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魔王與智將不在的日子(其四)
剛來到魔王大陸的時候安妮兒時常會想,要是不用來這種地方就好了。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在無盡海峽對岸的國度里,流傳着讚歌能招來女神視線的傳說,所以就算只有一間草屋大小或者就連修女、神父都沒有的教堂也必須要有一位歌者。他們會在節日或是慶典時演唱讚歌,為來教堂參拜的人們祈求女神的祝福。
這項規定在這所建在不同大陸、不同國家甚至是不同種族所在土地上的教堂也不能例外。
但為什麼非得是我們,安妮兒在最近接受事實后又會這麼想。
因為按照規定,只要是歌聲足夠動聽,誰都可以成為歌者。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那些自小就接受良師教育的王公貴族或是富商的子女們更容易成為歌者。
在這個擁有千萬信徒的國家裏,一旦成為歌者,身份就會拔高好幾個檔次,那些平日裏就養尊處優慣了的少爺小姐們在當上歌者后就會變得更不可一世。
那些人經常拿着“什麼身份就應該敬什麼樣的責”這種話來欺負、使喚安妮兒。
因為若要論起身份,安妮兒和他們相比,說安妮兒是平民似乎都有些高看她了。
她只不過是教會收養的無數孤兒中的一個,就連登記冊上的姓氏也只是蓋着收養她的教區的戳印罷了,在他們眼裏,安妮兒大概只是賤民一般的存在吧。
“像這種任重道遠的時候,就應該讓那些人來敬他們的責!”
直到剛才安妮兒都是這麼想的,但是現在她終於明白她錯了。
耳畔傳來的是如同晴空一般清澈無垢的歌聲。
安妮兒早就忘記了和聲,只是緊扣着雙手,獃獃地望着那位正在獨唱的歌者,她若是生着白翼,那大概就是人類口中那位為世人消災祛病的女神的樣子了吧。
即使沒有伴奏,沒有和聲,但芙蕾雅修女的所唱出來的歌或許就連名家都無法比擬。
不只是安妮兒,剛才還是議論紛紛的人,此刻都啞然地看着這位無比高雅而美麗的少女,緊緊扣雙手祈禱着平安、祈禱着消除疾病。
姐姐要比那些人優秀十倍、一百倍,不是自己記恨那些人才這麼說的,是因為姐姐也是“歌者”。
芙蕾雅姐姐和自己一樣,都是教會所收養的孤兒,但就是這樣一位連完整名字都沒有的少女,在11歲時憑着一首就連孩童都能哼唱幾句的普通讚歌被“夏之城”的奧克索教區選為第一教堂的歌者。
平民出身的歌者放眼整個聖菲爾絲雅王國都屈指可數,而芙蕾雅姐姐就正是其中一位。
如今五年過去,如果不是她自願赴任魔王大陸教區,那奧克索教區第一教堂的歌者也還是她。
若是自己還是想着讓那些不可一世的傢伙們來頂替芙蕾雅姐姐肩上所能擔的“責”,簡直就是對姐姐的侮辱。
現在的我,很慶幸能鼓起勇氣和姐姐一起來到這片遙遠的大陸。
只要能和姐姐一起......
溫熱的淚順着臉龐流進安妮兒的嘴裏,打斷了她的思路。
我是哭了嗎?
不對,那不是眼淚。
因為接着傳來的是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劇痛,安妮兒膝蓋脫力,跪倒在地上,鮮紅的血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她的腳旁邊一塊拳頭大小還未落穩的石頭還在不停地跳動着。
一開始就是衝著自己來的,已經受慣欺負的安妮兒馬上就明白了。
“安妮兒!”芙蕾雅急忙用手捂住安妮兒頭上不斷滴血的傷口,她縮着肩,用顫抖的聲音問道:“沒事吧?”
“我沒事。”
安妮兒這樣回答着芙蕾雅,但在芙蕾雅溫柔的聲音下,強忍着的淚水還是滴了下來。
“就像這樣快閉嘴吧,人類!”
刺耳的叫聲中帶着勝利者的驕傲。
湊上來的是拄着木棍的男人,從他的服裝上來看應該是當地乞丐里的混混。
“你這小鬼的臉上的雀斑真是噁心!比這歌還要噁心,要是沒你就打這唱歌的了!”
乞丐歪嘴笑着,泄憤似地抬起腳往安妮兒頭上踹去,芙蕾雅趕緊伸開雙手緊緊地把安妮兒抱在身下。
這一腳雖然踹在了芙蕾雅的身上,但明顯沒滿足到乞丐的興緻。
他表情扭曲,一把抓住了芙蕾雅的頭髮把他扯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後把帶着臭味的氣息吹到了她的臉上。
“你這傢伙在做什麼!”
“居然對小姑娘做這種事!”
本來在圍觀二人唱歌的眾人反應了過來,紛紛指責着乞丐的暴行。
“你們給我閉嘴吧!”乞丐揮舞着木棍驅趕着圍上來的人,“這些傢伙可是人類啊!”
這句話比乞丐自己想像中的更有震懾力,剛剛還想阻止自己的眾人瞬間雅雀無聲,他們眼裏滿是焦慮和不安。
“你們難道忘了?”乞丐滿臉通紅、怒目圓睜,但此刻卻壓低了聲音,“就是這些人類,差點殺死了我們的王!差點殺死那個讓你們脫離戰亂的王,差點殺死那個讓你們過上這種可以在吃飽后還能出門散步的生活的王,差點殺死那個最偉大的王!你們都忘了嗎!”
“是啊。”
人群中有人小聲附和了一句。
“是啊!”
“這些傢伙是可恨的人類啊!”
“乾脆殺了她們!”
然後附和聲變得越來越大,無數殘忍的視線落在了被乞丐扯着頭髮提起來的芙蕾雅身上,大家都開始對乞丐的暴行視而不見。
“哼。”
看着越來越亂的場面,乞丐的嘴角歪了起來,發出了下流的笑聲。
但他正得意的時候,整個身體就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好不容易爬起來後用手摸了摸額頭,那粗大的手指就全都沾上了血。他顧不上還躺在泥地上,打着滾哭喊着:“好痛、好痛!”
而落在他旁邊的則是他自己剛剛扔出去的石頭。
“給我離姐姐遠一點。”
氣沖沖的安妮兒還保持着扔出石頭的姿勢,即使臉上依舊還淌着血,卻仍然如無其事地站着。
同樣受傷卻痛得死去活來的乞丐有那麼一瞬間露出了怯色,可畢竟安妮兒只是個小孩,被氣得牙痒痒的乞丐很快又歪起了嘴,表情也扭曲得更厲害。
“你這噁心的小鬼!”
他撿起了落在一旁的木棍,朝着安妮兒衝去,木棍毫無憐惜像毆打牲口一般地正對着安妮兒的腦袋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