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個美好的秘密,他不能說,一說母親準會捶他,罵他有病。
不說出心裏的秘密,就必須聽母親的嘮叨。
好在明天就要正式開學了,今下午提前去學校報到。
所以,冷戰吃了午飯,飯碗一推,就離開了家,母親的嘮叨便像那雨里的腳印一樣,慢慢消失了。
經過一個漫長、炎熱、慵懶的伏假,明天就要正式開學了。儘管他不喜歡教師這個職業,卻很期待開學。
淅瀝的小雨,不緊不慢的從天而降。這秋雨,似乎千百年來一直沒有什麼變化,仍然不知疲軟地在一定的時節,一定的地區,不停地下着。
冷店村是鄉機構所在地,大街兩邊,有不少私人開辦的商店,只不過店鋪的門面很狹小低矮,沒有供銷社的門市部氣派和闊綽。但個人經營的百貨雜物因為價格比供銷社的便宜,並且,顧客購買的時候還可以討價還價,價格可以繼續向下滑動,所以,儘管店鋪狹小,仍然是顧客盈門。
此刻的雨,雖然下得不是太大,走在雨里卻足以淋濕衣服。雨天的村民無農事,那些青春茂盛的少年,便三三兩兩的結伴,或舉着雨傘,或披着雨衣,嬉笑怒罵著在集鎮的繁華街道上閑走,像溜街狗一樣,看到好看的女性,哪怕是好看的少婦,便本能的吠幾聲;看到商店,不管是個人開辦的,或是供銷社開辦的,像家畜進圈似的都一窩蜂的湧進去,買不買東西,就圖個熱鬧和亂盪。
冷戰舉着雨傘,匆匆行走在雨中,他忽然又想起了母親為他的婚事而喋喋不休的嘮叨。唉!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在農村,十三四就定婚了,他今年19了,這在農村已經屬於過埂的年齡了,可她還沒有出現。
遠遠的,一窈窕淑女撐着米黃色的小雨傘,迎面而來。她扭動着如水蛇一樣細細的腰肢,邁着有節奏的步伐,擺動着渾圓的臀部。
也許是她。
冷戰心裏怦然一動,以為遇到了心裏的秘密,便快步迎了過去。
二人雖說從南北兩個方向往一起走的,卻隔着泥濘的大街。大街雖說就十來米,因為泥濘,卻像隔着天河一樣的距離。
這完全難不住好色的冷戰,在相距十幾步之遙的時候,冷戰很野性的穿過泥濘的大街,向那美女走近。就像山林里的野獸撲向獵物一樣。
冷戰給人感覺很好色,因為他喜歡看美女。大概青春正盛的少男都喜歡看美女吧。別的少男看美女,都是半遮半掩的偷窺,冷戰看美女,卻是赤裸裸的直視。此刻,他的倆大俊眼,像脫離軌道的微型小星球,直直的盯着走近的女孩,恨不得用眼球鉤住對方往死里看。
他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群從商店裏湧出來的一幫少年,那幫少年是從頭到尾很完整的看到了急速穿過大街的冷戰,當然也知道他什麼意圖。於是,便開始起鬨,有人還打起了響亮的口哨。
“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頭……”
“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氣不咳嗽……”
……
冷戰回頭,望着村裡那幫遊手好閒的青澀果,回以他們一個很騷的壞笑。然後又機不可失的盯着擦肩而過的美女。
他看清楚了美女,心裏是透涼透涼的:因為她相貌很普通,臉頰上星羅棋佈地撒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芝麻粒一樣的雀斑。
這可不是他心裏那個幸福的小秘密。
可惜了這好身段。他想。
唉!什麼時候才能遇到前生相約的她呀。儘管母親逼着他不斷地相親,卻沒有一個中意的,不中意並不是對方的相貌和條件不夠好,而是他冷戰沒感覺,沒有心跳的感覺,沒有一見如故的感覺,沒有賈寶玉初見林黛玉時的那種感覺——這個妹妹我認識。
他所謂的認識,就是他心裏那個幸福的小秘密。
他心裏那個幸福的秘密,到底是何方聖王,讓他如此神魂顛倒,刻骨銘心?
