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算殺人嗎?
學院,醫療部門口。
張雲溪氣喘吁吁地跑到了起重車旁邊,衝著工作人員問道:“你好,我問一下,你們這是準備把他送走進行銷毀嗎?”
車內,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子,表情懶洋洋地回道:“是的。來,這位同學請你讓開一下,小心吊臂碰到你。”
“學……學院不修復他嗎?為什麼要銷毀呢?”張雲溪很驚詫地問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是學院AI管理處的決定。”壯碩男子回了一句,探頭衝著其他人喊道:“動作快點!”
“頭兒,它的腿長了一點,容易卡在車廂壁上,沒辦法關門。”
“拿切割機,給它活塞連結口鋸掉,腿卸下來。”壯碩男子推門下車,擺手吩咐道:“快一點!”
“你們不要鋸朱老師的腿!”粥粥哭着跑了出來,但卻被卡卡攔住:“他是好人……是為了保護我們……!”
張雲溪看着被吊在半空中的朱祁鎮機體,內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涌動着。但他也很清楚,眼前的這幾個人,都只是工作人員而已,他們無非是聽令辦事,沒有任何決定權。
張雲溪稍稍停頓一下后,轉身就走。
“你去哪兒啊?”卡卡喊着問道。
“我去管理處!”張雲溪一邊跑,一邊回應着。
……
青山神學院早在六年前,就已經嘗試着讓AI人,機械人進入教育崗位,本意是培養校內的科技氛圍。同時AI人在某一些專業課上,或許也比普通教師表現得更為出色。
事實上,這種嘗試很受學生們的喜愛,大家也有新鮮感,所以學院逐漸增多了AI導師的名額,並且為此設立了校內AI管理處,用於規範和管理AI導師,機械人導師。
不過前段時間,發生了轟動一時的李芸案,AI人殺害了張志濤一家三口,引起了廣泛討論,這也讓校內很多保守派的管理層產生了擔心。他們很怕自己的AI導師,也產生了散發性思維,在某種特定的環境下會失控,會傷害學生。
學院畢竟不是普通的私企單位,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事,那院方是要承擔很重的社會責任的。為此校內的領導層也有過數次討論,但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人認為,科技和生活永遠是向前走的,不能因為某一種極端的個例事件,就全盤否定一個全新領域的探索。
管理層的討論會結束后,AI導師雖然沒有被完全取締,但也被更加“嚴謹”的管理條例給控制着。就比如前幾天,朱祁鎮的機體和系統中,很多具有殺傷力,有危險性的設備和功能,全部都被拆卸掉了,就連核心動能都被鎖定在了某一個數值上。
這也是為啥朱老師在與黑衣人打鬥中,表現出來的“戰鬥能力”,並沒有那麼強悍的原因。因為它是被一砍再砍過的,校內定位也只是輔助型的AI導師而已。
……
醫療部附近的校內AI管理處內,張雲溪站在工作枱前,彎腰問道:“您好,我想問一下,哪個辦公室是直管AI導師的?”
“你有什麼事情嗎?”
“投訴!”張雲溪反應快地回道:“有個導師對我進行了姓騷擾!”
“嗯?”工作人員懵了:“你確定嗎?”
“確定!”張雲溪硬着頭皮回道。
“這邊……!”工作人員態度很嚴肅地站起身,帶着張雲溪走向了最里側的一間辦公室。
敲門過後,工作人員推門率先走了進去:“黎主任,這是我們校內的新生,他要投訴AI老師。”
辦公室內,一名中年男子西裝革履地坐在椅子上,緩緩放下茶杯:“這位同學……!”
張雲溪看着對方,立馬邁步上前:“您好黎主任,我不是想投訴AI導師,我是想問問您,關於朱祁鎮老師的處理方案。”
黎主任皺起了眉頭:“你是昨晚那個……?”
“對,我就是籃球場遇襲的那個學生。”張雲溪立即點頭應道:“昨晚朱老師救過我。”
黎主任停頓了一下,衝著工作人員擺了擺手。
“踏踏!”
一陣腳步聲響起,卡卡帶着粥粥也跑了進來,尷尬地衝著工作人員笑了笑:“我們是一起的。”
工作人員點頭致意,關門離去。
三人站在屋內,張雲溪看着黎主任繼續問道:“他……他為什麼要被銷毀?”
黎主任臉上並沒有什麼變化,只輕聲回道:“這是管理處討論后的結果。它的動能核心被竊走了,核心艙也破損了百分之八十……所以我們決定將他部分機體銷毀,有可利用的部分會返廠。”
張雲溪皺眉看着對方,急迫地喝問道:“這等於是殺死了他啊!”
