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過則成災
“轟!”
文豈終於忍不住了,拼着受傷拉進距離,水波被火光衝散,蒸騰起陣陣白霧。
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以為自己拼着受傷,終於找到了機會,實際上卻是將破綻親手送到了陸瑤真手中。
她等的,就是他靠近的時刻。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文豈是疑惑的。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死。
明明自己的修為和陸瑤真一樣,而且他的經驗和見識,遠遠高於她。
可是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搞不清楚。
死亡之前,文豈對着陸瑤真詭異一笑:“你跑不掉的。”
陸瑤真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不管多少回,你都得死。”
就如這次這樣,沉淪在幻覺之中,至死都是,不明不白。
不過這也就是放放狠話,怎麼說也得讓對方死都不安心。
實際上,她根本沒有把握。
她的敵人,不是蘭襄也不是文豈,而是這兩個分身的主人。
可以知道的是,對方一定很強,甚至,他還有多少分身,同樣是未知。
與這人結仇,陸瑤真並不後悔,哪怕知道她和對方實力懸殊。
畢竟,做人無論如何還是得有點志氣對么,憋屈着憋屈着,就真成王八了。
分身的主人再厲害,總歸不可能現在就跟她對上,以後的事就且以後再說,現在嘛,痛痛快快就好。
解決了攔路的文豈,陸瑤真就開始了研究眼前的“仙人遺迹”。
從入口看進去,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不過她總覺得,裏面有什麼東西在凝視着她。
要不要進去?
文豈面對仙人遺迹的問題,每次都回答得萬分篤定,所以,她倒是傾向於這玩意兒是真的。
那眼前的誘惑,就太大了。
她難免猜想了片刻,裏面到底有些什麼東西。
可一隻腳剛剛提起,又猶豫了。
她想起文豈看着自己的時候那貪婪的眼神,如果僅僅只有仇怨,他絕對不該以這種情緒為主。
他對自己有所貪圖,那是一定的。
他想將她引入仙人遺迹,那也是一定的。
那麼,這裏就不能進。
可是,真要放棄這將要到手的機緣?
作為修士,面對危險如果只知道退縮,那仙路之上還談何銳氣?
搏一搏,說不定就能一夜暴富或者修為飛漲?
陸瑤真一隻腳埋入仙人遺迹的入口。
可是,她停住了。
保持一隻腳在內,一隻腳在外的姿勢許久,忽然,她一掌拍向仙人遺迹的入口上方。
她藉著反饋的力道,瞬間與遺迹拉開了距離。
周圍的環境彷彿越發寂靜了,遠離遺迹入口之後,那種窺伺感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陰冷感,似乎有什麼在叫囂着:你太吵了,你太吵了,跟我們一起,歸於寂靜吧!
陸瑤真搖搖頭,捏緊掌心,意圖驅散這種詭異。
誰知道這“仙人遺迹”竟然還會“吃人”?
陸瑤真擅長幻術,也從來沒在這種事兒上吃過虧,可是,這次竟然着了道,差點就真進去了。
她深深看了毫無異常的遺迹位置,然後轉身就走。
不管怎麼樣,這遺迹絕不是什麼善地,否則,也不會讓她幾乎把持不住。
幸好她清醒得及時,否則,另一隻腳要是也邁進去,恐怕就真的出不來了。
她不願意節外生枝,所以幾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離開。
出了詛咒之地,那些如芒在背的感覺才徹底消失。
陸瑤真舒了口氣。
不過想到身上的詛咒還沒解,她又只能馬不停蹄地找到附近最近的沼澤地。
為什麼要找沼澤地?
因為時之詛咒的解決方法就是去沼澤地滾一圈。
是不是很簡單?
就是越簡單越出人意料。
所以根本沒有人想到答案會是這個。
沼澤好找,但是站在沼澤邊兒上,陸瑤真難免有些躊躇。
因為,看起來太髒了!
尤其是淤泥還散發著一股子惡臭。
想想她得下去滾一圈,真是,讓人絕望。
但現在也不是矯情的時候。
詛咒可是致命的!
陸瑤真不斷勸慰自己:為了小命,為了小命。
她將熟睡的娃娃安置在一旁,終於下定決心跳了下去。
“陸瑤真!你幹什麼呢!”
