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爹蕭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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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紅眼村長在村委會大張旗鼓的為這些光棍們進行相親的時候，北下巷一座只有單面倽房和一座土窯洞的院子卻顯得有些孤零。這座矗立在北下巷最末端兩面環溝的家就是土娃和一個因參加越南戰爭廢掉一條腿的老爹所住的地方。寒磣的家裏可謂一貧如洗，空蕩的院子裏除了一棵大到一個人環抱不住的棗樹，就是空蕩蕩的土院落！
土娃爹正好住在中間的一間屋子，屋子裏除了一張大炕，就是一張桌子和桌兩側的老梨木椅子。一個五十多歲左右的老人一個腿塞在大炕的被子裏，另一處空蕩蕩的露在外邊，斜倚着的身子偶爾抽搐着，一張充滿勞苦疲憊的皺紋臉上卻是異常的堅定。老人向剛進屋的土娃道：“娃回來了，快進來熱火熱火！”
土娃放下那隻提來的雞，將鐵弓掛在有些泛黃的牆壁上，向老人道：“俺爹，我把打來的另十隻獵物賣了，去的東邊趙家旮旯溝那邊，收穫還算不錯，就是遠點。”說著就脫下那雙只有打獵才穿上的牛皮靴，看着牛皮靴上被溝里的亂草雜刺劃成數道不深不淺的痕有些心疼的擦了擦，換上一雙千層底布鞋，走到炕沿沿邊道：“還疼嗎？”
老人安詳的道：“老毛病，過了這個春，俺就能扶上拐杖跟你田耿叔放羊去！”
土娃臉上立刻呈現出燦爛的笑容道：“那感情最好不過了！”說著似又想到了什麼，猶豫了一陣才道：“爹，咱村來了一幫賣媳婦的，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花了一千塊錢買了俺十隻獵物，也不知道她圖個啥，要不是您治病真需要錢，我也不敢收！”
老人嚴肅道：“不管人家是可憐咱們還是只為尋開心，別老想着占人家的便宜！”
土娃帶着農村特有的憨傻氣息道：“這個我知道，這就將這隻野雞脫毛，給您燉湯去！”說著憨笑着就要離去！
“不急！”老人一個手撐着坐了起來道：“咱爺倆說會話！”
土娃沉沉的點了頭，坐在炕沿邊幫着老人按摩着那隻單腿！
老人充滿着皺紋的臉上失去剛才的抽搐，很享受著兒子的按摩，佈滿着繭的枯燥雙手握住土娃的手，嘆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真不恨我這個只讓你處處吃虧、處處窩囊的爹嗎？”
土娃在老人面前乖巧的無話可說，他搖了搖頭道：“沒有，爺爺死了后就剩下爹和土娃了。日子得過，吃點虧，平淡點並沒有錯！”
“可是你真的不在乎村子裏一些人傳的笑話？”老人皺着眉頭。
土娃依舊一副憨傻天真的樣子，他帶着淳樸的口音道：“說不在乎那是假的，土娃不是神仙，但為了爹，為了咱這個家，土娃苦點、累點算不了什麼？”
老人望着憨傻樣子的兒子無奈道：“娃啊，爹以前管你嚴點是為了讓你更有出息。爹知道你是從小跟你娘和你爺爺學了點防身的本領。後來你娘去了城市，你爺爺也去世了，你還能堅持不懈的練好你娘教給你的“詠春拳”和你爺爺教給你的“八極拳”到現在，證明你不是懦夫，這已經足夠了。你十二歲就打傷了三個大你四歲的大孩子，爹將你掛在樹上一天一夜，其實就是讓你明白咱能行，但咱不能欺負人。後來你在爹的管教下確實沒有打過架也沒欺負過人，但爹心裏難受啊！”老人說著眼睛裏洋溢着淚水，心裏一陣絞痛！
這個當年在越南戰爭中擔任特種偵查兵為了不讓上司的藏身暴露，以自己為誘餌，只拿了一把手槍將敵人一個連的隊伍引進了荒山深林里，等出來后就只剩下一條受着深林冷潮單腿的大猛人在經歷幾十年的變更，顯得無比滄桑！他含蓄的道：“娃啊，你受的苦爹一直看在眼裏藏在心裏啊！要不是我這個殘廢的爹連累了你，以你的本事是不該還留在這座鳥不拉屎的村子跟那批搶着要媳婦的光棍們一樣等着大塊的餡餅，不過好在真被你等到了！”
