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是名劍手
雙收居。
是永安鎮上最好的醫館。
也是唯一一家。
院牆因年久脫落而斑駁,牆腳生着青苔,牆頭伸着紅杏,古樸而又帶着生機。
雙開的古舊深色木門上,金字牌匾卻如剛刷過油般反射着光。
在血紅色的黃昏夕陽下,別有一番意境。
小院正北,是診房與藥房所在。
“牛大夫,人家這裏好疼呀。”
診房的診桌前,一名三十來歲,很有風韻的婦人撒嬌般,聲音拖得又長又尖。
“夫人,勿慌、勿慌,”診桌后,面容清癯,目光深邃,帶着些許滄桑,但卻很有魅力的牛清湖大夫,放下手中的筆,不疾不徐地問道,“請問何處疼痛?”
“人家胸口疼,”婦人一把抓住牛清湖的手,往自己胸口帶去,“你快給人家摸摸嘛。”
“勿慌,”牛清湖被婦人大膽的動作嚇了一跳,被燙到一般,抽回手糾正道,“行醫就診講究望聞問切,我還未看過、未聞過,怎能直接上手?”
“那你就先給人家看看嘛。”婦人嬌嗔一聲,帶着誘惑力十足的笑容,動手開始解衣襟。
“勿慌,”牛清湖再次阻止道,“夫人若要看診,還需得挂號方可。”
婦人剛解開一顆扣子,聽到這話,嘴角一抽,但還是忍下來了,聲音濕黏得如含着糯米糕,“那麼,人家要怎麼挂號呢?”
牛清湖指了指桌上的筆和紙,“唐突了,請夫人告知芳名與芳齡,我寫下來,編上號即可。”
“這麼多規矩!勾引、呸,看個病真難!”
婦人直了直身子,將胸脯重重地放在了桌面。
牛清湖淡淡一笑,耐心解釋道:“看病就醫,古往今來便是此規矩。規矩不可廢!”
“行、行、行。人家叫鄭霜,今年二、三十又……四、五、六吧。”婦人說著年齡時,有些底氣不足。
牛清湖在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下“鄭霜,三八”后,緩緩遞給對面的婦人。
“這下可以了吧?”婦人一把將紙條攥過去,催促道,“是先看還是先摸,趕緊的。”
牛清湖臉上掛起一個好看的笑容,用頗具磁性的聲音安慰道:“勿慌、勿慌,夫人請看。”
說著指了指院中的日晷。
上面顯示,此時恰好進入酉時正刻。
“今日已到閉館時辰,”待婦人看清后,牛清湖仍帶着笑,慢慢地一拱手,“夫人明日請早!”
“你——你耍老娘?”婦人鄭霜氣得胸脯在桌上顫動起來,又細又長的手指着他的鼻子,“不發火就當人家是傻子嗎?”
“辰時正刻開館,酉時正刻閉館,歷來如此,請夫人見諒!”牛清湖不為所動,淡淡解釋道。
“好,你很好,”看着面前這張好看的臉,婦人胸脯亂顫,想了半天卻罵不出來,只能恨恨道,“你給老娘等着!”
說完,狠狠地將胸脯從桌上抬起,氣沖沖地甩腿而去。
好險!
差點……
就要加班啦!
不是老夫不想加,實在是年歲不饒人,身體吃不消了。
牛清湖輕輕呼出一口氣,很為自己的機智感到高興。
行醫這麼多年,他已見過太多有非分之想的婦人。
所以他一眼便看出,這婦人並不是胸口有疾,而是心中有疾——對自己的渴慕之疾。
唉!
這該死的魅力。
牛清湖無奈地搖了搖頭,要是早些年……
衛風走到大門口,恰好看見鄭霜怒氣沖沖地離去。
見師傅坐在桌前沉思,便呼喚了一聲,“師傅,我回來了。”
“風兒回來啦!”
