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飲食男女

江輕語回了房間收拾行李，陸霆看着這個出租屋，又擠又小，客廳和廚房連着，平時開火做飯，油煙味瀰漫的到處都是。

狹窄的衛生間，坐在馬桶上，伸腿就能踢到對面的牆壁，下水管每個月都要堵上兩回，樓上沖水的聲音順着管道聽的一清二楚。

“我今天新買了排骨，給你煲蓮藕湯喝，你不是最喜歡……”

陸霆站在房間門口，看着沉默的輕語，一股愧疚縈繞在心裏。

“不用，我買完票了，收拾完我就走。”

陸霆看看錶，時針已經轉到九了。

“這麼晚了，我送你吧，你先回去，明天請完假我就過去陪你。”

江輕語拉上拉鏈，熟練的在軟件上叫了車，然後提着行李箱從陸霆身邊走過：“你有車送嗎？”

陸霆聽得出來她語氣里的嘲諷和失望，伸手拉住她：“輕語……”

“你放開我！”江輕語現在的情緒極其不穩定，回手甩開他，從立櫃的夾層里抽出那張報紙。

“八十萬，四年了，屬於你的那份一分都要不回來，田園故居是吧？你這輩子除了田園故居，你還能有什麼成就？”

“策劃案寫了一份又一份，你總說不着急時間還有，現在呢，我們還有時間嗎？”

江輕語把報紙扔在他臉上，轉身出門。

“嘭!”

巨大的關門聲把陸霆追出去的腳步阻隔在原地。

彎腰撿起報紙，歲月不僅在紙上暈染下黃色的痕迹，也在陸霆心裏眼中刻下印痕。

那樣意氣風發的眼神已經許久沒有看到了，所有的成熟和老道，都是用一次次的教訓打壓換來的。

恃才傲物是陸霆剛剛步入社會的病症，被現實迎頭痛擊之後，學會磨平稜角，收斂鋒芒，陸霆已非昨日陸霆。

但好像無濟於事，他的生活沒有因此變得容易，他的愛人在困難的時候不能成為她的依靠。

看着水池裏泡出血水的排骨，陸霆也沒了胃口，一股腦的塞進冰箱裏，趿拉着鞋坐在沙發上。

腦海里的策劃數據一遍遍的翻湧，只有這樣，才能掩蓋此時他紛飛胡亂的思緒，以及那些懊惱焦灼。

打開電腦，屏幕的熒光映照在臉上。

那些統計表已經檢查過無數遍，牢牢印在他腦子裏，保證董事會研討宣講的時候，連一個小數點都不會說錯。

屏幕右下角的光標閃爍兩下，熟悉的提示音轉移了陸霆的視線。

當年田園故居高價賣出，陸霆因為是原始研發者，保留了最初的賬號ID，但是時隔四年，很多模式都在新團隊的運作下發生變化，遊戲好友也都漸漸斷了聯繫。

【小小：晚上吃紅燒排骨，怎麼樣，看上去很誘人吧~】

看着屏幕上那個搞怪的表情，陸霆挑眉，好幾天沒上線，前邊的聊天記錄很多都沒有回復。

這個叫小小的ID從田園故居一上線就註冊了，算是最忠實的粉絲，兩個人的互動都是一些遊戲的瑣碎日常，雞毛蒜皮的鬥嘴。

陸霆來到上海之後，壓力倍增，田園故居這個曾經的輝煌歷史，就變成了他忙裏偷閑釋放壓力的領地。

小小，就是一直相互調侃的網友。

說起排骨，陸霆看向手錶，這個時間輕語應該已經上飛機了。

看到前幾天對方說起要到新公司入職，回復了幾句。

【耳雨：職場就跟你建房子一樣，自己的本領就是地基，人際交往就是磚石，中間的傢具就是你努力的水準，越勤奮，家越溫暖，房子越豪華。】

凌筱筱以為這麼晚了，他肯定睡覺了，沒想到喝口水的工夫就收到了回復。

看着他通篇的大道理，耳雨漸漸跟陸霆的臉重合了，真是完美契合。

入職這麼久，越來越發現，耳雨身上的談吐跟陸霆實在是太像了，看來這個人不管是在現實還是虛擬的世界裏，都是這麼無趣，張口閉口都是說教。

凌筱筱搖搖腦袋，敲了一下，暗自嘟囔着：“人家都已經有女朋友了，還是有能力有顏值的女神級人物，不要整天胡思亂想啦！就是個網友見面，不要搞得太興奮！”

