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保護費
我穿着黃馬褂凱旋迴到監舍的時候,竟然看到阿強旁邊坐了一個人,兩個人好似老朋友,在暢談什麼,隨着彼此身體的俯仰,能猜想是在說一些動人的故事。
但我也一眼就看清,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安徽老人。
這使我一下子犯了難。因為我是一直挨着安徽老人坐的,而現在安徽老人竟然已經毫無顧忌地坐在阿強身邊,如果此時坐在安徽老人身邊,離阿強那麼近的話,立場會不會出問題。
難道阿強已不再是本監舍的公敵,已經不是本監舍專政的對象了?我出去才一個多小時啊,正是天上一天,人間已是一年。
阿強的手銬和腳鐐還在,應該是沒脫離牢臼。
我顧左右而言他,選一個離安徽老人兩米遠的空檔坐下來,有點猶抱琵琶半遮面。
我側耳傾聽。
原來阿強在跟安徽老人談如何殺了人。
大意是阿強全家在羅湖區某街開了家小餐館,每年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要交保護費兩千,今年因為在老家株洲起了房子,還背了債,保護費的事情一直擱淺着。
一月前的一天,一幫人先是點了一通菜,喝了一通酒,喝着喝着,就在菜里抓出來一隻蒼蠅,問題上升為不是簡單地酒錢付不付的問題,而是食物中毒連帶醫療賠償的問題……
就這樣,阿強用菜刀結果了領頭無賴的性命。
聽完阿強的故事,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挨在安徽老人的身邊了,另有六七個被故事吸引的獄友也已經圍坐在阿強的身邊。
真有點像武松怒殺西門慶,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林沖槍挑陸虞侯……
我相信阿強講的故事不假,我曾經在深圳東門的天橋上了解到,一個在天橋上擺攤的老婦人,賣些零碎擺件的,每年也要繳五百元的保護費。
至於保護什麼就不知道了,繳給誰更是無從問起。
“痛快!痛快!痛快!”
“殺得好,殺得好,殺得好!”
“這幫寄生蟲、無賴、潑皮、流氓,早就該殺絕了!”
……
“這幫人盤根錯節,樹大根深,一定還有一些勾結的力量,要不然存活不了那麼多年……”
有人待大家稍稍平靜,說出他的疑慮,
與其說是疑慮,還不如說是說出了眾人的擔心。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安徽老人。
“是的,他們是一定要我死的,否則以後反抗的人就更多了,他們就收不到保護費了。”是阿強悲觀的聲音。
“他們會以死者家屬的身份出面,要求殺人償命的。”有人也同樣不無擔心地補充道。
……
阿強跟聽故事的人似乎都鐵定正不勝邪,拘囿於簡單的殺人償命的理論。
那些敲詐勒索的歹徒本身是不應該動用阿強的菜刀的,維護地方平安理當不是一家菜館老闆的職責。
一個橫行數年的團伙,沒有被發現,沒有被剷除也決不是偶然的。到頭來,總會有一個“阿強”似的人物會出現。
不過,阿強出現了。
阿強現在不能繼續享受做小老闆的滋味了,他身上的手銬和腳鐐,證明他奔赴的是地獄的門檻。
……
或許此刻,彈冠相慶的是收保護費的群徒們。
於他們而言,不誅殺反抗者,他們就會斷了財路,沒了活路。
那麼,阿強會必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