黎主任怔了一下,輕聲糾正道:“這不是殺死,只是用合理的辦法,合理地處理問題。管理處的決定並沒有違反任何AI人的管理條例,我們也會在相關部門報備的。”
“黎主任,我想你可能不清楚,對於很多學生來講,朱祁鎮並不只是單純的AI人,他還是大家的老師啊!昨晚如果沒有他,我可能就遇害了。”張雲溪略有些激動地爭辯道:“他是為了保護我,才被竊走核心動能的。”
黎主任笑了笑:“呵呵,目前除了你之外,並沒有哪個學生來管理處,對我們的處理方式產生質疑啊!這位同學,你要明白朱祁鎮的所有權是歸院方所有的,我們買它過來,是為了給學生們提供優質的教學服務,它的壽命到了,那就理應被銷毀啊!”
“他不是壽命到了,他可以被修復啊!”張雲溪據理力爭:“院方為什麼不願意救他一下呢?!”
黎主任插手看着張雲溪,耐着性子解釋道:“張同學,你家裏十年前買了一輛紅旗轎車,開了三十萬公里后,發動機突然報廢,也過了保修期。如果你要修它,不但要更換新的發動機,還要更換所有與其匹配的新款零件,而買一輛新車的成本,遠沒有修復它的代價高。那麼你會怎麼選擇呢?!”
張雲溪怔住。
“它只是個服務你我的工具,與你家的汽車,微波爐,在性質上並沒有太大區別。唯一的不同是,它可能會在教學時說兩句俏皮話,表現得更有個性一些,但那都是廠方設定的程式代碼而已。”黎主任緩緩起身,笑着說道:“沒了朱老師,還會有王老師,有周老師!學院會給你們安排更先進,更具有融入性的新朋友進來,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
張雲溪並不能理解對方的話,甚至有些憤怒,因為他不知道所謂的新的王老師,周老師是否真的融入性很好,但他卻很清楚,昨晚如果沒有朱祁鎮,自己絕對是要掛掉的。
沒經歷過生死的人並不能理解,人在死亡之前抓住那一根救命稻草時的感覺。
昨晚,朱祁鎮毫不猶豫的回身一拳,給予張雲溪的絕對不僅僅是力量上的幫助,更多是心理上的絕對安全感。
他是有智慧的,他對危險的判斷和人是一樣的,甚至更強!
但他為啥要擋在張雲溪的身前呢?因為他拿後者當他的學生啊,他是有責任感的啊!
在李芸案中,張雲溪對待AI人的印象早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很清楚這些擁有智慧的“特殊人群”,絕對不是一串代碼,一個程式那麼簡單,他們在某種意義上來講,是有生命的啊。
朱祁鎮雖然只和張雲溪接觸了兩次,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但前者在後者心裏是有分量的。
他是救過自己的人!尤其是張雲溪回憶起朱祁鎮倒下時的樣子,以及被黑衣人出於報復性一槍擊碎核心艙時的景象,他就內心飽含愧疚。
黎主任似乎沒有關注到張雲溪的情緒變化,只輕聲寬慰道:“這位同學,我相信你已經聽懂我的話了,回去吧,我還要工作。”
張雲溪緩緩抬頭看向他:“銷毀他的決定,是不可撤回的對嗎?”
黎主任突然感覺這個學生很軸,略有些無奈地回道:“是的,這是管理處的決定。”
“……這位叔叔……求你救救朱老師好嘛……求求您了!”粥粥大致聽懂了二人的對話,當場淚崩。
……
四個小時后,天空中突然飄起了大雨。
郊區外,一處第三方拆卸機構內,工作人員穿着深藍色的制服,擺手喊道:“把它扔在三號堆就OK,我們明天搞。”
起重機上的司機比劃出了一個OK的手勢,利用半自動輔助系統,一個人就完成了兩個吊臂的操作,將朱祁鎮扔飛在了一處零件垃圾堆上。
暴雨傾盆,朱祁鎮渾身的金屬光亮變得暗淡,任由大雨沖刷,任由狂風吹過他破損的機體,而他的核心動能艙內,還塞着一個髒兮兮的洋娃娃。
這座垃圾墳場,就是它最後的歸宿。
……
明珠市某醫院內。
梁安博士摘下呼吸機,急促地衝著醫生說道:“我……我請求跟老龐通話……快……快連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