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是開始亦或是結局

(22)是開始亦或是結局

八月的H市,白天蒸騰了一整天,夜晚從地底下噴出來的熱氣,凝結成一朵朵巨大的緋紅的花,映着閃爍的霓虹燈,在一片熱氣中蒸騰成一片繁華而迷濛的夢。

蕭然坐在房間陽台的鞦韆搖椅上,月光照得地上碧清,低頭就看見自己的影子在一片清輝中來回擺動,並着的雙腳,映得瑩白。

七十一年前,紅梅夫人媚雲,哦,不,是傅賢淑,她是不是也曾斜倚着欄杆看着這樣的夜呢?那黑漆漆、亮閃閃、煙烘烘、鬧嚷嚷織成一片的夜?她的心底會不會仍然念滋滋地牽挂着自己的丈夫呢?還是,偶爾也會為自己殺了媚雲而愧疚?

碧清的地上投下一道修長的人影,遮住蕭然腿上的一片月光,夾雜着熱氣的風徐徐佛過,盪起幾抹髮絲細碎地粘在臉頰上,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文宇,空氣中傳來他特有的氣息,楊光和楚薇薇定是還在樓下餐廳里,楊光這個大饞蟲,是恨不得把那些山珍海味明早打包上路。

文宇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在旁邊的鞦韆搖椅上坐下,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交替搖晃着,只有藤木搖擺時間或發出的摩擦聲……

這是他們第三次獨處了,第一次是在霧山,他溫柔地幫她拔出手心的刺;第二次是在文宇的家外,他小心翼翼地護送着她回家;第三次,就是今晚,忽然想起一首老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着搖椅慢慢聊……

一絲柔情緩緩在心湖次第蕩漾開去,蕭然偷眼瞧着他,如水的月光瀉在他的身上,清雋的臉龐都映得溫暖起來,此刻,他是否也在揣測自己在想些什麼呢?文宇的嘴角突然微微上揚起來,回過頭,正逮住蕭然的目光……

蕭然有些發窘,但仍裝着淡定地迎着他的目光:“明早出發去南沙鎮么?”

“恩,你,在想些什麼?”文宇的眼裏浮現着笑意。

他,為什麼在笑?呀,肯定是自己剛才偷眼瞧他被他發現了,蕭然感到一陣羞慚,在他面前,自己就像一個笨手笨腳的小偷,什麼都隱藏不好,咬了咬唇,扭過頭道:“……我在想,七十一年前,傅賢淑看着這樣的H市會想些什麼呢?她心中,有沒有後悔過?”

蕭然迎着清淺的彎月伸開手掌,看着月光在手心靜靜流淌,握緊手指,手指穿透了月光,卻什麼也沒有抓住:“七年的等待,換來一年浮世繁華,到最後,也不過是鏡花水月,客死異鄉。”

“不,”文宇看着蕭然手中的一片清輝,“這不過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你為抓不住月光而惋惜,但,你可曾留意過那月光也曾在你手心停留?這,就夠了,有時候,經歷比結局更重要,我想,即使再給她選擇一次,她也還是會這麼做。”

“那關昊和十里洋場縱情燃燒的生活,哪個更重要?我始終不明白,如果愛他,為什麼選擇離開;如果不愛他,又為什麼會每月的十三號捧着他的照片黯然神傷?”

文宇看着蕭然眉目間陡然凝聚的倔強,笑道:“不是說,這世上最說不清的一個字就是‘情’字嗎?若然不是親身經歷過,旁人又怎能明白個中真意?所以,……我不懂,或許”文宇話鋒一轉,眼眸中漸漸凝結了神采,“背負的東西太多,太重,就選擇了離開,選擇了逃避,你說,是嗎?”

蕭然心中一顫,彷佛被撥動了心靈深處最敏感的一根心弦,他的話是在暗示什麼嗎?我們,究竟是誰在逃避,誰在離開?難道他心中,對我,竟也有一絲絲的歡喜?想到這,心跳陡然加快起來,秀睫顫抖,瑩眸中泛起波粼的驚喜……

一彎新月在雲中顯露出一角清淺的月鉤,融融的月光把這個燥熱的夜晚竟薰出一種莫名的詩情畫意。

望着蕭然略顯迷離的瑩眸,文宇的雙眸卻陡然間黯淡下去了,恢復成往常那深然無波的幽遠,心中的擔憂再次翻湧上來,蠻橫地橫亘在心頭,蕭然,如果,我不能給你穩定的幸福,我寧願選擇沉默,儘管,我是那麼不願意看見你強自隱在眼后的哀傷,你可知道,承諾於我,實在是,……太沉重了。

