例,越來越多人開始大膽指正。
嫉妒、仇恨、貪婪……
無數的負面情緒回蕩在這一片天空。
清醒的人在亢奮的人群中,常常發現世界荒唐。
若是看得順眼,覓神便留人一命,若是看不順眼便直接動手。
如果他們有骨氣些,玉容不會允許覓神如此戲耍他們,但他們沒有,於是她選擇袖手旁觀。
這是高階修士的遊戲,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死了十幾個人,覓神身後也已經站了好幾位修士,他才完全消停。
如果有人以為事情就到此為止,那就太天真了。
這時候,覓神才拿出最後的殺手鐧——時光回溯。
若不是陸瑤真最後的挑釁,他也不會使用這個法子。
時光回溯雖然好用,但對使用者來說傷害太大,哪怕他是大乘修士,也要因此重傷。
他決定使出這一招,陸瑤真便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仇恨拉得太多?
“就你花樣多,如果時光回溯后還找不出來兇手,你又要整什麼么蛾子?”
“最後一次。”覓神自信滿滿。
直接他雙指併攏,放在太陽穴上,而後,天幕上出現一個畫面。
畫面是以李言玉為視角,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只能看到一個巨大的手掌。
“這是什麼?”慕吟姝喃喃。
忽然,有人嚷嚷開:“翻天掌!是無難魔尊的翻天掌!”
難道是無難魔尊混進去了?
雖然秘境只有築基修士能進入,但誰也不敢保證地說陸無難沒有這種手段。
陸瑤真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情可謂是複雜難言。
她想起師父說,可能是他解決了她血脈相衝的問題,那她是不是有理由懷疑,金書是他特意留給她的?
所以他對自己到底是怎樣的感情呢?
陸瑤真想不通。
只不過,眼前怕是需要他背個鍋。
真是不好意思。
“無難魔尊?”覓神搞不懂怎麼會冒出來個無難魔尊,他們羲和靈界的大能都不要臉的嗎?竟然對一個築基小修出手?
還是說,言玉不小心衝撞了他?
但既然對方也是大乘,他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報仇的事,因此,他臉色不怎麼好看。
幸好今天他已經發泄得差不多。
“以後有機會,本尊定會前去拜會無難魔尊。”甩下一句不軟不硬的狠話,他拂袖離去。
“那群被帶走的修士會怎麼樣呢?”慕吟姝看着天邊消失的黑點,忽而問道。
“你該不會心動了吧?”席淳安搖着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腦袋裏的水晃出去,“他們啊,肯定會成為覓神發泄怒火的對象!”
慕吟姝掙開他的手,翻了個白眼:“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心動了?我又不是傻子?”
她不過就是感慨感慨。
其他高階修士要麼忙着修鍊,尋找飛升契機,要麼寄情山水,享受歲月。
覓神道君那種貨色,卻以玩弄人性為樂,修鍊那麼多年,就學會了欺凌弱小,簡直丟了大乘修士的臉。
“你問那些人怎麼樣,不如問問覓神道君怎麼樣。”陸瑤真眉眼微彎。
“什麼意思?”
陸瑤真目光落在一個方向,原來在那裏站着的璃水和玉容已經消失不見。
覓神那個蠢貨,敢在羲和界讓自己受傷,那就要做好走不出去的準備。
“小七,來看熱鬧。”
布澤的傳音讓陸瑤真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但是她有些無語,大乘的熱鬧是那麼好看的嗎?
她一個小小築基,他們哪怕泄露一絲威勢都夠她去死幾回了。
她很有自知之明。
不過布澤總不會害她,哪怕滿心疑惑,陸瑤真還是朝着他指示的方向趕。
“城主府?”
“我們來這裏做什麼?”
慕吟姝和席淳安都很迷茫。
陸瑤真也不知道。
“少主!”雖然布澤已經說過她們不會有事,但直到見到完完整整的陸瑤真,冥霖才徹底鬆了口氣。
“終於來了。”
布澤指了指前面。
順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他們看到一張懸浮在空中的巨大捲軸。
平放的捲軸散發著熒熒光芒,在它之上,是生動的影像。
席淳安激動道:“師父!”
影像里的人,正是玉容、璃水和覓神。
可以看到,他們三人在一處虛空之中,周圍除了星芒,什麼也沒有。
“這是什麼?”
