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長壽村
長壽村並不叫長壽村。
不為什麼?
就是沒人這麼叫。
但這裏的人卻出奇的壽長,正常情況下活到三四百歲都沒有問題,所以稱它為長壽村實在是再貼切不過。
這裏的人成年之後,都是身高丈余。
有人天生就會施展一些奇異的法術,有人自然而然就刀槍不入,有人力舉萬鈞投石千丈,有人能與野獸飛禽交談,有人能呼喚海中的精靈。
和這些異能相比,活得年歲長就顯得毫不出奇。
而且村子深處大海之中的島嶼之上,沒有外人來到此間,他們都以為活得這麼長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並沒有以長壽來替村取名。
村子裏的人雖是長壽,人丁卻並不旺盛。
千百年下來,村民的規模並沒有增加,僅僅維持在兩三百人規模。
島所在的大海,是最深的海,最迷幻的海路的終點,這廣闊的海島,村子只在島嶼的中央,約佔海島的百分之一。
村子裏最顯眼的就是中間有塊數丈高的石碑。
黑色的石碑!
這黑碑的來歷,村子裏的人也不清楚。
其實村裏的人也是外來的人,他們的祖先在遠古的年代為了逃避戰亂來到這裏,建立起了村子。
歷經歲月,先輩已死,文字也慢慢遺失,後代也漸漸遺忘,歷史已成了傳說,成為不真實的存在。
他們已忘了從何而來,只以為自己就是天生長在這裏的村民。
曾經有人試圖造船航行出海,但四周皆有迷霧遮蔽着海路,波濤風涌之中,有着數不盡的兇險。
過了不知多少年,不知有多少人葬身波濤之中,也沒有一個人成功。
走出去雖沒有突破,但村內卻有了驚人的發現。
首先是發現了一口井,這井裏的水是淡水,水源充足,頓時就滿足了島民最稀缺的淡水資源。
然後,就是有人無師自通,認出了石碑上的文字。
據那認出黑碑上文字的人所說,這碑文是先古神明留下的預言,解釋了村民的由來,也預知了村子的命運。
自從這人準確地說出幾則預言,又應驗過幾次之後。
這人就成了村子裏的權威,巧的也是,那口淡水井,也在這人的院子角落。
他既掌握了村子的至高話語權,又掌握了村民最寶貴的淡水資源,自然而然,這個人就成了一村之長。
不過,村裡人本沒有什麼村長的稱呼,大家只喚他為先知,但他統管全村之事,行的是村長之實。
至於詳細的碑文的全部內容,村長並沒有把文字的意思傳播出來,只是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一代傳了下去,如此,他們家的村長之位,就一直牢固無比。
對內,似乎已沒有更多可探索的,眾人又萌起向外的心。
終於,有一次海面上起了大風,刮來了幾艘船。
船破了,人還在,他們困在沙灘上,因着生活,開始了對森林的探索。最後,他們發現了島中央的村子。
也不知是村民先發現了外人,還是外來人先發現了村民。
衝突很快就暴發了。
暴發異常激烈,最終還是佔據地利的村民取了勝,他們將這些入侵的外人趕下了海。在這樣的深海之中,有了船還不一定活,沒了船,就意味着死。
那些人被消滅了,但他們卻遺留下了一些東西。
海圖!
依靠遺留的海圖,有人穿過了迷霧之海,進入了外邊廣闊的天地。
有了出便有進,慢慢,有些出外的人帶回來了一些外人。
這些外人,往往是在外邊世界無法立足的人,多是亡命之徒,言行舉止又與這裏的人格格不入。
村民們自安已久,見不慣他們的胡作非為,認為所有的麻煩都因他們而起,而且,這些外人的行為,還影響到了村長的權威。
村長秘密聯合村中的長老,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之中,展開了行動。所有外人的命運,最終不得而知,但從此以後,村裡就沒了外人。
村子又恢復了往昔的寧靜,村子從此封海不再有人外出,除了村長,他肩負碑文的啟示,自然不在限制之列。
村子還有了許多嚴苛的規矩,村長要求村子裏的人,都嚴格遵守,以杜絕預言中將來的禍患。
夜不點燈!