牛清湖收回思緒,發自內心愉快地笑了笑。
“剛剛那位嬸嬸,好大的脾氣,您怎麼她啦?”
衛風站在門口,指了指鄭霜離去的方向。
“就是沒怎麼她……無妨,勿慌。”
牛清湖伸手虛壓,雲淡風輕。
衛風也不追問,走進院子,將雙兒請了進來,“快進來吧。”
牛清湖見他身後年幼的少女,生得乾淨清秀,心中已有幾分疼愛,立即問道:“這位小姑娘是……”
“師傅,她叫雙兒。雙兒,”衛風又看向少女,向她介紹道,“這就是我師傅,鎮上最有名的醫生,牛清湖牛大夫。”
雙兒聞言,走上前盈盈一禮,嬌聲嬌氣地道:“雙兒見過師傅。”
小妮子心思單純,對人情世故半懂不懂。
覺得既然是風哥哥的師傅,自己稱呼牛大夫,會顯得生分,便跟着風哥哥同樣稱呼,總不會錯。
咦?
開口管我叫師傅?
這小子出息啦!?
“姑娘無需多禮。”牛清湖扶着腰緩緩起身,頗有意味地瞥了一眼衛風。
“師傅,雙兒她……”
衛風忙着為師傅介紹雙兒的情況,一時倒沒反應過來有何不妥,自然也沒有看到師傅有含義的眼神。
聽罷衛風講述之事,牛清湖點頭,寬慰雙兒道:“先在此住下吧,牛、師傅這兒,房子多的是,想住多久都行。”
說完呵呵一笑,很是慈眉善目。
雙兒只覺得眼前這位長輩十分親切,同樣甜甜地一笑,很是開心地道:“謝謝師傅。”
這一笑,直笑到牛清湖心坎中去了。
這孩子,可可愛愛的,看着真招人稀罕。
要是自己的閨女多好!
牛清湖又瞥一眼衛風,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就算不是自己閨女。
做兒媳婦也不錯!
“師傅,這些都是您要的,”衛風介紹完雙方后,將背簍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向師傅展示,“我洗乾淨給您泡上吧。”
“勿慌。風兒,先去為雙兒把房間收拾好。”
牛清湖吩咐了一句,而後笑呵呵地問雙兒:“雙兒,餓了吧?”
“不餓。”
雙兒搖搖頭,但肚子裏卻不合時宜地咕咕一聲。
小妮子的臉,立刻被夕陽照得如霞。
“風兒勿慌,”牛清湖叫住正要去西邊廂房的衛風,指了指東邊的廚房,“先去做飯吧!”
嗯?
師傅今天這是怎麼了?
我什麼時候會做飯啦?
平日裏不都是幾位嬸嬸輪流過來,與您一起做菜嗎?
“師傅,您是了解我的……”衛風面露難色。
他是個劍客,只會使木劍。不會使刀,更不會使菜鏟。
“師傅、風哥哥,我去做吧,我做飯可好吃啦。”雙兒有點小驕傲地停了停胸脯,四下掃了一番,指着東邊第一間房,“這裏是廚房嗎?”
“啊是的。”衛風點點頭。
心情不錯的雙兒,便蹦蹦跳跳地進了廚房。
“雙兒真能幹!”
牛清湖對着雙兒的背影誇讚了一句,而後扶着腰走到院中,伸指點了點衛風額頭,“你這小子呀,給你機會都不中用。”
等等!
師傅,您是不是想多了?
看着師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衛風忽然明白了點什麼。
就像前世,有同學來家裏玩時,只要其中有女同學,平時把自己捧在手心的爸媽,肯定會支使自己,給女同學拿個飲料啊、切個水果啊……
只是為了不放過任何機會來讓自己展示。
這些……
都回不去了。
衛風微微仰頭,深吸了一口氣。
還好……
在這個世界,還有將自己當做親生的,全心全意對自己好的——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