凌筱筱這邊對自己的心意尚且朦朧懷疑，似愛非愛的，而陸霆那裏正為了江輕語的媽媽的手術費皺眉不展。

“媽，小語這實在是拿不出來了，咱家還有多少……不不不，那是你跟爸的養老錢，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掛斷電話，陸霆看着手機銀行里的餘額，這四年存款沒多少，將將湊了三萬多。

陸霆知道這些杯水車薪，坐在客廳看着分針一圈一圈的轉，最終又拿起電話，打給田超。

但是這次，電話始終都是忙音。

一夜無話。

******

了解陸霆的人都知道，他只要出現在公司，一定是西裝革履，從頭到腳都透着一股精英范，即便沒有大牌奢品的加持，也有尋常人難以企及的氣場。

但是今天，他們驚奇的發現，陸霆竟然連領帶都沒有系好，早會頻頻出神，這在平常是完全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組長，彙報完了。”

陸霆從神遊中回來，眼睛看着PPT多少有些茫然，擰了擰眉：“辛苦了，散會。”

剛走出去沒多遠，陸霆回頭看看收拾的組員們，開口問：“田超沒來？”

大家左右看看，李鵬踟躕着開口：“超哥還沒銷假呢，今天沒來……”

陸霆應了一聲，轉身回了辦公室。

“喂？”

電話那邊慵懶的聲音，不難聽出其人宿醉之後的狀態。

“你的調研假期已經結束了，十點之前出現在辦公室。”陸霆知道田超為人懶散，這幾年有他當頂頭上司，倒是沒人敢說什麼，但是流言也聽了不少。

既然要靠着這個策劃案打個翻身仗，田超這個老搭檔再這麼迷迷糊糊下去，底下人勢必有怨言。

田超到公司之後，先去了凌筱筱的工位，敲敲桌子：“早上老陸狀態怎麼樣？”

凌筱筱做個鬼臉：“暴風雪。”

田超癟着嘴，一臉的視死如歸走進去。

陸霆看了他一眼，頭髮像雞窩一樣，半分形象沒有。

“我今天回寬城一趟，項目你跟住了，等我回來儘快安排跟木星遊戲負責人的見面，如果可行就定下吧，董事會迫在眉睫，不能再停滯了。”

田超搓了搓牙花：“你也知道時間緊任務重，那還回去幹嘛，你又不會治病。”

陸霆看着他無所謂的樣子，也沒心思解釋，只要不出大亂子，這項目肯定是黃不了。

凌筱筱這邊接了電話就出去了。

“寶貝女兒，老爸下午去公司看看你吧，工作的怎麼樣啊？”

凌筱筱躲在角落，捂着電話，小聲的勸阻：“你沒事別來晃悠，讓同事們發現我還怎麼工作啊。”

凌淞華這一輩子就對這個女兒最美辦法，撒撒嬌，天大的事都能煙消雲散。

“爸爸當然是有事情啦，去看看你的工作環境，爸爸也好放心啊。”凌淞華說話的時候已經站在頂樓了，就等着王君把行程安排好，董事長駕臨，總不能只去一個部門。

凌筱筱知道爸爸八成是藉著由頭下來巡查，馬上就是董事會了，地下風起雲湧，不震懾一下只怕要跑出不少的牛鬼蛇神。

但這對於陸霆來說是個好機會啊，有她在，項目部一組就是凌董事長的必經之地，這麼絕好的露臉機會，當然要讓他把握住。

剛要去辦公室告訴陸霆下午別出門，就看見他從裏邊急匆匆的走出來，西裝衣角都捲起來了。

田超靠在門框上，也不阻攔。

“組長……下午有事要……”凌筱筱把他留下的借口都沒想好。

陸霆看了她一眼直接說：“我有事外出請假，項目上的問題直接跟田超說。”

