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當流赤足踏澗石,水聲激激風吹衣
車隊停留在一處山谷里休整,此處的山石很崎嶇,據沈萱所說,這一帶的山石都很怪,尤為尖銳。
此處名為亂石崗,陸昂總覺得乖乖的,改掉一個字,不就是亂葬崗。不提了,晦氣。
溪邊,秀香在給小丫頭陸霜洗漱,她是沈萱的貼身丫頭,脾氣很好。幫陸霜洗乾淨臉,將雜亂的頭髮梳理好,用木簪盤起來,算是“束髮”。
這仔細一打量,恰似小荷尖尖、小雨及地,算是個美人胚子,額,把算字去掉,陸昂看着陸霜狠狠地盯着自己,莫名地心慌。
這裏的山勢很險、怪,此處說是溪流,實則是一處瀑布的上流。溪水斷流處,有一個挽起褲腿衣袖的中年漢子扎着馬步,打着直拳,看起來沒用勁。他叫馬渾,是名武夫。
陸昂和沈萱坐在一塊,他朝馬渾招手,問道:“馬叔,武夫就是這般練武的?看着也不難。”
沈萱在一旁提醒道:“馬叔很厲害的,惹他生氣,他會揍你的。”
話落,陸昂瞧見馬渾在溪中一個縱越,洗腳水灑了他一臉,身側的沈萱則是早早避開。陸昂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馬渾拽着衣襟丟到了溪中。
溪石打滑,水流不算大,但陸昂卻遲遲無法站穩,說是站,更像是被馬渾拎在空中,而身下的瀑布距離地面少說幾十米,迎面一股子懼意。
“難不難,親自試試就知道了,我馬渾最討厭那些指指點點的書生,”馬渾輕蔑笑着。
沈萱在遠處捂着嘴偷笑,“馬叔,您就別折騰他了,他就是個小白,哪有馬叔站的威風。”
陸昂連忙求繞,直說下次不敢了。
馬渾聽得小白二字,哈哈大笑,同時拎着陸昂回到岸上,“小子,想學武嗎?”。
也不待陸昂回答,一個健步回到溪石上,腳趾發力,扣住青石,重心下壓,馬步扎穩,手上拳招變換不止,只看了一會,便有十來個路數。
“當流赤足踏澗石,水聲激激風吹衣。馬叔,拳打得威風!”沈萱捧着臉,由衷讚美道。
馬渾大笑,“說得好,還是你沈丫頭會夸人,我說陸小子,平日裏少看些志怪小說。”
“天下武道共三境,入門便要修得金剛身和赤子心。當然,也有不少歪門邪道,武道一路,差了根基是走不遠的。”
沈萱揪着陸昂的耳朵,叮囑道:“認真聽,馬叔要開始說教了。”
馬渾接着道:“滅敵,破國,戰天,此為武道三境。滅敵有二段,一滅外敵。乃鑄金剛身,二破心魔,乃修玲瓏心。這才是武夫的起步,那些江湖中流傳的什麼一品到九品皆是些胡編亂搗的,凡挑出一名滅敵圓滿的武夫,都足以吊打什麼一品高手。”
陸昂問道,“馬叔什麼境界?”
“堪堪破國!”這一氣沉丹田的吼聲,方圓十里都能聽得。
勁風陣陣,颳得布衣作響,於瀑布之端打拳,當是武夫豪氣。
山路崎嶇,坐馬車尤為顛簸,陸昂和沈萱就乾脆出來騎馬了,本來陸霜也要一起,可陸昂嫌她太小了,萬一從馬背上摔下去可不好。
兩人正閑聊着,忽然前方的山石一陣抖動,不時有大塊的岩石滾動下來。
陸昂有些意外,問道:“地龍翻山?”
沈萱搖搖頭,她緊鎖着眉頭,說道:“是涼州馬匪!”
錦州戰亂,涼州馬匪,陸昂不明白了,大周的官府幹什麼吃的,王朝末年?
來的不算多,幾十匹匪徒皆騎馬持刀,為首的面相看着不好相與。
車隊裏走出一個帶着頭巾的人,他叫張才,是隨行的掌柜。
張才看着客氣,說的話可分毫不讓,“各位山大王,這亂石崗不是你們的地界吧,今擱怎麼收到這來了?”
為首的劫匪大刀直指,怒罵道:“少廢話,將貨物留下。除了那為首的粉衣妞子,其他人都可以走。”
“如此粉嫩的丫頭,水靈靈的,待老子玩膩了,就給兄弟們嘗嘗,指不定還是個處呢。”
劫匪赤裸裸地盯着沈萱,在胸脯之間和白皙的大腿上掃視,幻想着扒光了的嬌嫩。
張才腰杆子頂得挺拔,要對東家下手,他第一個不答應,“閣下是否太過張狂了,連我沈氏的商會都敢打主意。”
劫匪捧腹大笑,不屑道:“沈家商會,就你們這些人?你要真是皇商,這出行不得好幾十個車隊,笑話!”
沈萱皺着眉頭,她冷聲道:“張才,別跟這種人白費口舌了。馬叔,拜託你了,不用留手,殺到他們怕為止。”
張才冷哼一聲,看這群劫匪猶如看一幫死人。
馬渾從車隊的後邊走出,腰間配着一柄刀,他從馬上一躍而下,徑直朝馬匪走去。
為首的劫匪叫囂道:“我等數十鐵騎,你便是一品的高手也頂不住鐵騎衝鋒。小的們,隨我沖!”
