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典妻
村長的侄兒叫趙根生,是全村最富裕的人。
以往顧曜也見過他,但那時候的趙根生,可不是現在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大都是穿着絲綢衣服,手上帶着五顏六色的扳指,在豬肉鋪子上指點江山。
他的豬肉生意做大有十年了,早就不親自下場殺豬了,如今白鵝村裏有十幾口人都是在他的鋪子裏討生活,算的上白鵝村的風雲人物。
可現在,卻是像個乞丐,被村長扶着坐在椅子上,蜷縮成一團,嘴唇哆嗦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村長急啊,剁着地板:“根生啊,說話啊,你婆娘呢,孩子呢?”
老道在屋裏看了會,又打開後窗戶看了眼後面的豬圈,扭頭問道:“村長,他家就這麼幾頭老豬?”
村長答道:“他家後院養的,都是當初發家時養的功臣了,他念記着,就把這幾頭老種豬都養在家裏。”
“不過本來還有頭特別大的老公豬,前兒夜裏被宰了,連夜燒成了灰。”
說著說著又着急拍着趙根生的臉,左一下右一下,噼里啪啦格外清脆:“根生,根生,快回回魂。”
顧曜一直站在一旁,仔細看着這女鬼,越看越覺得這女鬼很奇怪,就像是傳聞中守護嬰兒的母親鬼。
“村長婆婆,這趙根生父母可還在世?”
村長停下了手,摸了摸頭:“我那哥哥嫂嫂走了得有十幾年了,小道長問這是為了什麼?”
“沒什麼,就隨便問問。”
那就不是了,可這女鬼是怎麼回事?
老道此刻也關上窗戶,走了回來:“不是妖物作祟,那幾隻豬只是普通的老豬。”
“這女鬼...”
老道的聲音也有些遲疑,顯然也摸不準這女鬼是什麼來頭。
“要除了嗎?”顧曜問道。
“不,目前來看,這女鬼是在救人,先搞明白由頭。”
老道看向村長:“他妻兒還沒找到嗎?”
村長也是奇怪:“不知道啊,昨天我來送符,還特意提醒他們別離開,怎麼就是不聽話呢?”
“嘎嘎嘎嘎嘎!”一串急促的嘎嘎聲從門外傳來,隨後一隻大鵝沖了進來,直撲顧曜。
顧曜臉一黑,欺人太甚,剛要動手,卻被老道攔住了。
只見老道站到這白鵝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點,這白鵝便是頓住了。
“嘎嘎嘎嘎。”
白鵝渾身顫抖,鵝糞都是憋不住了。
啪嗒啪嗒甩下兩坨后便是灰溜溜的跑出去了。
“看起來,村子裏出事了。”
村長嘆了口氣:“大白每次這個樣子,都是村子裏出了人命,這次也不知是哪一家...遭了,難不成是根生的妻兒?”
村長拄着拐杖,踩着小步奔了出去,老道示意顧曜將趙根生綁起來,自己先跟了出去。
等到顧曜處理完趙根生,找了出去,卻是看到一大群老叟老嫗聚在一條小溪邊。
走過去一看,是個昏死的女人和個嬰兒。
“真是造孽啊。”
“根生家不知是招惹了哪家鬼神,好不容易生出來的崽就這麼走了。”
“這麼淺的小溪也能淹死人,真是...唉。”
.......
人群在低聲說著這慘案,村長站在最前面,看着老道救醒這女人。
“孩子沒了,女人還活着,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顧曜擠進去:“老頭,這事,該報靖夜司了。
”
“出了人命了,那男人也不對勁,還是交給靖夜司吧。”
他這麼說道。
老道站起身,還沒說話,卻看見那女人麻溜的打了個滾,抱住老道的腿,哭嚎着:“別,不能報靖夜司,小道長,仙道,別報,別報。”
顧曜與老道對視了一眼:“為何不能報?”
