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馬周
戰爭還在持續,但突厥軍隊的士氣與節奏卻被徹底打掉,衝鋒在最前面的突厥虎師可以說是頡利可汗手中的最強王牌,他們會隨着血氣的刺激而擁有越戰越強的能力。
但縱然如此,面對弩箭洗地這般殘忍而血腥的畫面也失去了戰鬥意志,甚至有的人瘋了!
隨着衝鋒在前的先行者死傷無數,但那被重開的缺口又被李世績調度的唐軍重新合攏,這看到希望又被李世績活生生掐斷最後一絲希望的絕望,剎那間籠罩突厥全軍!
一時間,白道這算不上狹長的走道,李世績指揮着唐軍開始反推。
突厥戰士們雖然勇猛,但衝鋒被阻失去了速度,奪命弩箭打斷了士氣,可謂強弩之末。
這一刻,刀盾兵、長槍兵和弓箭手組成得樸實無華的組合,硬生生的反推突厥大軍。
原本在白道上想要衝出一條生路的突厥人感覺自己面前就彷彿是一座無比巍峨的大山。
而此刻,這一座大山更以泰山壓頂之勢向自己碾壓過來。
“頂住,都給我頂住!”頡利可汗暴怒大喝:“想要回家就殺出一條血路!”
靠着回家的誘惑,突厥的戰士依舊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想要抗住唐軍的橫推。
雙方在這算不得寬敞的狹小空間中廝殺,這個血肉磨坊更不斷得攪拌着雙方的鮮血!
“八陣圖?!”李靖看了一眼李世績對麾下將士的調度。
雖然因為白道狹小,這個軍陣並沒有完全擺開開來,但剛才突厥將士成功衝破了防線,結果被弩箭重新射回來,這種進進退退虛虛實實的手法,倒是八陣圖的手法。
這種八陣圖不是八卦陣,擁有匪夷所思的超人力量,而是兵家一脈不斷傳承發展的調度手法,從最初的太公三略、孫子八陣、韓信玄襄、諸葛八陣圖一路發展過來的。
它結合不同時代軍士戰力從而衍生出的最契合士兵實力發揮的一種組織調度技巧。
不過,理論上這種東西是不直接增幅戰鬥力的,但實際上通過軍陣能最大限度的把士兵所擁有的組織力以集體方式轉化成戰鬥力,也算是兵家的合理開掛。
而這時代,想要看一個統帥有沒有成為大軍團指揮的潛力,就看他能不能在戰場上順利使用八陣圖,而八陣圖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大軍團指揮的標配。
因為凡是在戰場上能夠變陣的統帥基本上都是怪物級別的,最低也是七十二將水準。
李靖也沒想到幾年不見李世績已經成長到這種程度,以八陣圖死死遏制住突厥想要從白道走的可能,對唐軍來說,這是個直接擒拿或者擊殺頡利可汗的機會!
“不能繼續陪着突厥禁衛玩了!”李靖神色變得堅毅,一道道指揮命令下達。
李靖雖然也會用兵形勢,但對比起李世民來,到底還是差得太多。
尤其是對方用一支強而有力的軍隊死死盯住李靖時,因為人數太少,李靖反而難以發揮。
因為猛將這種東西,在越是小規模的交手中,個人武力對整個局勢影響就越大。
不過,李靖雖然自己不是猛將類型的統率,但自己的手下倒有個相當不錯的猛將。
這時候,李靖直接讓蘇定方統率兩百騎直接沖入到突厥禁衛的腹地。
這一幕讓突厥禁衛都看呆了,因為這般讓己方戰士前來送死的戰術,他們是真沒想到過。
但這率領騎兵衝鋒的大唐將領那是真的強,一群突厥禁衛圍殺蘇定方,卻發現蘇定方居然還支撐了下來,甚至越戰越勇,身染血色,但卻都不是他的。
而李靖讓蘇定方進軍突破,目的倒不是讓蘇定方送死,而只是想爭取一個調度指揮的時間,如果是大軍團指揮李靖反而不需要這指揮空間,自己只需要借力打力,就能完成調度。
現在自己麾下戰士數量太少,對方指揮調度反而能跟上自己的調度水準。
雖然李靖如果想得話,損失個兩百人一樣也能變陣,但李靖感覺沒必要這麼白白犧牲麾下戰士生命,所以讓蘇定方吸引注意力,而自己則完成對軍隊變陣即刻。
不到三十息,李靖已經完全對自己大軍的變陣,然後帶着大軍再次沖入突厥禁衛。
突厥禁衛原本是想要吃掉蘇定方再回過頭來對付李靖,但沒想到李靖變陣變得這般快速。
而蘇定方看起來彷彿是沖陣,但實際上卻是越沖越穩,一時間突厥禁衛還真拿不下來。
等到突厥軍隊轉頭看向李靖時,卻發現李靖已經完成了變陣,狠狠鑿入突厥軍中!