蕭然的眼中掠過一絲不解,是我自作多情地會錯意了,還是你竟能如此自如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讓我感覺到自己的天真和無知?緊緊地握着鞦韆搖椅的扶手,上面的雕花紋深深地嵌入手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良久——

文宇的話彷佛從另一個世界遙遠地傳來:“媚雲的話這些天總縈繞在我耳邊,‘一切還只是開始’,究竟是什麼意思?蕭然,你知道嗎?我感覺,一切彷佛是設好的圈套,姐姐死了,怨靈為什麼會放過我?來到H市,本對找到畢少鋒不抱什麼希望,但突然出現的鳳凰血玉鐲子卻引導我們找到他的後人,得到他的手稿,了解事情的真相。

是怨靈希望我們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是媚雲,而不是大少奶奶傅賢淑嗎?她這樣做的目的會是什麼呢?我們的南沙鎮之行是否也是在她的計劃中?還有我們的身份,我擔心,一切都是怨靈的一個陰謀,當我們一步步靠近事情的真相時,也就一步步地步入了她設好的圈套。”

蕭然混沌的心中猛然一震,強迫自己將思緒集中在案情上:“……我也曾想過,是什麼讓我們相遇在一起?你是關昊的後人,楚薇薇和傅賢淑有關聯,那麼,我和楊光呢?是不是也和關家、傅家抑或是媚雲有關呢?”

“還有,霧山村的黃梅,我的姐姐也是和關昊有關,但,為什麼媚雲就殺了她們,而我們被選擇留下?她這樣做已經不再是復仇那麼簡單了,畢竟,七十多年前,所有害她的人都已經死了。”

蕭然茫然地望着遠方:“文宇,即使我們知道,但我們又能如何做呢?難道不去南沙鎮嗎?那楚薇薇可能會死的。”

文宇的心跳陡然加快起來:“是啊,楚薇薇,楚薇薇額上出現的紅斑一定是有寓意的,媚雲就是想讓他們去南沙鎮,因為楚薇薇的祖外婆在南沙鎮,他們是一定得去的,南沙鎮,南沙鎮,這個旅途的終點究竟暗藏着一個怎樣的陰謀?”

“而且,”蕭然也擔憂着“七十二年前,媚雲就是死在南沙鎮的,她生命終結的地方就是她怨氣最重的地方。”

“我們明知道這可能是一個陰謀,但我們卻依然無法抗拒。”文宇回頭看着蕭然,“很多時候,人,就是那麼無奈,做的和想的偏生就是兩個不同的方向。”

蕭然低下頭,看着地上碧清的月光:“我……不知道,或許是我們想得太多了,樂觀些看,說不定所有的事情都能在南沙鎮有個了結。”

“是嗎?所有的事情都能有個了解嗎?蕭然……”

他此刻如此溫柔地呼喚着我的名字,這不正是自己所想嗎?自己不是只希望,有一天,他能握住我的手,溫柔地喊我的名字蕭然嗎?

蕭然停住搖椅鞦韆,他幽深的瞳仁里此刻正映着她的影子,難道他……?真是寸寸柔腸,盈盈粉淚,為什麼?為什麼我總覺得文宇的話中有話?難道這都是自己的錯覺?幻覺?

文宇的話還沒說完,落地窗被一把推開,是楚薇薇和楊光。

楚薇薇上前親熱地摟着文宇的脖頸:“文宇,你們在聊什麼呢?”

蕭然渾身彷佛被兜頭澆下一盤冷水,冷熱的感覺交替着,現實,這才是現實!楚薇薇,文宇的女朋友呵……這個關係是絕不可能輕易抹去的!

“我們,……沒聊什麼。”文宇試圖掙脫楚薇薇八爪魚似的手。

蕭然心中湧上一絲酸楚,你是在顧忌我嗎?可,這又何必呢?如果你始終不敢面對,我寧可不要這份關心。想起媚雲倔強的話語:如果你不願娶我做正室,那,我是決計不會踏進你關家大門的。寧可做你的情人,也不願做偏房,在一個屋檐下同另一個女人分享你的愛。

“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去睡了。”站起身,不想再有片刻的停留,不要,不要,突然,有些理解媚雲了,那個怨靈,本該,是恨她的。

楊光側着身,默默地讓在一旁,但,他的眼中那分明流動的,是憐惜嗎?好煩,好煩,不要再去想了,蕭然,你連自己都顧不過來,還顧得上別人嗎?

終於,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蕭然無力地倚着門,慢慢滑落在地,想着未卜的案情,想着未卜的感情,好像放聲大哭一場……好煩,好恨,為什麼斬不斷,理還亂?恨死文宇了,等南沙鎮之行后,讓所有都化上一個句號吧,請你,也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吧,徹底地,狠狠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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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血玉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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