“爹！”土娃突然感覺到這個平時異常冷酷嚴肅鐵石心腸的爹今天特別的異樣。他不明白這個很吝嗇語言的爹為何要說這麼多，似乎在向他說著一個理。
老人再道：“爹知道你孝順，也知道你跟村子裏其他的孩子不一樣，但爹不能再做你的絆腳石了！”
土娃道：“爹，你想說什麼土娃明白，但土娃不能離開爹，也不能娶那些被拐賣來的女孩，土娃只要陪着爹，土娃就舒服，吃飯也香。等爹腿好點了，土娃就帶你去縣城，一邊打工一邊照顧你！”
老人突然間無語，看着早該到結婚年齡卻依然單身的兒子說不心痛那是騙人的，但又有什麼辦法呢，本來生活在這個窮苦山莊就已經算不上幸運，還要照顧他這個殘廢的爹，對於他這個兒子那是不幸運中的苦難啊！
可XX養的生活偏偏讓土娃與他這個少了一條腿的爹相依為命了十幾年，老人心中愧疚呀！
但老人的臉上卻是堅毅的神情，他幾乎以命令的口吻說道：“土娃，不管你聽不聽，爹只想說句話，爹不想讓你娶村子裏被賣來的姑娘，也不想讓你跟隨這個沒臉沒皮的爹窩囊一輩子，所以你必須藉著這個勢出去闖蕩一下，就當見見世面也好啊，要知道過了今天,村子裏可能就只剩下你一個娶不上媳婦了！”
土娃沉沉的低下了頭，然後充滿着關心道：“可爹咋辦啊，土娃不能放下爹一個而自個快活啊。爹不是也說了，土娃不笨，土娃不怕闖蕩不下個水靈的媳婦，只是土娃必須照顧爹！”
老人知道這個孩子跟了他的脾氣，只好道：“那好，過了這個春，你必須離開這個省！”說著捲起被子將頭扭到了一邊。
土娃默默的道：“那好，但必須等到您能站起來照顧好自己！”說著離開屋，在院子裏開始收拾那隻被他一箭射死的野雞！
他先將野雞身上美麗的羽毛大致的拔了下來，整整齊齊的放在了另一邊，然後才將雞身上的雜毛用熱水燙個遍，一根根拔起。用刀隔開雞腿的下身，掏掉內臟，然後清洗了三大遍，才走到口頭一間小房子裏，將雞擱在一塊堪稱巨大的樹墩上，拿起一把自製菜刀，很熟練的將雞剁成了小塊，放到燒柴的水鍋里，將雞汆了一遍才撈起，倒掉鍋里的水，在鍋里倒了少許的油，從一個旮旯里拿起剝好的大蔥和洗乾淨的大姜，一記連環式的廚師切刀法，將蔥和姜加工放到鍋里炒了小陣，才將汆過水的雞放到鍋里炒制，然後放上單調的調料加上水，用着老式的風箱一拉一推“劈啪”的響着。
大概二十分鐘左右他將做好的雞連湯用一個大到如盆的粗糙瓷碗端到了老人面前，正要給老人拿筷子時，突然發現房子門口站着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旗袍貴婦！
穿着綠色旗袍的貴婦向他微微笑道：“可以喝口你親自做的雞湯嗎？”
土娃點了點頭，然後帶着農村孩子才有的靦腆道：“你沒有去看村子裏的相親會！”貴婦只是搖了搖頭，臉上一副大智若愚的樣子！
貴婦很自然的走進屋子裏，望着在炕上的老人，臉上立刻出現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不過表情一閃而過，臉色平靜，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有些激動道：“你是蕭乾坤。”
老人看着這個不比他小几歲的旗袍貴婦，表情也是一變，臉色僵硬道：“是你，我們有過一面之緣，你還是那樣年輕！”
貴婦毫無芥蒂的坐在炕沿上笑道：“也算是一種緣分了！”說著目光卻打量起剛將大瓷碗放到桌子上的土娃，土娃卻出了屋子為貴婦添加碗筷！
等土娃出去，貴婦的表情變的有些嚴肅道：“你兒子都這麼大了，她也不回來看你們父子一眼！”
老人的臉上突然更加的僵硬，不過還是微微嘆道：“我們家走了一個鳳凰，還不是有一個羽翼快豐滿的海東青么！”說著向貴婦白了一眼，十足的老農氣勢！
