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遊歷
不知不覺地,宋源明跟着李陽爬山涉水過了三個年頭了。不知不覺,宋源明已經長成大小夥子了。因為長期奔走於野外,被日晒雨淋,臉龐黑亮黑亮的,透着紅,透着青春和雄健。
現在,宋源明像一頭棕熊,身上有一股使不完的勁,爬山越嶺,敏捷如猿猴,如履平地,無論多麼陡峭的山峰,他都能踩在腳下。
他對所謂的地質考察工作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在李陽的指導下和幾年的摸爬滾打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如今,他一眼就能認出各種岩石,閉着眼睛就能摸出岩石質地,準確地叫出岩石的名稱,出自哪裏。憑着聽聲音,他也能知道岩石的品質。當他走到一座山前,不看別的,就看一看山上的植被就能知道那座山的地質構造,甚至知道山裡也沒有礦藏。
宋源明這些特異功能,有時連李陽都感到吃驚。
李陽現在也不隱瞞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是負責為皇上尋找金礦的,由於,近年來,朝局動蕩,內憂外患,朝廷財政狀況十分糟糕,於是,皇上便李陽出來尋找金礦,以此,來緩解國家財政困局。
關於李陽的身份,明裡是李尚書的管家,其實,李陽是皇上安排在李尚書身邊的眼線。這人的心吶,就是這樣,像一隻刺蝟,時刻要防着別人,地位越高的人,身上的刺就長得越多,越長。
李陽接到任務后,來向李尚書請假,碰巧李尚書為袁天正的事大發脾氣,沒頭沒腦地挨了李尚書一頓揍,但是也沒有辦法。
李陽疏狂,卻也謹慎——不然也做不了眼線(當然李尚書更是精明過人),於是忍氣吞聲,得知讓他尋找袁天正時,他不禁喜出望外,這真是一個好機會,不需要理由,而且行動方便,隱秘,還有他不會因盤纏發愁。
李尚書的門生,故舊遍天下,誰見了李大丞相這個管家不是畢恭畢敬?而且,當李陽得知要帶着宋源明一起上路,他簡直大喜過望,這簡直是一棵搖錢樹,有了宋源明,就更能讓那些巴結者痛痛快快地掏腰包了。
因此這一路走來,李陽走得非常愜意,過得十分富足,舒服。他幾乎把李尚書交代的事都忘記了。
李陽也很清楚,李尚書讓他尋找袁天正不過是一個由頭,真正的原因是要讓他離開自己。想到這裏,李陽身上出了一身冷汗。難道李尚書發現了什麼?李陽仔細地回想着,覺得自己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他知道李尚書一向多疑,對任何人都不放心,所以支開了自己。他到底想幹什麼?李陽想不出,也懶得去想。他懶散慣了,這回來到大自然里,呼吸着自由的空氣,多好!
前兩年,宋源明還不停地催促他去雲盪山,後來,可能也厭倦了,很少提及此事。或許經歷的事多了,見識廣了,走了很多山山水水,也沒有遇到什麼神仙,便對這種子虛烏有的東西有了新的認識。
野外的生活,最能鍛煉人的思維和適應能力。見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驚嘆之餘,有時會想起鬼神的存在。於是,李陽便給宋源明講起那些看起來神奇的東西的形成過程,一層一層地剝掉神秘的外衣,讓宋源明清楚地認識到“原來如此”。
但是,人的思維一旦有了固定,往往很難改變,哪怕接受了新的觀點。
宋源明躺在野營帳篷里,面對浩瀚的星河的時候,難免不浮想聯翩。神仙翩翩而來,一個個在他面前飛舞。這時候,他又對神仙的存在深信不疑。
有時候,他想起袁天正,想起褒姒的頭顱,想起龍漦寶匣,這些東西是那麼奇特,像迷一樣,他始終想不通袁天正盜取寶匣和頭顱有什麼作用。袁天正根本不是修行之人,再說,那顆頭顱真的那麼神奇?用它真的能修鍊成仙?
宋源明不相信,可是,他又不得不屈服於自己的幻想,那次他與那頭顱親密接觸之後,就似乎有了幻覺,彷彿有一種東西支配着他。或許袁天正就是利用這一點才讓他進入墓室的。
這當然只是宋源明近來的猜測而已。
近來,宋源明不時地夢到那顆頭顱,它還是那麼猙獰可怕,只不過,到後來它變了,頭顱面上慢慢地有了一層人皮,現出人的模樣,直到後來成為一個十分俏麗的頭像。
宋源明很清楚,那不過是自己加給那頭顱的一個形象,不過是自己臆想中的褒姒罷了。
可是,無論自己得到多少新知識,有了多少新理念,但是都無法解釋自己在湖底的事情,除非,那是一場夢。
對了,宋源明恍惚記起自己在湖底見到褒姒的頭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頭顱為什麼會出現在湖底?
夢,除了是夢,還能是什麼?