世界上最離譜的是什麼?
是你找了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出糗的時候還是撞見了熟人。
這聲音,陸瑤真一聽就知道是席淳安。
她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排查一下周圍有沒有人。
哦,好像席淳安有隱匿陣法。
那麼,他發隱匿陣法哪兒來的,竟然能瞞過陸瑤真?
她給的。
她整個人埋在泥里,一動不動,懷疑人生。
她真想當做自己沒聽到,更希望席淳安識趣一點,裝作不認識她。
雖然,她臉皮一向很厚,但也不代表她不會尷尬不是嗎?
是朋友,就別在這種時候打招呼。
可惜,席淳安沒有聽到她心中的祈禱,火上澆油地來了一句:“陸瑤真,你不會死了吧?”
真是夠了!
一個鷂子翻身,陸瑤真爬起來了。
不過,因為動作太大,旁邊毫無防備的席淳安被她動作時濺起來的泥潑了一身。
當然,怎麼說席淳安也是個修士,普通的泥點,他當然能避開,但是架不住陸瑤真陰險啊!
她使了暗招,那席淳安哪裏是她的對手。
“哈哈哈……”見席淳安一臉懵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淤泥,陸瑤真樂不可支。
反正衣衫都髒了,她乾脆沒了顧忌,又抓了一把泥,全扔在了席淳安身上:“讓你笑我!現在都一樣了!”
席淳安不服了,也想朝她扔泥。
陸瑤真自認身手敏捷,很自信地運用身法躲避,誰知腳陷在淤泥里,受了阻礙,行動慢了一步。
她抹了把臉,冷笑着撲向席淳安:“你死定了!”
“你來啊!”席淳安做了個誇張的表情,挑釁地勾了勾手指,不過很快,他就被陸瑤真扔得抱頭鼠竄,“哎喲,你怎麼還動用身法和靈力啊!你作弊!”
“你也用了,大哥不說二哥!”
“我哪裏比得上你啊!我是個弱雞!”
……
兩個人吵吵鬧鬧半天才安靜下來。
打理一番,又恢復了乾淨漂亮的模樣。
“你怎麼會在這裏?”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聽到對方的話,愣了一下,接着,相視一笑。
陸瑤真先開口,胡鬧一通后,最初的尷尬早就煙消雲散,她撇了撇嘴:“發生了點意外,中了個奇奇怪怪的詛咒。”
如果要追究起來,那就說來話長了,她沒有多講的意思,反問道:“你呢。”
她自己至少還有個爹在這邊,來魔界也是正常。
可是席淳安這個技術宅又是為什麼?
“宗門出了點事,”席淳安嘆了口氣,目光移向遠方,面容憂愁,“你在魔界可能沒聽說,但是外面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察覺到他話里的苦澀,陸瑤真抿唇,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出聲安慰,又要從何處開始安慰:“你……”
“我沒事,”席淳安笑了笑,“這次出來,是因為我師父受了傷,需要去魔魅之心找點東西。”
器宗的那點破事兒也沒什麼好講的,無非是一些爭權奪利的戲碼。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大宗門之內,有分歧,有爭端再正常不過。
但是他師父卻無辜得很。
他們代表的是中立一派,在意的只有煉器和修鍊,不管其他人怎麼爭怎麼斗,只要不影響他們這群潛心鑽研的人,最後誰輸誰贏斗無所謂。
說起來,這群人才是器宗真正的根基和立身之本,只要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他們不會對他們的爭鬥造成威脅,所以,讓他們安然一隅是最好的。
可是偏偏有蠢貨鬧到他師父面前,最後連累他師父受傷。
想起來,就讓人咬牙切齒地恨。
他的心情本來壓抑了許久,可是再見陸瑤真,她竟然是這麼滑稽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的同時,連心情都放鬆了許多。
“你和我師父說得是對的。”他忽然感嘆了一句。
面對陸瑤真疑惑的目光,他接着解釋道:“實力,才是能夠安心鑽研的基礎。”
他多想沉浸在煉器之中,不管那些紛紛擾擾。
他本以為他可以。
可是,現實給了他狠狠一耳光,張牙舞爪地嘲笑着他的天真和愚蠢。
就如同人心從來不由人。
這個世界也不會隨着他的意志而轉變。
修仙界就是這樣,紛亂,殘酷,就像一個修羅場,只有拚命廝殺,才能夠爬出來。
只有力量,才真正屬於自己。
陸瑤真本該欣慰的,畢竟,席淳安終於接受了現實,也認清了這個世界。
可是,見到他本來明澈,單純的雙眼沾染上野望和血腥,她又忽然不忍心了。
她忽然有些迷茫,一個本該全身心投入研究的天才,忽然被迫分了心,分了神,他還能維持住自己的榮光嗎?