這一次的衝鋒可謂是勢如破竹,突厥的將士們奮力抵擋,但面對已經完成變陣的騎兵,他們的抵擋就彷彿是蚍蜉撼樹一般。
不但蘇定方順利脫身,甚至連整個突厥禁衛都被鑿成了兩段。
最重要的得是這名負責統帥的突厥禁衛的統率,也直接被李靖親衛親兵所帶起的洪流直接從正面碾壓了過去,然後就踩成了肉泥!
對李靖來說,交戰這麼久時間,如果連部隊指揮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那就太丟臉了。
而鑿穿了匈奴禁衛,李靖並沒停下來要收拾匈奴禁衛的意思,因為現在戰場上有着比他們更加重要的戰略目標,此刻李靖沒有絲毫猶豫,帶着自己的騎兵便繼續前沖。
正在與李世績僵持的頡利可汗也沒想到,自己的匈奴禁衛居然連攔截李靖一個時辰的時間都做不到,在近乎絕望的目光中,頡利可汗狠狠被李靖沖後面來了一手掏心窩!
突厥大軍兵敗如山倒,前面大軍被李世績牽扯,後面被李靖**,這種戰術雖然簡單,但真的發生時卻也依舊是這般的有效。
突厥大軍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有得只是一路潰逃。
伴隨着突厥大軍潰逃,李世績一直以來隱藏着的騎兵也從白道順勢衝下,加入到這場追逐戰中。
很顯然這支生力軍的出現表示着李世績一直還有餘力,現在出現更給突厥大軍的未來徹底畫上了休止符,他們是翻不了盤了!
此刻大軍潰敗,頡利可汗帶着十幾名的親信想要趁亂逃走。
畢竟自己又沒有舉着大囊,必敗逃跑也是正常的事情,心中估摸着自己只要能夠逃出生天,到了塞外草原,自己定然有再次捲土重來的機會。
“胡狗,哪裏走!”蘇定方一聲大喝,便帶領着幾十位親衛從後面衝殺了過來。
頡利可汗麾下連忙指揮自己的親衛抵擋,這一抵擋頓時讓蘇定方的眼前一亮。
原本他只是懷着能不能摸魚的心思,在這戰場上亂喊而已。
但現在看着頡利可汗被這麼多人保護着,蘇定方清楚,自己這肯定是遇到了一條大魚。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那肯定是要抓住了再說啊!
二話不說,蘇定方便是扛着自己的大槊,便是帶着麾下騎兵沖了上去。
頡利可汗此刻當機立斷奮起反抗,一直到自己英勇不屈奮力廝殺的親衛死完,才豪氣用漢語喊道,
“我乃突厥可汗阿史那氏咄苾,我要見你們唐軍統帥!你不……不能殺我!”
蘇定方有些蒙,他感覺自己好像一步登天的機會真的來了。
這時候,李靖與李世績碰面。
李靖抱拳說道,“懋功能趕在突厥衝破白道之前,先一步的搶佔白道,絕了突厥逃跑的後路,此乃是北伐第一功,靖定向聖人申報。”
“此乃李帥調度之勞,更無李帥親帥騎兵拖住頡利撤離,績也趕不到白道!”
李世績恭敬的對李靖回答,倒也不見有半分倨傲姿態。
雙方對視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從對方的眼中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個既懂軍事又懂政治的牆頭草名將,真是熟悉而討厭的感覺啊!
就在這時候,蘇定方大聲道,“李帥,李帥,你看到我抓到什麼了!頡利可汗!”
這時候的蘇定方把頡利可汗五花大綁送到李靖的面前,很是得意道:
“李帥你看,頡利可汗,活的頡利可汗!”
李靖看着蘇定方壓着身穿可汗服飾的男子過來,李靖與李世績兩人對視了一眼。
李靖哈哈大笑着說道,“看起來,我們不需要爭誰是首功了!”
李世績也帶着幾分的感嘆道,“能夠一戰擒得頡利,北方邊疆應該有些年能安穩了!”