無他,只是從他復讀那一年開始,他一次又一次做着一個奇怪的夢。
在夢中的大街上,他與一精緻的女孩擦肩而過,在看到對方的那一刻,便刻骨銘心的忘不掉。夢醒了,女孩子的容顏依然清晰可見。
能娶她為妻,這人生也就完美了,這輩子便知足了。
一整天他都在想夢中的精緻女孩。
接下來的夢裏,他又一次在大街上與那精緻的女孩相遇。
“你叫什麼名字?”
“我們昨天見過的,你不記得了?”
“我喜歡你,是娶回家當老婆的那種喜歡。”
“你跟我回家吧,我媽沒女兒,她一直說會把兒媳當女兒待。”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我會讓你成為最幸福的老婆。”
……
有了第一次夢裏夢外的刻骨銘心,當再次在夢中見到那個精緻的女孩,他沒羞沒臊的上去就拉住了女孩的雙手,說著沒羞沒臊的甜言蜜語,再也不鬆開了。
他要娶女孩為妻,要和她相守一輩子。
那精緻女孩不言語,只是一臉的不屑和無奈,試圖掙脫被握緊的玉手。
冷戰清楚的知道當時是做夢,在夢裏的意識里,他能清楚感覺到的信息,就是和女孩沒有緣份成夫妻,不可能成為夫妻。
夢中的意識里獲得了這個信息之後,他很恐懼,害怕失去女孩子。
他正絕望時,遠處突然傳來了的幽遠清晰的晨鐘聲。
那鐘聲綿長又空靈,彷彿就響在耳邊,又彷彿在千里之外。
在夢中的意識里,他知道那是寺院裏的鐘聲。好像突然有了良策,拉着女孩就向那鐘聲奔跑,一直跑進傳出鐘聲的寺院,他拉着女孩跑進寺院的佛殿,跪在蓮花台上的佛像前,苦苦哀求。
那精緻女孩一直很無奈的被他牽扯着,掙脫不得。
他牽扯着女孩一直跪在佛前求到夢醒。
夢醒了,可夢中的一切歷歷在目,還有女孩那精緻,和她呆板無奈的表情。
當時他有些懊喪,不想夢醒。
更不可思議的是,當再次做夢時,又接着上次的夢繼續做。
在夢中,他還是牽扯着那精緻的女孩還跪在蓮花台上的佛像前,夢中的他開始吃齋念佛,敲木魚,苦修行,祈求佛祖和女孩結為夫妻。
那女孩似乎一直很無奈,很漠然,只是跪在旁邊看着他修行,無動於衷的呆板表情。
夢醒了,夢中的一切依然歷歷在目。特別是那女孩的精和呆板表情,每次夢醒時都記憶猶新。
她高高的額頭如瓷器一般光潔明亮,漆黑如夜的眼情,黑幕布一樣的長睫毛,方圓豐潤的下巴,一張櫻桃一樣的小嘴,組成了一張百看不厭的精緻絕……
一張精緻絕倫,只是表情呆板。這恰恰是他刻骨銘心忘不掉的。
以後的夢裏,十個夢裏有九個都是重複那個奇怪的夢,那個他迫不及待的夢。
他在夢中吃齋念佛,敲木魚,苦修行,祈求佛祖和女孩結為夫妻。
那女孩很漠然,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跪在旁邊看着他修行,無動於衷的呆板表情,像看着一個不相干的人。
這樣的夢,在他復讀那年一直陪伴着他。
當時,他以為是因為復讀的壓力所致,所以,儘管很努力的複習,還是名落孫山。差三分落榜之後,他再也不願復讀了,他認命了,想去當兵,父親非讓他做教師。
可沒想到,做了教師,沒有了復讀高考的壓力,他一如既往的做着那個怪異的夢。
夢中的寺院裏,有時遊人如織,有時空無一人。
在一次遊人如織的夢裏,有一個穿着藏藍色修身呢子褂的年輕男子,上了香,捐了功德,一直對跪在佛像前的精緻女孩微笑,女孩也回以甜美的微笑。
那年輕男子離開了,精緻女孩似乎對他有好感了,主動靠近他,並排而跪。
接下來的夢裏,精緻的女孩也開始加入到他的修行里,只見她雙手合十,雙目微閉,虔誠的求告佛祖。只是聽不清她都求告佛祖什麼。
醒后的冷戰堅信,那女孩一定是祈求和他冷戰在一起的。
這兩年裏,那個夢,像個美妙而緩慢的連續劇,在他入睡的夜裏連續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