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鑽石驚現
國土資源廳大院東邊的臨街鋪面門口，掛着“礦產鑒定中心”的大招牌。
今天下午剛剛上班，一個客戶來到了鑒定中心。
這個客戶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瘦瘦高高的，頭髮稀疏，眼袋很重。穿着一件淺色的長袖襯衣，灰色的休閑長褲。
老人進了鑒定中心后，先仔細看了一遍牆上公示的鑒定流程，然後來到鑒定中心負責接待的窗口前面，告訴裏面的工作人員，他想委託鑒定兩件東西。說完，老人從身上背着的一個帆布包里掏出兩塊石頭。
接待的工作人員從窗口遞出一張空白的《委託鑒定申請表》請老人填寫。
老人把窗口旁邊桌子前的凳子挪了挪，從帆布包里掏出一包紙巾拆開，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凳子，慢慢坐下來，戴上老花鏡，拿起固定在桌子上的簽字筆，認真填寫起《委託鑒定申請表》，把帆布包和兩塊石頭就放在自己的左前方。
鑒定中心主任黃超正巧路過接待窗口，看見了老人在填表，就上前好奇地拿起桌子左上角的兩塊石頭，仔細打量起來。
沒想到，一直行事慢慢吞吞的老人突然像獵豹一樣敏捷地跳起來，迅速的從黃超手上奪回兩塊石頭，用眼睛冷冷地瞪着黃超。
黃超愣住了。
窗口裏的那個女孩見狀站起來，對老人解釋說：“這是我們鑒定中心的黃超主任，是負責鑒定的專家。”
黃超是一所985大學地質專業的畢業生，在礦產鑒定中心工作多年，理論和實操經驗都非常豐富，各種礦產和寶石不敢說全部熟悉，但只要一上手，多少都能說出個八、九不離十。
黃超剛才一拿起老人放在桌子上的兩塊石頭，只打量了兩眼，就知道碰到寶石了。
黃超看到老人的舉動，哪裏還不知道老人誤會他了，於是趕緊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老人也知道錯怪黃超了，點點頭示意誤會了。
黃超借坡下驢，隨口就和正在填表的老人聊了起來：
“老先生，這兩塊石頭是哪來的？”
老人看了看黃超：“家裏小孩在文物市場上買的。”
“買的時候知道是什麼石頭嗎？”
“賣的人說是寶石，我們又不認識，這不拿你鑒定中心這裏來看看。”
“多少錢買的？”
老人笑了笑，沒接茬。
“你孩子的眼力真不錯？可能撿漏了，這塊石頭可能是寶石。”
“哦，是嗎？”老人的表情沒有發生明顯的變化，只是眉毛挑了一下。
黃超示意老人讓他再看一下那兩塊石頭，看老人沒有反對，右手從老人手中拿起那塊小的石頭，一邊打量一邊說：“這塊可能是寶石原石。如果委託我們鑒定，我們要把表面的石皮去掉一部分，用顯微鏡仔細觀察樣品，再用儀器測一下樣品的折射率，偏光性，導熱性和比重，用x光測一下石頭的穿透性，這樣就基本可以判斷樣品的成分了，也就是說知道是什麼寶石了。我們最後會給你出一份樣品成分的鑒定報告。”
黃超左手又拿起那塊大一點的石頭，“這塊就沒有必要花錢做鑒定了，肉眼就可以判斷是鹼性偉晶岩，也就是出產這塊寶石的母礦石。它是礦石不是寶石，省點錢吧，鑒定費也不便宜。”黃超右手把小塊石頭拿起來，做了一個放進左手大石頭裏的動作，笑了一下。
老人也笑了，伸出大拇指向黃超比了一下。“謝謝。你的技術真厲害，不用儀器，肉眼就看出來了。”接着問：“如果這塊大一點的石頭是你說的什麼岩？”
“鹼性偉晶岩。”
“哦，鹼性偉晶岩，那麼這塊小的是從這種礦石里開發出來的。請教一下，你初步判斷這塊小的應該是什麼寶石？”
黃超臉色不變地說：“雖然沒經過儀器鑒定，我目測是鋯石，一種天然寶石。好的鋯石，打磨切割后一克拉值好幾百塊錢呢。知道一克拉多重嗎，一克是五克拉。也就是說，一克值上千塊錢呢。”
旁邊幾位來檢測銅礦石品位的客人羨慕地看着老人，心想這老頭撿到寶了。
“這樣，我先幫你拿進去用儀器鑒定一下”。黃超說著，拿起石頭就想走進鑒定室。
老人攔住黃超，伸手拿回兩塊石頭，後退了一步，臉色冷峻。
“你們鑒定樣品都不建檔嗎？”
鑒定樣品的基礎尺寸，長寬高，重量，顏色，外觀表現等在鑒定前要記錄和拍照，叫建檔。因為樣品脫離了委託人的視線，鑒定結束還給委託人的時候是不是原來的樣品口說無憑，要對照檔案。
不建檔直接鑒定在流程上是非常嚴重的失誤，到底是忘了還是居心不良，誰也說不清。
“你說是鋯石就是鋯石？不是莫桑石也不是托帕石？這麼明顯的金伯利岩石都不認識？居然說成是鹼性偉晶岩，睜着眼睛說瞎話。”
老人狠狠地瞪着黃超，厲聲說道：“樣品檔案都沒建，就想拿走我的石頭，你想幹什麼？我不在你這裏鑒定了。”
老人果斷地把石頭塞進帆布包，轉身離開了鑒定中心。
黃超愣住了，頓時一頭冷汗就冒了出來。
周圍旁觀的人也在紛紛議論。
等黃超走到門口，想看看老人往哪裏走了，哪裏還有老人的身影。