看着老道有些費力的抽出腿,顧曜心道這女人真是厲害,在水裏都淹的昏迷了,才清醒又這麼大勁。
女人囁嚅着嘴,說不出話來,還是村長解了圍:“大家都散了,出了這惡事,就別看熱鬧了,先回家,這孩子也不能一直躺在這,先讓他回家。”
“是是是。”
女人答應的挺快,就是好像有些不敢碰那死去的孩子。
還是村長嘆了口氣,有些費力的彎下腰把孩子抱起,向著趙根生家走去。
顧曜和老道吊在最後面:“老頭,這女人有問題。”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
“這女人不是這孩子親娘,會不會一切都是她搞的鬼?”
“這你怎麼知道?”
“這女人和那男人都是單眼皮,這嬰兒我剛敲了個仔細,是個雙眼皮,肯定不是他兩的娃。”
“啥是雙眼皮?”
“......”
進了屋,女人廢了老大勁從屋內拖出個大大的搖籃,看着搖籃精緻的樣子,還有那些金玉掛飾,便知價值不菲。
“好像感情挺好啊,難不成我又猜錯了?這孩子的雙眼皮是變異了,還是這女人外面有人?”
顧曜心裏想着。
趙根生被顧曜綁的結實,看到孩子回家,一個勁的掙扎,眼睛都是爆出來了。
但沒人搭理他。
眾人都是坐了下來,老道看向女人:“說說為何不能報靖夜司吧。”
女人看了眼村長,又看了眼趙根生,猶豫一二道:“姑姑,你還記不記得,過去我有個表妹,叫銀鈴兒的。”
村長一愣,隨即點頭:“記得,前年年底來的嘛。”
“其實,那不是我表妹,那是我老公買來的...典妻。”
典妻?
那是什麼?
顧曜心中疑惑,剛想要發問,就看見村長面色一變,一下站了起來,就是只發飆的獅子,一頭的銀髮都是微微立了起來:“典妻?你們兩好大的狗膽子!”
她抬起手,想要抽女人,最終猶豫一二,沒抽下去:“活該你們兩遭報應!”
也不管這裏了,氣呼呼的拄着杖,就是直接走了。
走了!
把顧曜和老道扔在了這。
顧曜這才問道:“什麼是典妻啊?”
老道慢慢撥動着流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女人:“此前村長說,你們成親多年沒有生出孩子,這麼說,是你的問題?”
女人點點頭,默然垂下臉,隨即緩緩講述了典妻的事。
這個年代,一個女人生不出孩子,便是天大的罪過。
但趙根生是真心愛這女人,這一家的發家之路,也多虧了女人娘家的支持,最早的幾頭豬都是女人的爹娘贈送,城裏最早的豬肉鋪子,也是娘家送的。
因而趙根生即便發了家,也一直沒休掉這女人。
可生不出孩子,始終是大事。
單單是流言蜚語,就足夠好受的,更別說村子裏都是親戚,一幫老人都是指着鼻子問怎麼還沒崽子的,是不是不行,要不要幫忙什麼的。
趙根生的兄長可就數次說著要幫忙的。
雖說這時代可以納妾,但納妾也不是那麼容易,想納就能納的。
正規納妾,是要滿足“年滿四十,膝下無子”,不然也是違法的。
更何況,女人娘家也不希望納妾,自家女兒生不出孩子,你另取個小妾,生個男娃,將來到底誰是妻來誰是妾。
趙根生本想着從村子裏哪家過繼個男孩,傳承香火,畢竟村子裏都是親戚,也都姓趙,但這女人也是心疼男人,想了個歪主意。
便是典妻。
典妻,也叫“租妻”、“借肚皮”,顧名思義,租個女人,生個孩子,生完之後,你就和孩子再也沒關係了。
典妻名義上是違法的,但實際上,民間很盛行。
一般只要不上報,朝廷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但鬧出去了,那就依法辦事。
女人竭力反對上報靖夜司,也是為了這個原因,上報了,趙根生不死也得脫層皮。
顧曜點點頭,看向男人背後那女鬼:“想必這就是那典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