“不是啊……”

凌筱筱都沒來得及挽留，陸霆的身影就消失在電梯了。

項目組責任組長不在，萬一董事長要聽彙報，一組豈不是廢了。

凌筱筱看看田超，那弔兒郎當的樣子，簡直不能寄予希望。

陸霆這邊剛出電梯，那邊凌淞華帶着一眾高層就從另一部上了十三樓。

有的時候機緣就是這麼巧合，四年沒能見到高層，想投機取巧都沒有門路，這機會送到眼前了，還剛好擦肩而過。

這次巡查是突擊的，高層沒有人脈的連一絲風聲都聽不見，這主要來源於董事長想閨女，假公濟私來偷摸看看女兒。

凌筱筱看凌淞華走進來，直接往角落裏躲，低着頭連聲都不敢出，就怕老爸有什麼不正常的舉動，讓這些人精一樣的同事看出端倪。

田超看見一大幫人走進來，前邊的帶路的項目部長點頭哈腰，就知道來人名頭不小。

瞬間收起頹廢萎靡的樣子，用手抹了抹凌亂的頭髮，去辦公室抓起陸霆桌上的策劃案就湊到了前面。

“……項目部最近幾個提案都很不錯，尤其是一組這個遊戲開發的新興領域，很值得探討啊。”

凌淞華這個老狐狸，就算為了自家閨女的發展，也得拚命往一組頭上塞功勞，但是環繞了一圈，也沒看見那個閨女天天掛在嘴上的組長陸霆。

“聽說你手下這個組長陸霆年輕有為啊，怎麼今天休息嗎?”

陸霆走的匆忙，給部長王毅然發了請假消息，但是奈何對方壓根沒時間注意，這時候自然答不上來。

田超見縫插針，湊上去說：“組長有事出去了，我叫田超，如果有什麼需要，很樂意為您效勞。”

這狗腿的樣子，簡直讓角落裏的凌筱筱顛覆了對他的認知。

哪怕說陸霆身體不舒服，也比這直接告訴大家陸霆私自曠工好得多啊。

凌筱筱在心裏痛罵田超是只豬頭。

凌淞華隨後提出要聽當前方案的進度，本來除了陸霆之外，李鵬是最熟悉流程和數據的，請他請上去肯定出不了差錯。

沒等李鵬上台呢，田超拿着策劃案先站起來了，畢竟同組人總不能在外人面前起了衝突。

李鵬定定的看了一眼田超，到底忍住沒說話。

田超經常休假，對策劃案的了解只在皮毛，整個過程對着PPT如同照本宣科，把一眾高層聽得直搖頭。

凌筱筱這個實習生坐在最後，也心生絕望，這第一印象這麼差，過幾天的董事會還怎麼挽回？

真能希望到時候陸霆可以力挽狂瀾吧。

******

陸霆趕着飛機落地，又轉了一趟動車，到了寬城太陽已經西沉了。

打車直奔醫院，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只能陪在輕語身邊，希望給她一些慰藉。

拿着銀行卡到住院處繳費，卻被告知已經交過了，還有十萬塊的餘額，陸霆心裏納悶，難道輕語已經借到錢了？

走到病房門口，正好看見江輕語送一個男人出來，輕語抱着胳膊含笑看着他。

一轉頭，陸霆就認出來，這是行政部長朱嘉偉。

寬城這個小縣城，可不是什麼度假旅遊的好地方，朱嘉偉出現在這裏太過反常。

“輕語，這位是？”

江輕語猛地轉身，沒想到昨晚陸霆說要來，還真的飛過來了。

陸霆精準捕捉到她眼底的慌亂，看着她旁邊衣着得體，剪裁精緻的男人，不知怎麼的就想起那天在茶水間聽到的閑話。

朱嘉偉此時坐在辦公室跟秘書打情罵俏才是正常，卻偏偏出現在女下屬母親的病房外面，這不得不令人遐想。

“這是我的上司朱嘉偉，部長，這位是我男友，陸霆。”

江輕語很快穩住了，相互介紹的時候輕鬆自如。

朱嘉偉伸出手：“你好，久聞大名，項目一組的陸組長，年輕有為啊。”