貴婦道：“明白你的心裏，不過我這次是來遊玩的，不參雜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不是有句話說：“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人生本來就不分高低貴賤的！”
被叫做蕭乾坤的老人擠出一絲微笑道：“也是啊，沒有一世的榮華，卻有一世的心安，足夠了！”
貴婦笑着露出潔白的牙齒，道：“果然深山出高人，能看的這麼開這個村子也許只有你能做到！”
這時土娃拿着比大瓷碗小大半的精緻白瓷花碗，白瓷花碗中只有幾小塊雞淹沒在白色的乳湯中卻有着一股農家特有的香味！
土娃歉意道：“雞就只剩下這點，不過湯是好湯，都是徐水溝的溫泉水！”
貴婦被土娃的話逗笑，拿起碗先抿了一口湯道：“還不錯，比那些大酒店的純雞湯味美許多，你學過廚師？”
土娃點點頭道：“嗯，學了兩年！”
貴婦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道：“我與你父親曾經見過一面，幸好還能記得！”
土娃笑笑的看着父親，道：“這就給你們拿熱好的饃去！”
貴婦笑道：“陝西的羊肉泡饃好吃，農家的雞肉泡饃相信不會差多少！”
等土娃再走出去，貴婦掩飾住笑容道：“蕭乾坤，看不出你有這麼好的福，有這麼個孝順的兒子其實比有一個囂張跋扈的海東青更值得！”
老人只是是輕輕的嘆息，道：“但不能虧了孩子啊，他要有他自己的生活，不拼一下怎麼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貴婦臉上一陣嚴肅，她沉沉的看着老人那堅毅的臉龐，彷彿看到二十五年前那個囂張跋扈的年輕人拐着一個單腿擊敗上海大黑梟“熊品樣”的情景。也許二十五年來對她來說記起的東西不多，但蕭乾坤這個人她一輩子也忘不了！上海是出竹葉青般女人的地方，相信這個世上沒有哪個人能將“澹臺羽鳳”這個二十五年前的竹葉青拐騙到一個窮破山村相夫教子了五年，這在充滿竹葉青神話的世界裏絕對是個傳奇。
眼前的蕭乾坤卻是帶着堅硬骨子般的慈眉善目，早失去了當年的雄壯銳氣，但卻有着常人難以理解的老練！這讓姓方的貴婦有些動容，就像二十五年前一睹蕭乾坤驚艷時的表情！不過她很快扯開話題道：“村子裏的相親會，你也不去瞧個熱鬧！”
老人只是瞅了她一眼，然後道：“我蕭乾坤做不來冷眼旁觀，但也做不來幸災樂禍，儘管豆大的村子總有些芝麻不待見土娃！”
“土娃”？貴婦總感覺這樣稱呼自己的兒子有些不對勁！”
老人也看出了她的疑惑，道：“那是他的小名，他的真名叫“無塵”，是他死去十八年的爺爺給起的，希望這個孩子能在紛亂的塵世中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這也是你一世心安的想法！”貴婦嘴角露出笑容。
等土娃再進屋子，他們又改變了話題，土娃只好蹲在房子門口，一個手拿着沒有丁點肉的雞湯，一個手拿着堪稱巨大的饅頭狼吞虎咽的一口湯一口饅頭的吃着！
貴婦走到哪都保持着她的涵養，依然細嚼慢咽的喝着湯，夾着雞肉，吃着饅頭，沒有絲毫的做作，好像她走到哪都能找到適逢着她的韻味一般！
蕭乾坤卻是坐起用筷子夾着肉喝着湯，一點也不覺得因為有個老朋友而改變自己十幾年的農家習慣！
貴婦吃完飯開始打量着土娃，想着這個長相平凡的年輕人不僅有着常人莫及的名字，更有着結合他父母的種種優勢！只是不論她怎麼火眼金睛就是看不出這個孩子哪點像他的父母，除了一身憨厚，剩下的也就是一個農民所該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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