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你就是故意的
現在的程曉，已經不是那個中年的程曉了。
好多東西，他們之間是交流不了的。
“這麼多人，嗚嗚嚷嚷，多亂啊？”
有一回，他確實帶她去了那裏。她只在巷子入口處看了一眼，扔下這句話，就自己出來了。
這時候的小丫頭，卻用一臉的嚮往，打斷了他的回憶。
“夏天那裏可熱鬧了。”
然後她就巴巴地腆着臉問：“你去那裏吃飯，可不可以帶上我啊？”
“可以，”他回答她說，“不過不要開車去。弄一輛自行車，我馱着你。那個小巷子裏飯館不少，不止這一家飯館好吃，還有幾家的飯菜也不錯。咱們可以天天去那裏吃，吃一夏天。”
“太棒了！”她興奮起來，“騎自行車可以在那小巷子裏從頭晃悠到尾，還不怕查酒駕，可以喝啤酒，咱們天天去喝啤酒吃好好！”
“美死你！”他兜頭就給她澆一盆冷水。
用自行車馱着閨女滿巷子裏瞎晃悠，這是二百五才肯做的事情。
興許，上一世的程曉，肯陪着他去那種地方。
只是，他們認識的時候，太晚了，都已經人到中年。
那種地方，是不適合人到中年的情侶去的。且那時候程曉還沒和趙世豪離婚，一對野鴛鴦，去那種地方，太不合適了。
如今，黃曉徽這小丫頭，竟然願意陪着她去那種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地方。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心裏都很感動。
心裏感動，嘴上卻還是要訓她。
他已經沒有了選擇的自由。
為了程曉，也為了這小丫頭，他再不可以犯在於曉萱那裏犯的錯誤。
飯吃完了，小丫頭從兜里掏出一大把錢來，放到桌子上。
“我拿了你三千，花了一千多，還有一千多，都在這兒了。”
“怎麼才花這麼一點？”他倒有些詫異了，“你不是說，一件真絲睡衣就要幾百塊嗎？”
“太貴了，我沒捨得買那麼好的，買了純棉的。”
“你還買了雙靴子呢，你不說是商廈里買的嗎，那個至少也得七八百啊？”
“我買的促銷處理的，三百多，就那個貴。”
他就想起女兒富養那句話來，嘆了口氣說：“你誰的閨女啊？快腿老闆的閨女！知道不知道？去，把剛才買的那些破爛玩意兒，都給我扔樓下垃圾箱裏去，明天重新去買，什麼最貴買什麼，聽到沒有？”
小丫頭這才明白，原來他不高興，不是嫌她花他錢了，而是因為她不會花錢。
“其實，其實貴的也不一定好。”她小聲解釋說，“和我買的，都一樣用的，沒什麼區別。”
“有區別！”他大聲反駁她，“我閨女穿的跟叫花子似的，人家會笑話我！更重要的一點，你簡樸慣了，將來不管哪個男孩子，隨便給你買個便宜貨，你就會覺得人家好，讓人家哄的，稀里湖塗的就跟人家跑！我周大林的閨女，可不是窮小子可以接近的！你只有會花錢，見識過了，將來人家弄點小恩小惠你瞧不上，才不會輕易被人騙！”
她就無聲地笑了。
“爸，你這思想可不對哈，我眼光高着呢。可並不是有錢才可以感動我，只有我喜歡，他對我真心，我才會動心的，跟窮富沒有關係。”
“誰說沒關係？跟着窮小子你會受罪一輩子！就沖你這句話就證明，你還是個小屁孩，腦子裏全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就又教訓她。
她不服氣。
“有錢就好了呀？他如果虐待我，對我不好，再有錢我也不會幸福！”
“你這不抬杠嗎？咱不會找個既有錢又對你好的？”
“你這才叫不切實際呢，有錢的有好東西嗎？”
他就嘿嘿冷笑。
“這回說實話了？我有錢，也不是好東西。你纏着我，為什麼？”
她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你不一樣。我沒有媽那麼好的命，能找到你這樣的。天下不也只有你一個周大林嗎？”
她說的很真誠。
話說到這裏，兩個人就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才說：“明天去省城，如果不回來，有空了我和你去買幾件像樣的衣服，還有鞋子，首飾。”
“你明天也不回來？”
“這幾天我沒事，也想看看你們怎麼拍戲。”
“太棒了！你可以陪着我去逛街！”
他就沒再言語，站起來回了自己卧室。
吃過了飯，小丫頭收拾桌子，去廚房刷碗。
他也想着去泡個澡了。
去省城來回開車，他感覺有些疲勞。
程曉在家的時候，只要他也在家，就會和程曉一起分擔家務。收拾碗快、洗碗刷盤子，這些活一般都是他的。
程曉的手嫩，動水的事情他盡量去做，程曉則去掃地拖地。
他現在放任黃曉徽一個人幹家務，是故意不幫她。
和這小丫頭一起幹家務，就有點婦唱夫隨的嫌疑了，更容易讓她誤會，在心裏打他的主意。
就算她不動歪心思也不行。替她幹家務，她過得就更輕鬆了，更願意留在這裏，更沒法把她給攆走了。
小丫頭長相很清純，尤其是那對明亮的眸子，和程曉的確有幾分相像。難怪那天黃導第一次見到她，會誤以為她是程曉的妹妹。
