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泗村四號凶宅
說話的人是火車上幫我扛行李的男人,大概二十五歲左右,身着連帽衛衣外穿黑色大衣,更顯出他身材高挑,很有年輕人的朝氣。
他背着雙肩背雙手插着口袋,伸出一隻手來向身後的敞篷拖拉機指了指,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別嫌棄。”
黑色柔順的頭髮被寒風吹亂了一些,他的笑大而燦爛,滿是陽光的味道。
我心裏一暖,有車能坐已經不錯了,我是不會嫌東嫌西。
再看看宋玉,她似乎也很滿意這特殊的交通工具,沖我點點頭。
不是我有社交牛逼症,只是隨行的宋玉一直躲在我身後畏首畏尾,生怕從哪裏竄出個人來謀財害命。
找車的事也只能我來。
再次道了謝,坐在城市裏根本看不見的拖拉機上,忍受着寒風的侵襲。
“剛聽說你們要去的地方是個凶宅。”男人似乎有些靦腆,沒話找話想起什麼一般,朝我伸出手,“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左和煦。”
左……
我心頭一震,忙看向宋玉,發現她也一臉戒備地看着對面的男人。
“怎麼?”左和煦看我們臉色一變,抽動了嘴角,“你們認識我?”
我搖搖頭:“不是,我朋友的男朋友也姓左。”
“住在泗村吧?”左和煦恍然大悟,“泗村裏的人大多都姓左,多少是些沾親帶故的,不稀奇。”
他的手還停留在半空,顯得有些尷尬。
我哦了一聲,握住他的手,禮貌回應:“我叫裴沐,很高興認識你。”
既然說起凶宅,我也隨口問了問。
左和煦知道的情況不多,倒是開拖拉機的大叔有了點反應,唉聲嘆氣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追問了幾句,大叔只對我說些勸阻的話,其他任憑我怎麼問,他都沒有開口。
直至拖拉機把我們送到村口:“我就送你們到這把,對不住了,我還得去車站接個人。”
看大叔的意思,是不想把我們送去四號,我也理解,人都有一怕,也不好強人所難。
“謝謝您願意送我們過來。”把錢給了大叔,我們千恩萬謝。
宋玉下車后一直跟在我身後,腳步越走越慢,到最後左和煦不得不停下來等我們。
“你朋友狀態不太好,要不先去醫院檢查一下?”
宋玉的不好是被嚇出來的,她怕成這樣,肯定還經歷過什麼沒來得及告訴我。
“不用了,等一會到了,她休息一下就好。”
左和煦不解:“你們真要去凶宅?”
我點點頭,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希望你一輩子不會找我做生意。”
他雙手接過,在看到名片上凶宅試睡員五個字后,露出釋然的笑容:“你看着年紀也不大,膽量卻很驚人,實在讓人佩服。”
說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來,沖我晃了晃,“不過膽子再大,你們兩個女孩住在凶宅太危險了,我給你留個聯繫方式,萬一有需要幫忙的,也能隨時聯繫。”
也好,多個朋友多條路,沒準以後能給我介紹生意。
“你有我名片,有空響我一聲就知道是你了。”
左和煦笑着點頭:“好,我住在六號,離你們不遠。”
我猜左和煦鮮少來泗村,至於這次為什麼來,我還沒來得及問原因。
走了一會後在一個岔路口,我們和左和煦分道揚鑣。
再次和他道謝,說了幾句客套話,他說試睡工作結束,可以一起吃個飯。
我笑着同意,目送他離開后,看向那深不見底的巷子。
眼下天色已經見黑,巷子最裏面,隱約能看到一棟二層小樓正對着巷口。
從巷口往裏看黑布隆冬一片,給人一種感覺,哪怕正午時分,這裏也籠罩着一股黑氣。
我扭頭看了宋玉一眼,她低着頭,似是不敢直視四號小二樓:“你真要和我一起住?如果害怕,我可以先幫你找個地方,明天我把錄下的情況給你看。”
擔心她的精神狀況和身體是一方面,看她的樣子,如果和她在凶宅相處二十四小時,她沒瘋,怕是也要累死我了。
“我,我能行……”
她執意和我一起住,我也沒有趕走她的權利,畢竟她是我的僱主。
“宋玉,我不是很明白,這是你男朋友的房子,找我的人是你而不是他,如果他見到我,會不會生你的氣,畢竟我是你雇來的試睡員。”
宋玉的臉色白了白,搖搖頭:“不,不會,我已經和他說了會讓一個朋友陪我,而且他暫時不在,說過兩天會回來,讓我在這等他。”
她頓了頓,又說道:“我打聽到這是很久沒人住的凶宅,可我和左京視頻他又說自己在家,所以……”
“所以你找我,是懷疑左京不是人……”
我直接道明宋玉所想,果然,她意料之中的錯愕,再抬起頭時,眼神滿是閃躲。
“我想在你的陪同下親眼看看這房子究竟有沒有問題,這樣你走了,我才能確定要不要留下,其實首選是道士或者風水先生之類,可我找不到他們的聯繫方式,就想找個凶宅試睡員,而你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個女試睡員,我害怕又想去廁所的時候你能陪我一起去。”
這個解釋勉強合理,但我心裏有種隱隱的不安,許是宋玉的恐懼影響了我,我沒有深想,看向四周:“進門的鑰匙呢?”
