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木頭人
準備了很久的年,似乎也就一天一夜就過去了。
餘下的就都是年味。
秘雲深想到林府看看他們兩人都在忙什麼。一早就出了門。
天氣晴好,雪已經化完了。
街上的燈籠還在,一路上很喜慶。
千里城的規矩是燈籠一直要掛到元宵節。
林府的燈籠很多,也很喜慶。
許是因為傭工都回家過節去的緣故。林府的人很少。
秘雲深進了院子,給迎接他的小廝發了紅包,直接進了林蘭樓的院子。
一邊走一邊道:“先生。”
“進來吧。”是林蘭樓溫和的聲音。
“先生過年好。”秘雲深進了房間,將外氅脫了下來放在屏風上。
繞過屏風,見林蘭樓正在刻着一個巴掌大的小木頭人。
秘雲深愣住了,“李少爺呢?”
“進城了。快過來火盆邊上。”林蘭樓一邊說著一邊仔細地看了看木頭人,將自己的小刀具收拾好,準備給秘雲深泡茶。
秘雲深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默默坐了下來。
李吹笛只要獨自進城就意味着他去的是春香樓。
春香樓是千里城最好的妓館。
酒好,菜好,姑娘也是全城最好的。
每次李吹笛從外面回來必去春香樓。
每次他去春香樓,林蘭樓就會一個人默默在自己的房間裏雕刻自己的木頭人。
以前秘雲深不懂,最近他突然醍醐灌頂一般什麼都明白了。
秘雲深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嘴巴閉的緊緊的。自己的手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他突然從茶桌邊上起身,想要離開。
林蘭樓似乎覺察到了他的變化,伸手輕輕拉住他,道:“喝茶。”
秘雲深看着林蘭樓拉着自己的手上有一點新的傷痕,知道他肯定是雕刻木頭人的時候弄破了手。
道:“沒有燒酒嗎?手都劃破了,我找管家要些過來。”
林蘭樓鬆了手,自己看了一眼劃破的手指,道:“無妨。”
秘雲深本是想離開林宅,去城裏找李吹笛,此時卻只是去前院找管家取了燒酒。
他細心地為林蘭樓清洗劃破的手指。問道:“疼不疼?”
“沒注意,不痛。”
“自己小心點。”
秘雲深看着林蘭樓為自己泡茶的手微微顫抖,竟弄灑了茶湯。
他的眼睛瞬間紅了,突然有種骨鯁在喉的感覺。
先生的手乾淨,修長。這是能握長劍的手,這是能叱吒江湖的劍客的手。就算是現在,他也能殺人於頃刻。
可是此時給他倒茶卻握不住茶碗,弄灑了茶湯。
他的內心是何種境況。
秘雲深能體察。先生一定是整天都在在強忍着心裏的糟亂或者是苦痛。
秘雲深伸手輕輕握住林蘭樓的手,道:“我帶你去城裏。”
林蘭樓的手冰涼。
“不去了。”林蘭樓縮回了手,道,“來,喝茶。”
兩人默默地喝茶。秘雲深想為絡衣的事情和他說謝謝,又覺得不必在此時開口。
想找些話說卻不知道說什麼。
兩人倒也並不尷尬,就是房間內有些殺氣。
這殺氣是秘雲深的。
他此時真的想殺人。可是他殺誰呢?李吹笛嗎?那第一個殺他一定是林蘭樓。
這麼多年了,為什麼會是這樣?
秘雲深覺得自己從未了解過李吹笛。他是不是也從未了解過林蘭樓?
他只知道他們二人是他的摯友。
他在他們眼中是朋友,是小朋友。他們對他百般照顧,百般成就。
在他們之中若是讓他只選擇一人的話,他一定選的是林蘭樓。
沒有為什麼。
林府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靜止的。連送茶點的濃妝都是輕輕地進來,輕輕地出去。
一句招呼也沒打。
也許林蘭樓看穿了他的心思,怕他回到千里城找李吹笛。
也或許林蘭樓真心想留他做客。
秘雲深就這樣默默地陪着林蘭樓,坐在火盆邊上。一起吃了午飯。
日影偏斜的時候,李吹笛回來了。
秘雲深和林蘭樓正站在院子裏,看着大樹的枝椏在太陽下的靜默和倒影。
聽到外面的動靜,他們知道是李吹笛回來了。
林蘭樓忙往外面走。
秘雲深拉住了他。讓他別出去,自己快步出了門。
李吹笛正進了後院,衣衫有些不整,撲鼻的酒氣迎面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