陸霆看着他的笑意，右手握上去：“朱部長抬愛，你在這是？”

江輕語插話解釋：“我……我請假的時候部長聽說了家裏的事，就提供了一點便利，給媽媽儘快安排了手術。”

陸霆對江輕語的了解不低於任何人，她說謊的時候，手指總是不自覺地捻着褲線。

眼神重新回到她臉上，面色平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現。

“部長真是關心下屬，輕語受您照顧，真是麻煩了。”

這些太極式的官話你來我往沒什麼營養，偏偏讓江輕語聽得膽戰心驚，恨不得這兩個男人趕緊分開，這輩子不要見面。

可能是江輕語心裏有鬼，跟陸霆說話也沒有昨天那麼激烈的態度了，一邊照顧母親，一邊低聲跟陸霆聊天。

陸霆的手指纖細修長，骨節分明，幾條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在手背上交織出醒目的紋路。

拿着小刀給蘋果削皮，漫不經心的問：“我去交過住院費了，那邊說已經交完了，是籌到錢了？從哪籌的啊？”

江輕語背對着他，給母親擦拭的手一頓，慢慢說：“家裏親戚借的，目前是夠了。”

“什麼親戚這麼有錢，一次拿出十萬來。”

“就是爸爸那邊的親戚，家庭條件不錯。”

“跟你們關係也挺好吧，打欠條了嗎？說什麼時候還？”

“沒打，什麼時候有了再還，先給媽媽看病吧。”

江輕語的回答滴水不漏，連聲音都沒有一絲波動。

但陸霆目光深沉的看着她的背影，聰明如她，不會聽不出來自己啰啰嗦嗦的問題到底想問誰。

但是一味迴避，處處好像跟朱嘉偉一點關係都沒有，但也沒法解釋他異常的出現。

換做江輕語之前的脾氣，早就炸了，不把陸霆趕出去都算好的，現在如此溫柔冷靜，反倒告訴陸霆不正常。

把蘋果放在桌上，陸霆說：“別把身體熬壞了，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朱嘉偉的聲名狼藉，江輕語的無措迴避，都在暗暗告訴他一個事實，但是陸霆不想去相信。

這麼多年的相處，他比起自己的理智，甚至更願意去相信江輕語的品性，只要不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陸霆都不願意去下定論。

輕語，我願意給予我們感情最大的尊重，希望你能跟我說實話。

陸霆走出病房，在樓梯拐角看見了朱嘉偉。

“朱部長還沒回去？”

朱嘉偉打量着他，可惜一身衣冠楚楚，氣度不凡，但是奈何沒本事，四年都沒爬上去，白白耽誤了佳人。

“江小姐工作能力出眾，我這也是愛將之心，能幫就幫吧，一點綿薄之力。”

朱嘉偉笑起來，就像一張面具貼在臉上，隨着肌肉的動向，彷彿下一秒就會掉下來。

陸霆知道他的話明顯不還好意，跟輕語的話壓根對不上，對眼前這個男人沒由來的厭惡，不欲與他寒暄。

這邊算得上你來我往，暗藏機鋒。

那田超那邊，簡直就能讓一組眾人掩面，高層幾個問題就把不甚熟悉的田超問住了，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

論起全面性，在座組員沒人比得上陸霆，只能一人一個問題知道什麼說一句，場面怎一個亂字了得。

這一場巡查下來，直接把一組的印象分降到最低，凌淞華出去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凌筱筱。

彷彿在說，看看，這就是你自己挑的團隊，雜亂無章。

田超看大家垂頭喪氣，其實心裏並不覺得失望，一組怎麼樣根本不是他考慮的，只要自己在高層里露了臉，知道由田超這個人，今天就算圓滿。

甚至，都可以不顧及他拿來踩着往上爬的，是陸霆幾個月枕戈待旦的苦心之作。

陸霆拿着晚飯回到醫院，江輕語美目橫波，一雙丹鳳眼微浮腫，一看就是沒休息好。

“回去歇會吧，阿姨這裏我看着。”

江輕語搖搖頭：“不累，一會爸爸就來換我了，你趕了一天也不輕鬆，一會跟我一起回去家裏住吧。”