而就在李靖與李世績感嘆的時候,張公瑾充滿怨氣的卻是帶着騎兵趕到戰場。
但讓張公瑾無比絕望得是,這一場戰爭已經結束了,甚至連頡利可汗都被俘虜了。
“明明是我先提議北伐的,我也帶騎兵趕過來了,為什麼連一點點戰功都沒分到呢!
突厥你就不能夠再撐一個時辰嗎,再撐一個時辰,我也有戰功了!”
張公瑾此刻嘴中不斷的碎碎念着,看着被俘虜的頡利可汗卻是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想要上去捅幾刀,自己這個副統帥實在是太難了。
而此刻劉神威等醫療營的人也跟着騎兵來到此地。
他們的物資雖然讓驢馱着,但他們自己到底是騎馬的,下來后,劉神威馬上找上了李靖。
“李帥,能不能讓士卒幫忙就近搭建營帳,砍伐木材,取水燒水,再找些乾淨的布匹。
我們醫療營需要有更多的人手協助我們一起來救援這些受傷的將士!”
李靖聽到劉神威的話語,目光向李世績看過去,畢竟他們是先來到的。
李世績略帶好奇的打量着劉神威等人,不知道這些人要做什麼。
“越王向聖人建議的隨軍醫生,希望懋功能夠協助他們。”
李靖補充道:“因為越王發明的軍糧讓騎兵可持續作戰時間延長到了一個月。
所以我便是讓張總管來得時候把他們給帶上了,想要看看他們有什麼本事。”
李世績道:“好,我的部隊在這裏駐紮了一天,清楚知道附近的水源與木材分佈。
至於營地,直接用我軍營的營地就好,都是我并州子弟,能多救活一個也好!”
有了李世績的幫助,劉神威的醫療營也開始有序的運轉起來。
首先就是對戰士們傷勢的鑒定,那些受了輕傷以及擦破皮的,直接安排在了一處營地中。
在這裏主要是用燒開的開水參水后擦拭傷口的血污,清洗乾淨了傷口後上藥包扎。
而骨折脫臼的,更是正骨之後,用黏土水樹枝和紗布完成固定工作。
但對重傷的傷員治療起來就相當的困難了,像箭傷如果有毒的就需要刮骨療毒,像是手臂斷裂需要止血止疼等等。
當然最重要得還是重傷所帶來的感染問題。這問題對唐代中醫問題還是無解的。
中醫唯一能夠做得就是儘可能的照顧病人增加病人的抵抗力,讓病人自己扛過去。
而在這樣的戰場上,毛驢馱着的藥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消耗着。
各種類型的止血活血的藥粉,是李泰提議弄出來的。
主要是直接帶藥材的話,藥材體積實在是太大了,物資不可能運送得這麼多。
所以在藥材風乾處理后,選取藥物藥性最高的部位磨成粉末讓醫療隊伍帶上,從而用最小的體積運輸效力最強的藥物。
但即使如此為了拯救傷員,五百醫療營所攜帶的藥物,也很快便是捉襟見肘了。
就這麼一場戰爭,就把醫療營攜帶的藥物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不過所帶來的成果卻讓李靖與李世績兩人相當的驚訝,因為原本一場戰爭下來,傷亡是一起計算的,畢竟受傷后,一旦感染基本上就是必死的。
現在,除非是在醫療營治療前就死了,否則在醫療營的治療下,傷亡比例卻是急速下降。
兩天兩夜的時間過,傷亡比從以前的九死一生,現在卻是活下了整整七層的將士!
對於絕大多數見慣了生死的將士們來說,這就是再生父母啊!
“劉神醫,你休息一下吧!”蘇定方看着一條條被劉神威從戰場上拉回來的生命,一邊幫忙一邊勸說道,“您這兩天合起來都沒睡一個時辰啊,快去睡一覺吧!”
“定方,這是我的戰場,您怎麼能讓一名還沒有完成任務的將士臨陣逃脫呢!”
劉神威神色雖然疲憊但目光卻是炙熱,這一種為了醫道奉獻的感覺,劉神威甘之若飴。
劉神威繼續道,“二十四個時辰,是老師提出的救援傷者的最關鍵時間。
定方,你就不要打擾我了。
對我來說,每一次救援便是一場戰爭,病房便是我的戰場,還請讓我繼續征戰下去!”
“我知道了!”蘇定方很是恭敬的說道,然後回到了正在寫報告的李靖身邊,一臉無奈的說道,“李帥,我勸不動劉神醫。”
“我知道了!”李靖點點頭,對着蘇定方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