宋源明想不明白,他想回去,回去看看那湖,看看那夢。
“不,我們現在不能回去。”李陽斷然拒絕。
宋源明說:“先生,我們已經出來三年了,該找的地方我們都找過,已經找到了幾個金礦,可以向皇上交代了。”
李陽說:“那幾座金礦儲藏量太小,採礦難度很大,不划算。”
宋源明說:“可是,我們已經找遍了那麼多大山,沒有理想的礦藏,怎麼辦?總不能一直這麼找下去,如此拖延時間,對皇上也不好交代。”
李陽覺得宋源明說得在理,但是出來這麼多年,如果不拿點成績,回去就更不好交代,便咬咬牙,說:“還是再找找。”
宋源明說:“去哪裏找?”
李陽想穩住宋源明,現在他是自己得力的助手。經過這幾年的風吹雨打,李陽明顯地覺得自己在快速地老去,而宋源明已經變得成熟起來,無論是體力還是思維都在趕超自己。
他需要宋源明。
李陽知道宋源明心裏一直還有一個神仙夢,於是,他告訴他:“我們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找。”
宋源明問:“什麼地方?”
“雲盪山。”
“雲盪山?先生不是說它不屬於火山岩,不存在金礦的產生條件。”宋源明說。
李陽說:“啊,是這樣的,任何事物都沒有絕對性,金礦的形成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僅僅是火山岩,還有沉積岩,變質岩都有可能產生金礦。”
宋源明說:“那先生為什麼說雲盪山不適合金子的結晶?”
李陽說:“我也是看書上說的,不足為信,不是說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嗎?凡事還是眼見為實。”
雲盪山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宋源明心裏一直嚮往着,雖然,他不再堅信神仙的存在,但它依然是一座神山。
現在終於要去朝拜了,宋源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一夜不眠,他既希望見到自己心目中的神仙,更希望幫李陽找到金礦,這是對國家,對人民做了自己的貢獻。
次日一早,宋源明就收起帳篷,將帳篷,被褥一應物件都放在馬車上,然後,點火做飯,就着溪澗水,熬了一鍋稀飯,還做了一盆蘑菇野兔湯。
吃飽喝足之後,二人就出發了。
現在,是宋源明為車手,鞭子握在他的手裏,馬還是那匹馬,不過也有些老了,腿腳沒有先前那麼有力,馬車已經換了幾輛。
李陽總是抱怨馬車的做的太壞,不是掉了輪子,就是車廂散了。
宋源明坐在車上的時候,每次都是心驚膽戰,一邊擔心馬車散了架,一邊擔心自己和馬也散了架。
好在現在李陽已經過足了駕駛的癮,讓賢與宋源明,自己退到二線,倒在車廂里閉目養神。
“先生,你去過雲盪山嗎?”宋源明問。
李陽似乎還沒有睡醒,說:“雲盪山嘛,去過。”
“聽說那裏的景緻不錯。”
“是不錯。”
“跟秦嶺比起來,如何?”
“那沒法比,秦嶺雄偉,雲盪山秀麗,不是一個類型。”
“哦,難怪神仙在那裏開會呢。”
“你還記得神仙開會的事?”
“當然記得,也不知道我們這次去遇不遇的上神仙。”
李陽笑着說:“神仙,你不用找了,我們就是神仙。”
宋源明說:“先生,真會說笑,自封為神仙。”
李陽說:“自封的?說得好,自封的?古往今來那些大人物哪個不是自封的?秦始皇不是自封的?劉邦不是自封的?李世民,趙匡胤不是自封的?就連孫悟空還自封為齊天大聖呢,你能說神仙不能自封?”
宋源明說:“可是我們不是神仙呀。”
李陽說:“神仙是什麼樣的?你見過嗎?”
宋源明笑道:“當然沒見過。”
李陽說:“既然沒見過,你能說神仙就不是我們這樣?”
宋源明說:“反正我覺得神仙不是我們這樣。”
李陽說:“可是神仙就是我們這樣,如果哪一天我們站在一座高山之上,四周懸崖峭壁,別人都不能上去,但是你卻站在上面,那你在別人眼裏就是神仙。”
宋源明笑了笑,說:“原來先生心目中的神仙就是這樣的。”
李陽說:“難道不是這樣嗎?能做到別人不能做到的事,那你就是非凡的,那就是神。”
宋源明想了想,覺得李陽說的雖然有些強詞奪理,也不反駁。身體向後靠了靠,伸了伸手臂。馬兒似乎沒看見宋源明手裏的鞭子,好長的時間,那支鞭子沒有落在它的身上了。它老了,走得慢,宋源明也不催促,由着它慢吞吞地走,只要它不停下,或者走上別的道上去,宋源明是不會呵斥的。
李陽對宋源明如此寵着馬,很不滿意,在他看來,畜生生來就是挨鞭子的,抽打它們是執行上帝對它們的懲罰。
對於李陽這套歪理,宋源明不以為然,說:“先生既然否定神仙的存在,怎麼又拿上帝作為說辭?天下眾生皆平等,只不過各自工作不同而已。”
“屁話,純粹是屁話,你吃肉它只能吃草,它可以被你吃掉,它卻不能吃掉你。若說眾生平等,今天晚上你不吃肉了,跟它一起睡。”李陽說。“它”自然是指老馬。
有時候真理是辯不過邪說的。宋源明只能不做聲。
隨着他們離雲盪山越來越近,宋源明心裏的神仙又強烈的復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