馬渾輕蔑一笑,鐵騎沖陣?幾十匹駑馬,連個像樣的馬鞍都沒有,一群人指揮得不到統一,可莫要侮辱鐵騎二字。
馬渾絲毫不避,快步上前,長刀揮砍,一個照面,為首的劫匪便死於刀下,臉上亢奮,連自己人首分離也不知。
對他來說,對付區區馬匪就是如此簡單,一刀便可將其人頭落地。所謂的首領一死,其餘劫匪自當一鬨而散。
而這一次,這些劫匪不知道為何,卻是沒有潰散,仍提刀衝鋒。
沈萱覺得很奇怪,不該,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當然,這些劫匪也奈何不了她,隨行的護衛攔住劫匪一會,馬渾就能殺到,走到哪殺到哪,片刻功夫,就沾了十幾條亡魂了。
自打陳大耳離開,陸昂就喪失了看人心、知天命的能耐,否則他此刻便能看到十幾縷冤魂。
傷亡將近二十,劫匪終於潰散,周圍是屍橫遍野。
沈萱下令商隊加快趕路,一定要快些離開亂石崗,她總覺得哪裏不對。
陸昂問向陸霜,擔心她小小年紀受到如此刺激,會留下陰影:“你害怕嗎?”
陸霜搖搖頭,聲音很平淡,“不怕,以前見多了生死,你知道的,我在軍營里呆過。”
陸昂長鬆一口氣的同時,也是心頭一緊,他有些心疼陸霜,明明該是無憂無慮、上學讀書的年紀,卻早早見慣了生死,出來流蕩江湖。
打這一刻,陸昂暗暗覺定,他要還陸霜一個完美的童年。
一定要找一處安生的地方,至少錦州和涼州都不行,一個戰亂、一個馬匪,陸昂不由有些擔心,不會大周境內都是如此吧。
陸昂向沈萱問道:“涼州馬匪,官府不管嗎?”
沈萱輕笑一聲,也不知在笑什麼,她回答道:“涼州馬匪,可不單單說那些山大王,官兵亦是匪徒,這亂石崗便是官兵的收租的地盤,養寇自重,沆瀣一氣。何況涼州這地方山勢崎嶇,常年乾旱,一旦糧食收成不好,就極易滋生匪徒。朝廷也想管,可怎麼管,你又不是不知道錦州戰亂,只要涼州這些馬匪不搞出太大的事,朝廷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車隊忽然停了,前邊的路有兩個黑衣人擋着。
沈萱心中瞭然,果然,先前的馬匪只是探路石,重頭戲來了。
黑衣人腰間佩劍,二人步態一剛一柔,似乎是一種特殊的步法。
張才都懶得出去問候了,馬渾提刀徑直上前,便是問:“閣下,莫要擋道,速速退開。”
兩個黑衣人更乾脆,直接拔刀開干,剛柔並濟,對着馬渾出招,劍劍直指要害。
馬渾也不敢託大,只一碰力道,他就知道眼前兩人是練家子,金剛身少說圓滿了。他以一敵二,看上去極為艱難,險象環生。
招式兇險,刀刀奪命,陸昂看得心驚膽顫,但下一刻,他可沒功夫再看了。
車隊兩側的山石上,又是兩個黑衣刺客疾走而下。
沈萱縱身下馬,直朝一名刺客而去,陸昂悻悻然,暗罵晦氣,也縱身下馬,迎向一名刺客。
黑衣人動作很快,沈萱更快,一朵金色蓮花被她甩出,暴雨梨花針,她花高價買的唐門暗器,活生生將黑衣刺客扎得千瘡百孔。
陸昂看着黑衣刺客逼近,心下慌張,他可就一招“三里春風”,若是攔不住刺客,他就只能轉身跑路了。話落,他手心高舉,畫了個兩儀之姿,鶴拳輕啟,一朵小桃樹被他從手中甩出,桃樹不偏不倚,正好穿透了黑衣人。
黑衣刺客腳步微頓,卻又好似不受影響,可動作越來越慢,直到衝到陸昂身前不遠處,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再無動靜。這一系列怪異的變化,好似被吸幹了生機。
沈萱和陸昂一個開掛、一個仙術,兩名黑衣刺客直接被秒。
反倒是馬渾那裏尤為費勁,何況見到還有兩名刺客,心下着急,在用左臂硬接一劍的情況下,一刀貫穿了一名黑衣刺客的胸膛。
兩人合力有陣法相助尚且打不過馬渾,如今只剩下一個人,更是被馬渾用一雙鐵拳暴揍,打出了活金剛之威。他沒下死手,打算逼問幕後之人,可這黑衣刺客自覺無望逃脫,竟咬破了口中的毒牙。
馬渾的手臂青黑髮紫,黑衣刺客的刀上明顯有劇毒,哪怕有沈萱的解毒丸,也無法阻止毒素擴散,正當馬渾打算壯士斷腕時,陸昂再次使出了“三里春風”,小桃樹吸幹了上邊毒素的同時,還加快了傷口的癒合。
才遭劫匪,又遇刺客,這一路好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