黃超強制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從桌子上拿起老人沒填完的《委託鑒定申請表》，匆匆走進隔壁的國土資源廳大院，上樓敲門進了礦產開發管理處處長周志東的辦公室，把剛才的情況如實地告訴了周志東。
周志東是一位非常熟悉業務的技術型幹部，國字臉，相貌堂堂，為人和善，談吐風趣，與上下左右的關係都處理得非常融洽，據說是副廳長的後備人選。黃超正是周志東手下的得力幹將。
聽完黃超的彙報，周志東看着垂頭喪氣的黃超，沉思了一會兒，問：“你判斷那兩件樣品是什麼寶石？”
“不是判斷，是可以確定。那塊大的石頭就是金伯利岩，而且是出鑽率很高的斑狀金雲母橄欖岩，不是散紋狀雲母橄欖岩。”
“那塊小的原石，形狀類似菱形十二面體，表面有密集的蝕刻紋和坑洞，人工擦過的一面是透明的黃色，反光度非常高，雖然沒上儀器測過，但符合鑽石原石的全部條件。”
“是鑽石？！”周志東也倒吸了一口冷氣。“有多大？”
“沒來得及稱重建檔，手感判斷超過20克。也就是說超過100克拉。”
“我國最大的常林鑽石也只有158克拉。”
“是的，老闆記憶力真好。”
“那個老頭什麼樣子？”
“六十多歲，瘦瘦高高的，臉色有點黝黑，好像經常跑野外的樣子；眼睛很有神，有長壽眉，眼袋比較明顯；衣着得體，但不是什麼名牌。”
“你說那個老頭帶着一個帆布袋？什麼樣的帆布袋？”
“天吶！老闆你問到關鍵點上了！我真是一頭蠢豬，那明顯就是地質勘探隊使用的帆布袋，我怎麼沒想到哇。”
“我當時只想着怎麼把這塊鑽石給他掉包或者低價收購了，誰能想到這個老頭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專業人士。”黃超恍然大悟，懊惱地拍着自己的腦袋。
“冷靜點。”周志東點着一根煙，若有所思。
“老頭對你說的是：“你說是鋯石就是鋯石？不是莫桑石也不是托帕石？這麼明顯的金伯利岩石你都不認識？居然說成是鹼性偉晶岩，睜着眼睛說瞎話。””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被老頭懟的無地自容。”
“他既然是專業人士，為什麼要到我們這裏來鑒定？他自己的單位沒有鑒定礦石成分的設備嗎？欸，還有，黃超，他說話是什麼口音？”
“京城口音。普通話很標準，兒話音很明顯。”
“這說明什麼？你動動腦子。”恨鐵不成鋼的周志東用手點着黃超說。
黃超想了想，說：“從老頭的年紀看，可以判斷他已經退休了，所以這兩塊礦石不是他在工作中發現的。”
“從用帆布袋裝來的看，這兩塊礦石不是他所說的是孩子買的，而是老頭自己發現的，很可能就是在附近發現的。”
“因為這是他偶然發現的，之所以不想回原單位鑒定，一個是原單位不在這裏，二是不想讓單位知道，想自己私吞了。”
“他請我們鑒定，是想要一份鑒定報告，方便他將來出手，也方便定價。”
黃超想了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像什麼都明白了。
這傢伙也不算笨，居然一下子想明白了這麼多事情。
“欸，他不是填了《委託鑒定申請表》嗎？他走的時候把錶帶走了嗎？”周志東猛地想起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沒有，《委託鑒定申請表》我帶來了。”黃超忙不迭地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張表。
兩個人的腦袋湊到了一起，盯着桌子上的這張沒填完的表。
“宋繼光。這老頭叫宋繼光。”
“電話號碼是139xxxxxxxx”
“身份證號碼18位，沒錯，前面六位數字代表的地區是京城朝陽區。”
“唉，我太着急了，要是等他把表填完了就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了。”
周志東眯着眼，沉思了一會兒，手上的香煙都燒完了，煙灰掉在地上也沒注意到。
兩個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的傢伙心裏都不好受，眼看着那麼大的一塊肥肉居然在眼皮底下飛走了。
碎鑽和小鑽的價格，根據品位和切割工藝不同，一克拉都要幾萬到十幾萬華夏幣；幾十克拉到上百克拉的屬於巨型鑽石，可遇不可求，價格根本沒有標準，翻個十倍二十倍都有可能。
“今天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這樣，黃超，你把這份表複印一份給我，我請京城的朋友和專家打聽一下這個宋繼光。”周志東果斷地說“我要唱一出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