宋玉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說院子的花盆裏有備用鑰匙,挖出來開門就好。”
在我聽來,她的話真假參半。
不止對左京和四號凶宅有疑問,我開始對宋玉也有些疑問了。
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宋玉的表現也奇奇怪怪。
索性放在口袋裏的電話響了一聲又掛了,我掏出手機來,看見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同時有一條微信好友申請。
是左和煦。
我連忙加了好友,又把他的電話存在聯繫人里,心裏安心了一些。
至少不是孤軍奮戰,有什麼事,他也能幫我。
抬頭看了一眼巷子深處,覺得甚是不妥,可既然已經來了,進去看看也好:“走吧。”
才剛走了兩步,一隻手突然搭在我肩上。
我猛地回頭,一個面容憔悴的大媽捏着我的肩膀,阻止我往巷子裏走。
她滿頭白髮,眼角處爬滿了皺紋,用懇切的目光看着我,搭在我肩膀的手在微微顫抖,似是極度想讓我相信,她是為了我好。
可無論怎麼看,她的白髮與年紀相貌都不應該如此滄桑。
“小姑娘,你們是外地來的吧,這裏可不敢進,這裏……有鬼……”
我再次看了巷子的方向,只感覺肩膀一松,待扭過頭詢問時,大媽已經不見人了。
不遠處大媽跌跌撞撞地跑進一個院子裏,鐵制的院門咣地一聲關上,跟逃命一般。
宋玉觸電一般抱住我的胳膊,我甚至能聽見她因為緊張而急促的呼吸聲。
無奈地搖搖頭,我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牽着宋玉,朝巷子裏走去。
我也有非進不可的理由。
錢都收了。
說是巷子,其實是由兩側的院門隔出的一條路,我看看周圍的房屋,裏面漆黑一片,應該已經沒人居住了。
兩側院牆佈滿了乾枯的爬山虎,腳踩上去發出咯吱的聲音。
越往裏走一步,周圍好似更黑一些,也愈發地冷起來。
咯吱咯吱。
宋玉已經完全貼在我的後背,應該是閉着眼在走,她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
直至快走到院門前,我才真正感受到四號凶宅的陰森。
周圍全是光禿禿的樹,巷口的盡頭,只有這一棟二層小樓。
院門旁釘着一塊藍色鐵質門牌:泗村四號。
我們到達目的地了。
灰色的二層小樓,院牆也是灰色的,四號小樓孤零零地落在院子裏,光禿禿的樹枝隨風搖擺,荒涼中透着一股妖孽。
而房間的窗戶像是一個個黑洞,和搖晃的樹枝融合在一起,彷彿有人站在窗戶里,殷勤地向我招手。
“進來啊,進來吧……”
似是能聽到這樣的聲音。
我所試睡的凶宅,大多是城市居民區的住宅樓,不管凶宅如何,至少整棟樓里還有其他住戶,也能讓我稍安一點。
而眼前的二層小樓,已經談不上凶宅了,任誰看了都要說一句鬼屋,不賣票進去參觀都可惜的那種。
說實話,作為職業凶宅試睡員,我第一次有些慫了。
既來之則安之。
吱呀——
已經生鏽的院門被我推開,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風又大了一些,吹得我有些頭疼。
我掏出手機當手電筒打光,在門口的地方,我看見了一個花盆。
“鑰匙應該埋在這花盆裏,你在這等我,我去把鑰匙挖出來開門。”
宋玉的顫抖,我已經從她貼上我的時候感覺到。
我拍了拍她的大腿,試圖安慰,從她的手中掙脫出來。
隨手撿了根樹枝去挖花盆裏的土,可能是埋下鑰匙後下過雨的關係,土堅硬幹裂,並不好弄散,直到挖得樹枝都折斷了,才挖出鑰匙來。
我剛想起身去開門,猛地一陣寒風吹來,捲起地上的樹枝與枯葉,發出沙沙地響聲。
身後不遠處凌亂的腳步聲在此時顯得異常詭異。
“瓜娃子,嘿嘿,半夜有鬼開燈……嘿嘿嘿,你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