兩人同居多年，雙方父母也都知道，沒什麼好矯情的，陸霆也不推辭。

路邊昏暗的燈光照破霓虹，在地上映出兩條長長的影子。

小縣城的夜晚靜謐，九點鐘馬路上就很難看到行人了。不像上海，凌晨三點依舊有喧騰熱鬧的夜店，裏面物慾橫流。

陸霆把圍巾系在江輕語脖子上，那張如花似玉的嬌顏被牢牢護住，呼出的熱量升華成白霧，很快消失在天地之間。

他們之間說起過最動人的情話，陸霆也用第三種絕色描述過江輕語的美麗。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二人共枕多年，早就忘了熱情似火時候的激情，兩隻手牽在一起，都沒有感覺，江輕語熟悉到能摸出他指紋有幾個同心圈。

如今走在一起，多麼浪漫的燈光下漫步，馬路上安安靜靜，正是談心的好時候。

陸霆一直在等着她開口，不管她說什麼，陸霆都會選擇相信。

但是直到樓下，江輕語都沒有多說一句話，彷彿朱嘉偉的出現真的像朋友一樣平常至極。

陸霆剛進屋就接到了李鵬打來的告狀電話，把田超急功近利的樣子形容的栩栩如生。

好好安撫之後，陸霆掛斷電話，隨口問起：“你知道木星遊戲嗎？”

江輕語愣了一下，點點頭：“知道啊，最近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們的手游，很符合大眾口味。”

“朝華沒有遊戲開發的經驗，也沒有專業團隊，正好田超找了這個木星遊戲，可以合作開發，不過我還沒見過對方，等回去了談一談吧。”

陸霆把熱好的牛奶遞給她：“要是成功了，明年我就能天天開車接送你上下班了。”

但江輕語好像並沒有注意聽，隨意敷衍兩句，就躺下睡了。

黑暗中，只有外面路燈透過窗帘縫隙照射進來的微弱光源，勉強可以看清同床人的模糊輪廓。

“田超的錢，你到底能不能要回來？”

江輕語開口問，房間裏安靜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陸霆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我儘力，阿姨的病情我……”

“好了，睡覺吧。”

江輕語沒有耐心聽他說完，翻身背對着他。

他明白江輕語是在對他怒其不爭，但田超多年打拚的兄弟情義總是讓他遲疑，放不下臉面一天三個電話的去逼迫他。

陸霆沉浸在黑暗中，身上的被子好像有千斤重，感覺被壓得喘不上氣來，睜着眼睛都感覺要被這暗夜吞噬，慢慢沉入床底，只有靈魂升華，肉體遠離喧囂。

******

雪后的小縣城有一種獨有的靜謐，走在路上，行人寥寥。

陸霆擔心江輕語的心情和身體，整日整夜的熬着臉色都枯黃了。

這兩天，陸霆沒有再看見過朱嘉偉，但是每天準時被江輕語拎上樓的早飯，裏面滿滿都是她愛吃的申記小籠包，偏偏沒有一樣是適合病人的口味。

陸霆心思細膩，猜得到這絕不是江輕語自己買的，因為醫院到這家店足足有半個小時的車程，而且沒有她母親的飯菜也不是江輕語向來貼心的作風。

“後天就是董事會了，你還不回上海？”

陸霆這兩天一直能接到彙報，知道田超動靜不小，而且跟木星遊戲負責人的會面也不能再拖了，至少要探一下對方的實底。

“今晚回去，等我那邊忙完了就回來陪你。”

“阿姨這裏不要太擔心了，我跟爸媽說過了，能時不時的過來幫幫你，你也能輕鬆一些。”

江輕語沒說什麼，只是催着他收拾行李，跟往常他出差幫着忙前忙后的樣子截然不同，陸霆也沒有點破她的心不在焉。

陸霆回程的路上心情並不平靜，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在某個契機里摧古拉朽般蔓延，不論自己本心有多想忽略，它就在那裏，即便只是跟朱嘉偉的一個照面，都會生出無限遐想。

什麼叫情，什麼叫意，還不是大家自己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