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盤纏
雖然背上還火辣辣地痛,但到了客棧,宋源明很快靈魂又飛走了,雙手緊握着,放在腿上發獃。
李陽對這種姿勢很不適應,簡直讓他怒不可遏,他看了看自己手中,鞭子不在手裏,他記起來了,被他放在馬車來了。於是,他只好赤手上陣了,賞了宋源明兩個栗骨。
李陽一向對自己的這一武功非常自信,而且屢試不爽,每當他拿自己愛妻做實驗的時候,愛妻立刻氣息迴轉,情緒平靜起來,並且顯得格外溫柔,服從領導聽指揮,乖乖地做自己的事去了。
但是令他沒想到的是,宋源明沒有聽從安排——他讓他去把鞭子拿進來,宋源明卻一動不動,而且大聲地說:“我要去雲盪山。”
李陽大吃一驚,知道這孩子已經中了邪魔了,非鞭子不能讓他脫離魔爪,他立刻衝到馬車邊,拿出鞭子,回到宋源明面前。
宋源明看見鞭子,身體瑟縮了一下,但很快鎮定下來,冷冷地看着李陽。
李陽雙手抻着鞭子,故意弄出清脆的響聲,以造成先聲奪人的效果。
可是李陽此舉並沒有達到目的,宋源明不為所動,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不過李陽從他冰冷的目光里看到了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氣魄,他慢慢地放下了鞭子,搬了一張凳子坐下來,說:“去雲盪山,是吧?那還不容易?天底下什麼地方我找不到?你好好地跟着我,到時候我一定帶你去雲盪山。”
“真的?”宋源明睜着大眼睛,說。
“真的,你看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那我們明天就去雲盪山。”
“這不行。”
“咋不行?”
“別忘了,我們出來是找袁天正的。”
宋源明看了李陽一眼,說:“假如袁先生也去了雲盪山呢?”
李陽白了宋源明一眼,說:“我看你這腦子可能是石頭做的,袁天正一個盜墓賊,怎敢去雲盪山?那不是自找死路嗎?”
宋源明立刻醒悟,覺得自己的確很笨,袁天正再大的膽,也不敢去雲盪山呀,神仙正在那裏開會呢。他到底去了什麼地方?他盜取褒姒的頭顱和龍漦寶匣究竟是為了什麼?
“大叔,我們什麼時候去雲盪山?”宋源明問。
李陽說:“不急,先找袁天正。”
宋源明有些着急,說:“但袁先生去了什麼地方都不知道,怎麼找呀?”
李陽說:“你不是說他在崔嵬嶺嗎?”
宋源明說:“我們今天不是上了崔嵬嶺?上面沒有。”
李陽說:“崔嵬嶺不止一個,光洞庭湖周圍就有好幾座,武夷山,秦嶺,長白山,祁連山,天山,五指山,橫斷山這些山脈裏面都有崔嵬嶺,我們得一座一座的去找。”
宋源明驚愕說:“可是,像這樣去找,何時才能找到?”
李陽狡黠地笑了笑,說:“無妨,慢慢找,三年五載,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宋源明說:“三年五載?這麼久?這哪裏是找人?像這樣不就是遊山玩水嗎?”
李陽立刻大笑起來,說:“啊,石頭還有開化的時候,不錯,就是遊山玩水,你不喜歡遊山玩水嗎?石頭,你要感謝我呀,我要帶你出來長長見識,常言道:行千里路勝過讀萬卷書,我要讓你成為第二個徐霞客。徐霞客你知道嗎?”
宋源明搖搖頭。
李陽說:“那裏知道酈道元嗎?”
宋源明仍然搖頭。
李陽說:“真是一塊石頭,《山海經》你總知道吧?”
宋源明說:“知道,裏面有很多神仙。”
李陽撮起手指,抬起胳膊,最後無奈地嘆息:“啊,又是神仙,我簡直要瘋了,哪裏有什麼神仙?天底下哪裏有神仙?”
“《山海經》裏就有神仙。”
“《山海經》就是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哎呀呀,真是無可救藥,你真是無可救藥了。”
李陽痛心疾首,手一會兒舉起來,一會兒放下,彷彿被神仙施了法術,他多麼想再賞宋源明兩個栗骨,但是打在那顆石頭腦袋,只能讓他的指關節生痛,起不到如何警示作用。這時候還用不上鞭子,再說他曾告誡自己對宋源明少用鞭子,因為鞭子的作用在於驅趕,他擔心萬一把宋源明驅趕走了,自己會對李尚書無法交代,而且會喪失到手的利益。
於是,李陽強壓心裏蓬蓬上升的火氣,說:“我跟你說,世界上根本沒有神仙,《山海經》是胡說八道的,我這裏有兩本好書,我拿給你看。”
李陽說罷,果然拿來兩本書,遞給宋源明,一本是《水經注》,一本是《徐霞客遊記》。
宋源明接過書,問:“這是什麼書?”
李陽說:“是寫天下山川美景的好書。”
宋源明說:“大叔,你真的不找袁天正要遊山玩水?”
李陽詭譎地笑了笑,說:“不,我們是地質考察。”
“地質考察?”宋源明甚是驚訝,不明白什麼是地質考察,想起了袁天正的考古學,立即將書還給李陽。
李陽甚是詫異,說:“你怎麼不要?”
宋源明說:“我不要地質考察。”
“為什麼不要?”
“大叔,你要對我怎麼樣,就直接來,不要耍陰謀詭計。”
李陽不解,說:“你這塊石頭,我耍什麼陰謀詭計了?”