席淳安是否也會有一天,由天才煉器師,變成芸芸眾生中最不起眼的普通修士?
她想說什麼,但是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
因為席淳安已經下定了決心。
曾經苦口婆心希望他做到的,如今因為他師父發生意外,他真的做到了。
可這樣,就是最好的嗎?
陸瑤真忽然有點不確定了。
一種危機感迫使她脫口而出:“你是煉器師,你當記得你最在意的,仙途最終的目的,也是煉器,如果你連自己最在意的事情都放棄了,總有一天你會迷失方向。”
席淳安失笑:“你這話可跟以前的自相矛盾。”
陸瑤真認真搖頭:“不是的,並不矛盾。怨無大小,生於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任何一條路,走到極端,都會讓人反受其害。”
而席淳安,就是從一個極端走入了另一個極端。
“你不用擔憂,我有分寸。”
“你有個狗屁的分寸,明明就是沒有聽進去。”
席淳安討好地笑了笑,但是眼中分明藏着的,是不可動搖的固執。
陸瑤真忽然就泄了氣,因為她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無法撼動他的想法。
這種眼睜睜看着朋友固執地走入死胡同,自己卻勸也勸不得,攔也攔不住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到最後,她也只能安慰自己,他總會想通,總能把路走通的。
“我也要去魔魅之心,既然順道,那便一起吧。”陸瑤真撿起葉子上酣睡的娃娃,提議道。
“真的?”席淳安有些懷疑,他怕陸瑤真擔憂自己,才特意改變想法陪他去魔魅之心,他並不願意耽誤她的計劃。
陸瑤真失笑:“這種事我還能騙你不成。”
她將為進入魔魅之心準備的物品拿出來給他看了看:“看到沒,這些,你都準備好了嗎?”
席淳安點點頭。
“走吧,自戀鬼。”陸瑤真冷哼一聲,率先運用身法離開。
不過,她並沒有用全力,畢竟,後面還有個席淳安,她擔心他跟不上。
跟着陸瑤真走入城主府,看着其他修士恭敬的模樣,席淳安嘖嘖稱奇:“你怎麼在魔界也有熟人?”
“沒辦法,本姑娘知交遍天下。”
等在門口的殷琇敲了敲她的腦袋:“別吹了,你回來得正是時候,我們直接出發。”
“二師伯,您也要去?”陸瑤真疑惑道。
殷琇毒看了她一眼,敷衍道:“有點事。”
實際上,陸無難歷練過的地方有很多,他當場之所以推薦魔魅之心,除了這裏離自己的魔族據點近,再就是為了自己。
是的,他想去那裏走一遭,試試能否徹底放下對陸瑤真那點不該有的綺思。
至於,如果放不下的話該怎麼辦,他沒有想,也或許,他心底早就有了答案。
“怎麼,嫌棄師父了?”殷琇說著說著,又要擺出以前常用的那種幽怨模樣。
可他現在用的是二師伯的臉啊!
也太過詭異了。
陸瑤真受不了,打了個寒顫:“沒有,只是疑惑,師父也去最好,我和淳安也能安心點。”
淳安?
叫得這麼親密?
殷琇難得將目光分了一點給旁邊的席淳安。
後者面對着不熟悉的大乘魔修,眼觀鼻,鼻觀心,老實得很。
接受到殷琇的目光,還連忙擠出一個友好的笑。
殷琇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已經評判了個夠。
傻小子一個。
模樣不如他,修為不如他,性格也沒他討巧,毫無威脅。
既然如此,殷琇也不至於失了風度和分寸,朝他矜持地點了點頭,給了一份見面禮,完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