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最終,我在醫院裏總共住了兩月有餘,便出院了。
說實話都已經住習慣了,出院時甚至還有些不舍。
畢竟在那裏,我不需要剋制自己不去找宋老師,也不需要強忍着不去發短訊。
沒錯我寧願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也想要逃避這一切,而在那個囚籠中,我可以如願以償。
我不用再去面對冰冷的手機,看着那沒有任何回應的對話框,崩潰大哭一晚又一晚,也不用在回憶席捲瀰漫我整個身子的時候,去承受那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在那裏我難過的時候,我可以要求護士給我打針,注射***或者氟哌啶醇,我知道那些葯打多了並不好,所以護士偶爾會拒絕我的要求。
但他們若是不給我打,我就鬧,到最後他們為了清凈也會滿足我的。
我明白這樣不好,對我自身不好,可我沒辦法,我太痛苦了,我若是不依靠那種讓我一注射便可以立馬放鬆睡着的藥物,我是挺不過來的。
後來護士也調侃我,說:“怎麼感覺你整天跟吸毒一樣?”
我心想:那可不是嘛,而且這可比吸毒要痛苦多了。
在醫院裏,我還可以自我幻想,自我安慰。我會希冀:或許太陽可以西升東落,或許嚴冬可以花開滿園,或許非洲會有企鵝,赤道飄滿鵝毛大雪,或許獅子改吃青草,阿塔卡瑪終年大雨傾盆。或許宋老師還疼愛着我,我們可以忘卻往事和好如初。
那裏是個囚籠,消息始終是閉塞的,我可以活在我的想像中,活在自己建立的溫存中,我不需要去面對那冷冰冰的現實,也不需要考慮學習和工作,我可以逃避世間一切瑣事的嘈雜。
……
剛出院的一段時間,其實還很好,我沒有給宋老師發短訊,也沒有給她打電話,我甚至都沒有想起過她。
並且我的內心還很開心,因為我終於可以不用再吃那些“豬食”了。
我每天都沉浸在吃吃喝喝和玩玩鬧鬧中,天真的以為是我住院起到作用了,好像兩月來的苦難沒有白白承受一般。
可實際上那隻不過是個刑滿釋放的罪人,對世界的好奇與新鮮感罷了,畢竟進去時是酷暑,出來時已是深秋。
也可以說是一個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流浪漢,體驗到新鮮食物和飽腹感的滿足。
其實那時的心態仍舊是麻木着的,我還沒有從醫院的環境中走出,還沒有適應這外面的世界。
可在一段時間后,當那些麻木和懵然逐漸消退,當熾熱的陽光重新觸摸到肌膚,當我真真切切的融入在這片嘈雜和喧囂中:熙來攘往的人群我的身邊擦肩而過,路邊老太太的七嘴八舌,汽車的鳴笛,孩童的哭鬧,一股股的侵入我耳膜之時,我硬生生的被拽回到現實中去了,再也無法逃避…
我的痛苦甚至比住院前更加嚴重了,好像思念會堆積,渴望與宋老師的連結也更加強烈。
我便又開始瘋狂的思念,想要與她建立情感連接,來填補自己內心的匱乏。就好像一片乾涸的土壤,想要汲取雨水般,那樣迫切與渴望。
……
2021年11月。感恩節。
各種節日的設定,對於人類的意義,大概就是在平淡無趣的生活中,給含蓄的我們,增添一個表達愛意和內心的機會吧?
於我而言就更是如此,在學校時我便從未放過任何一個節日,就差把什麼植樹節,世界愛眼日,消費者權益日,也當做契機給慶祝了。
雖然畢業這些年來,被宋老師的冷漠,以及我內心的負罪感給折磨的,對於情感的表達早就變得不再含蓄了,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個機會。
所以早早的我便挑選了一箱很甜的柚子,加上近些時日來,抖音上頻頻刷到把柚子皮做成碗狀,再將柚子肉放進去的新穎創意,就不免也想要給宋老師做一個看看。
當然,對於我一個任何食物都只吃現成的女孩來講,實施起來是有些難度的,因此最終為了做那個碗的形狀,我總共切廢了三個柚子。
而臨出門前又拿了些許,早在上月便給宋老師買好的暖寶寶,暖手蛋,發熱鞋墊,保溫杯等雜七雜八的物件,打了個車就去她家了。
關於宋老師家,我倒也不是第一次去,上次去還是在住院前,那時我在學校門口等了許久都不見她的身影,便打聽了她家的住址。
說實話每次奔向她,去見面,心中總是會有期待的,或許是因為我世界中的一切都停止了,所以宋老師在我的記憶中,始終是我幼時的美好模樣。
但住院前去她家的那次,她並沒有給我很好的溝通機會。她甚至報警了,報警原因是我騷擾她,這倒是極其符合她的做事風格,冷漠又絕情,畢竟在16年聖誕節時,她也曾讓保安將我帶走。
所以這一次,我也猶豫了許久,但最終還是決定想要再試一試。時至今日,我似乎並不清楚我究竟執着的是什麼,而我這次決心再去碰壁,或許也只是想要再受些刺激,等失望攢夠,將愛意耗盡。
其實我與宋老師的情感非常複雜,雖說這些年來,從未有過正式的相處,但每年中總有那麼兩三次的巧合,是可以打通電話的。
而電話中的宋老師,總是陰晴不定,時而罵我,時而又會說些溫柔的言語,或是開一些只有我們倆能夠聽懂的玩笑。但不管她呈現出來的是哪種狀態,給我的感受,總是同在學校時一般無二。
她的語氣語言口頭禪,還有她的傲嬌與俏皮,總能立馬將我的心境拉回到那些歲月里。
甚至我可以篤定,她的愛始終是存在着的,因為我太了解她了,並且我見過她愛我時的樣子,我也懂她所有的細節。更何況愛是一種奇妙的情感,它的力量太過龐大,再精湛的演技,都無法將它掩蓋住。
但宋老師的愛,似乎太過矛盾,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會表現的如此陰晴不定。因為在她的道德標準里,會非常看重師生之間的界限感與分寸感。
既然我畢業了,那麼我們之間便沒有了合理的關係支撐,沒有了持續相處的正當理由,我們感情存在就是錯誤的,溝通聯繫也是錯誤的,這是她的道德感里不能允許的。
若是強制打破自己的道德標準,她會非常不舒服,所以她變得很矛盾,她會克制自己的情感與愛意。至少,她不想讓我察覺出任何,至少表面上她不能有任何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