布澤嘴角噙着笑,解釋道:“不過是個實時轉放那邊場景的法器而已。”
“這東西好!”席淳安兩眼放光,顯然心思已經被捲軸徹底吸引。
“還不是最好的,有一些幻影捲軸能讓觀看的人身臨其境。”
“我們無仇無怨,你們何必非要置本尊於死地?”覓神壓抑着怒氣的聲音傳來。
玉容冷笑道:“乘風靈界的敗類,人人得而誅之。”
璃水搖着扇子,嘆了口氣:“道友在我羲和界肆無忌憚,滅殺低階修士,若今日不能為他們討個公道,在下實在無顏啊!”
冠冕堂皇!
覓神硬生生氣笑了,說他大肆殺害羲和靈界低階修士,難道他動手的時候他們不在旁邊?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們就是為了出師有名,所以才放任他出手!
當初來羲和靈界遊歷之前,就有好友告訴覓神,羲和靈界的修士都是瘋子,最好不要來這裏遊歷。
他自視甚高,不信這個邪,總覺得大乘修士愛惜羽毛,他們肯定不會非要置他於死地。
虧他在澤城之外時還覺得羲和靈界的大乘太過窩囊,只知道虛張聲勢,誰知道他們連自己靈界的晚輩都捨得犧牲!
今日一戰,怕是避無可避。
既然如此,那便戰吧!
一具大乘期人傀出現在他身後。
勝負,猶未可知。
玉容和璃水一點都不慌,看起來像是二打二對吧?而且對手裏還有一個不要命的人傀,算起來自己這邊像是劣勢。
但是誰說他們這邊只有兩個人的啊?
“許久無人敢來羲和界挑釁,本君骨頭都快長出青苔了,這位道友來得及時又貼心,終於有機會活動活動,說起來本君還要感謝道友。”
一位個子高挑,英姿颯爽的女修持劍而來。
這欠欠兒的語氣,有點熟悉。
雖然陸瑤真沒見過這位女修,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覺得她熟悉。
她看了看布澤。
布澤臉色有些微妙。
行吧,陸瑤真知道了,這位就是自家師父。
“那是你四師伯的模樣,她是位很強大的劍修。”布澤傳音道。
陸瑤真仔仔細細將四師伯的模樣記住。
這是宗門長輩。
也許陸瑤真沒有意識到,當殷琇以其他人的身份出現時,她已經下意識將殷琇假扮出來的人當成了獨立的個體,甚至……長輩。
他們與殷琇這個人是分開的。
或許,這也是殷琇的目的之一吧。
“師叔今日,必然是用劍的。”
陸瑤真從未見過劍修,難免好奇,目光緊緊鎖在影像中那位高挑女修身上。
也是因此,她忽略了布澤眼中暗藏的擔憂。
“卑鄙無恥!”看到第三個人,覓神有些崩潰。
羲和界怎麼這麼不按套路出牌?
他們不是斗得厲害嗎?
為何輪到打他的時候就忽然聯合起來了?
可事已至此,能怎麼辦,只能上唄?
大乘的招式不是那麼容易看透的,陸瑤真他們通過捲軸,雖然已經摒棄掉許多干擾,但還是看得雲裏霧裏。
殷琇長劍出鞘。
那把劍神秘而古樸,哪怕陸瑤真無法透過捲軸感受到古劍的氣息,但也能想像出它是強大。
可惜,劍上有一條長長的裂痕。
這場景有些滑稽,自信颯爽的女修瞧着便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可拔出來的劍卻破破爛爛,似是隨時都要碎掉的樣子。
覓神不客氣的嘲諷:“這就是你們搬來的救兵?”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陸瑤真看得火大,可殷琇淡定得很。
他洒脫一笑:“對付你,這把劍綽綽有餘。”
古劍像是接收到他的意志,嗡鳴一聲。
可惜這聲嗡鳴聽着總有些虛弱。
“這把劍……”席淳安忽然站起,“是劍狂仙,是劍狂仙!”
他的目光激動而狂熱,“是劍狂仙的快哉劍!”
他說著說著,忽然紅了眼眶:“快哉,快哉,竟然已經淪落到此般地步了嗎?”
如果不理解的人看到他此刻的模樣,恐怕會嘲笑他的痴。
但陸瑤真和布澤卻理解他的悲愴。
只不過,席淳安的惋惜是為劍,而陸瑤真和布澤的惋惜,是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