這程曉被劉路給拐跑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估計短期是想也不要想。這小丫頭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面形影不離，這不是成心考驗他的定力嗎？關鍵是他這定力實在不怎麼樣，他自己心裏知道。
還得找個借口，把小丫頭給趕回她租住的房子那裏去。
找什麼借口呢？他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來，只能慢慢琢磨。
小丫頭在廚房裏洗刷刷的時候，他就去浴室里給浴缸放水。這浴缸是可以容納兩個人的那種，正方的，挺大，放一缸水至少也得二十分鐘。
估摸着水放差不多了，他就回自己的卧室里去換睡衣。
他現在的卧室，已經被小丫頭給霸佔了，他只好把程曉的卧室當自己的卧室了。
他進卧室的時候，小丫頭已經收拾好廚房，洗刷刷完畢，在擦客廳的地了。
時候長了，他就摸着了她打掃衛生的習慣。擦地先擦客廳，然後是兩個卧室，接下來換一把拖把，擦餐廳和廚房。
廚房裏做飯，地面上難免留下油污。人來回的進出廚房端飯端菜，就會把油污帶進餐廳。所以，擦這兩個地方，要換拖把，撒地板清潔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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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完了廚房和餐廳，最後是洗漱間、浴室，就又要換厚實一些的那把拖把。這兩個地方水比較多，厚實的拖把更容易吸水，把地面擦乾。
她的這個擦地順序，和程曉如出一轍，卻沒有人教她，一開始她就知道這麼干。要不說小丫頭聰明呢，不用教，只自己看一眼就會。
他換了睡衣，從卧室里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擦完客廳，重新擺了拖把，過來擦卧室了。
他也不言語，直接去了浴室。進門把睡衣脫了，掛在門口衣鉤上，轉身走向浴缸。
就在這時候，門卻開了，嚇他一跳，回頭一看，小丫頭傻傻地拄着拖把，站在門口。
尼瑪！他趕緊把雙手捂在下面。
“出去，出去呀！”
“哦！”她愣怔一下，轉身就跑。
“把門給我關上！”
“哦！”她又轉身回來關門。
他還是無處可躲，只好再捂下身。
門終於關上，他站在浴缸跟前，越想越不對勁。澡也不泡了，重新穿了睡衣，開門走出去。
她正在他卧室里擦地。
“你給我出來！”
他二話不說，拖着她就走向客廳，把她扔在沙發上。
“說，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啊，我沒注意你在浴室。”她望着他，可憐巴巴地說。
“撒謊！你在走廊上的時候，正好碰到我去浴室！”
“我真沒注意，也沒想到你是去泡澡。”
“你每天都是最後擦浴室，今天為什麼還沒拖卧室就去浴室？”
“咱們一天沒在家，客廳里地有點臟。我擦完客廳，水槽里的水就黑了。我尋思着那麼著扔了可惜，不如先用它擺擦浴室的拖把，先把浴室擦一遍再換水。”
“我們家缺水嗎，一槽子水值幾個錢？強詞奪理，你就是故意的！”
“我真不是！”
“就是！”
“就是又怎麼樣？你也看過我！這下我們扯平了！”
“我什麼時候看過你啦？”
“你忘啦，在客廳里……”
“那，那是你自己故意的，不是我故意的！”
“反正你都看到了。就算我是故意的，你幹嘛瞪着眼睛看那麼長時間？”
“我，你……”
又讓小丫頭給整不會了。
“嘿嘿，爸，你身材真棒！”
“我揍你我！”
“哎呀，我再也不敢了，我錯了，饒了我！”
他終於放了她。
兩個人都喘着粗氣，坐在沙發上。
“你真打呀？屁股都紅了！”
“活該！再這麼無法無天，小心把你屁股揍爛了！”
“爸，我真不是故意的。”
“還說！”
沉默一會兒，他平心靜氣對她說：“曉徽，我們只能是父女，明白嗎？”
她不說話。
“你再這樣……我只好把你趕走。”
“不會了。”她趕緊說，“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沖她擺擺手。
“干你活去吧。”
看着她起身去拿拖把，他也站起來，重新去了浴室。
這一回，他先去洗手間拿一把拖把，設法把浴室門給頂死了。
小丫頭是不是故意的，只有天知道。可再這樣和她一起住下去，早晚會淪陷的！
躺在浴缸里，他皺着眉思索趕走她的辦法。
不是他無欲無求，而是他不想害她，更不想對不起程曉。
做人，總得有個底線吧？
這一晚上，兩個人之間，竟然不再像以往那樣自然，都有些不自在，氣氛也變的有些旖旎。
興許，花錢把她捧起來，讓她像於曉萱一樣，見識更多的世界，她也會像於曉萱一樣，離開他的。
可是，她離開了，他會不會像思念於曉萱一樣，有撕心裂肺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