宋源明說:“你跟袁天正一樣,說什麼跟我上考古學,其實是引我進墓室里為他拿東西。”
吃一塹長一智,宋源明似乎學乖了。
李陽正色道:“呸,我李陽堂堂君子,豈能跟盜墓賊相比?我告訴你,我們的地質考察是奉了皇上旨意的,是蓋了御印的。我還告訴你,我的此行目的不是為了尋找袁天正——呸,他算什麼東西,我們有特殊任務。”
宋源明問:“什麼任務?”
李陽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宋源明說:“可是我們是奉了丞相的鈞旨的,不找袁天正,回去交不了差。”
李陽大笑起來,說:“我看你這顆腦袋真是石頭做的,開不了竅,你以為李尚書要留你在府里嗎?早想把你踢開了,讓你有多遠滾多遠,一輩子不要回去。”
宋源明想了想,說:“那怎麼辦?丞相連你也要趕走嗎?”
李陽冷笑道:“他早想趕走我了。”
宋源明沒問為什麼,有一件事讓他更關心,說:“可是我們哪裏有那麼多盤纏?”
李陽笑道:“盤纏?你還擔心盤纏?我有的是盤纏?”
宋源明說:“就是再多的盤纏,也會用光。”
李陽搖頭道:“不怕,會有人不斷地送銀子給我們?”
宋源明不解地問:“會有人送銀子給我們?”
李陽說:“不相信?不相信,就等着瞧。”
宋源明真的不相信,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
不過他的懷疑很快被打消了,還真的有人送銀子給李陽。
那天他們進入一個縣城,住進了客棧,李陽找來一個夥計,拿出一張帖子,讓他去縣衙一趟,將帖子交給縣令大人。
夥計去了不久,回來了,身後跟着一個胖子,胖子穿着一件十分寬大的衣裳,見了李陽,畢恭畢敬地行了禮,說:“不知先生光臨敝地,有失遠迎,乞望贖罪。”
李陽說:“姚大人,李陽有禮了,李陽忝為相府管家,受丞相鈞令,差在下去東南辦事,路徑寶地,不敢打擾,但在下知道大人與丞相情非一般,是大人的得意門生,若避而不見,也非人情,故雖丞相有令,不得拜見沿途地方官員,但想到大人跟丞相交情,所以,還是讓客棧夥計送上拜帖,沒想到大人親來,這不是本末倒置,李某實在有愧。”
姚縣令連忙說:“李兄,快別這麼說,應該的應該的。”
接着,姚縣令便給李尚書請安,李尚書不在,李陽便將宋源明推到前面,說:“姚大人,這是丞相大人的公子。”
姚縣令立刻笑容欲滴,拍手道:“哎呦,這就是公子,真是丰神俊秀,儀錶不凡,非丞相斷不能生出如此漂亮的人來,令尊安好?”
宋源明見了,臉一下子紅了。
李陽忙說:“他是丞相大人的侄子,丞相大人膝下無子,只有一個閨女,大人早把這孩子當成自己的親兒子了。”
姚縣令說:“這有什麼?俗話說:是親不是親,唯親才是親。我看公子慈眉善眼(這縣令詞語也太貧乏了),一定是一個忠厚老實之人,將來一定會善待丞相,大人後事無憂。”
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彆扭,好在李陽沒有計較這些,又跟姚大人敘了敘舊,便說:“姚大人,你公務繁忙,請回吧。”
姚大人打躬作揖道:“好的,在下告退。”說完,從他那寬大的衣服裏面掏出一個布袋,放在桌子上。
李陽問:“姚大人這是何意?”
姚大人忸怩了一下,說:“先生,些許小禮,不成敬意,望笑納。”
李陽將布袋向姚大人面前推了推,說:“姚大人,我來見你就是來與大人敘敘舊的,以慰渴想,大人不要這樣,快收回去。”
姚大人又將布袋推到李陽面前,面有愧色,說:“在下素知先生廉潔,淡泊寡慾,一琴一鶴行走天下,可是今丞相公子駕到,姚某本當接風洗塵,以盡地主之誼,但丞相大人砥節奉公,台閣生風,在下本當自律,不負丞相大人之教誨,這些菲薄之物,不當什麼,願送給公子,權當見面之禮。”
李陽笑道:“既姚大人心意拳拳,那就卻之不恭,代丞相大人收下,李某回去之後,自當稟明丞相,不負大人一番心意。”
姚大人立刻感動得眼淚花花的,拉着李陽的手,說:“先生此恩,姚某沒齒難忘,請先生轉告丞相大人,姚某生是丞相大人的人,死是丞相大人的鬼,狗馬之心,披肝瀝膽,海枯石爛,山勢海盟-------”
亂七八糟!
李陽聽了連忙止住,說:“好了好了,大人的忠心,我知道了,我會轉告丞相大人的。”
姚大人喜滋滋,笑盈盈對李陽拱手,道:“多謝先生美言。”
姚大人走後,李陽將布袋拿起來一扔,說:“這也太小氣了!”
宋源明問:“這是什麼?”
李陽說:“酒錢。”
“酒錢?”
“打開看看。”
宋源明打開布袋,倒出一堆銀子,驚訝道:“姚大人為什麼送你這麼多銀子?”
李陽撇撇嘴說:“這不是說給我的。”
宋源明甚是奇怪,說:“不是送給你的,那是送給誰的?”
李陽又撇撇嘴說:“真是一塊石頭,裝好了,真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