不知何時開始,村裡就有了這麼一條規矩。
規矩本是人規定的,但規矩定得久了,就賦予了許多神秘的色彩,也形成了不成文的權威。
聽說曾有人在最黑的夜裏點了一盞燈,卻被嚇死在無盡的恐懼之中,至此之後,這規矩更成了深入人心的死規矩,誰也不能違反!
在星月無光的夜裏,村子處在一片靜謐之中。
這樣黑的夜,絕沒有光,黑色森林更像黑沉的大海,村子只是海上的船定了錨,任那海水激蕩,只是一動不動。
就在這樣不點燈的夜,村子一個僻靜的角落,卻偏偏有一盞燈,不對!準確地說,是有一絲光。
那是是一間矮小的茅草屋。
這草屋確實夠小,前後左右加起來也不過丈余寬窄,小屋旁有一棵八人合抱的參天大樹,覆蓋附近數十丈的天空。
在這參天大樹之下,這小屋顯得更小。
小屋本只有一間,卻被強行隔成了兩間。
只見外間的牆上寫着‘妙手回春"幾個歪斜大字,屋中間擺張了長形桌子。
長形桌子剛好是屋的寬度,直接將屋子又隔成兩半,若有人想要走到裏邊去,是怎麼也不方便。
想來,這屋子的主人不怎麼歡迎外人到訪。
外間的最裏邊,是一道小門,小門進去,就是裏間。
裏間也不大,卻俱全。
一張破板床,佔據了大半間屋。
床角有個小書架,上邊卻沒有一本書,只放着些雜物,積着厚厚一層灰。
出人意料屋內有個大箱子,大箱子上有把大銅鎖,銅鎖的構造顯得複雜無比,有十幾道機關,如果沒有鑰匙,就是有能工巧匠前開,只怕也要花上大半天時間才能打開。
箱子太大,屋內並沒有多餘的空間,就只能放在破板床下,若是要將箱子裏的東西取出,就非把床拆開不可。
如此佈置,只因要在屋裏騰出一塊空地。
這空地之上,有一盞奇怪的燈。
說它奇怪,是因為正常油燈都是燈油在下,燈芯在上,燈火自然在上。
這燈卻怪,也沒看見什麼燈油,只有一根燈芯,燈芯是倒着的,火只在燈芯的下方,像在灼燒着地面。
不但這燈是倒着的,用燈的人也是倒着的。
只見一個小孩,兩臂撐在地上,倒立如槍,他的頭往下,只是為了就着燈光看地上的書而已。
如此看書,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還有一個老人,盤腿坐在床上,閉着眼,像是已進入了夢鄉。
但只要小孩稍有攜帶,他就像大睜着眼一般,一根戒尺打來,小孩只有拚命撐住雙手,努力去看書。
書並不是武學秘籍,只是普通的千字文,小孩嘴裏叼着一根棍子,以棍翻書,看得極快,就像是不厭煩那書中的內容,只想急切翻過去一般。
但等他翻完,老人考究時,他卻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來。
小孩讀完一本書,就會翻過了休息片刻,小孩一翻過來,燈光就晃了一下。
老人皺了皺眉,戒尺一勾,從床下勾出一個泥盆,再是尺子一拔,一團泥飛到牆壁上,堵住了牆上唯一的縫。
屋外再看不見一絲光亮,兩人在昏黃的燈光下,似乎處在獨立的世界。
小孩又換了個姿勢,不過還是很怪異,像斜躺的雕塑在看書。
過了良久,小孩竟保持這樣的姿勢睡了過去,突然響起了輕輕的嚊聲。
老人見狀嘆了口氣,他沒有再將戒尺打去,只是手在空中一抓,燈芯就反轉了過來,原來那燈芯後邊,有一個奇黑無比的燈座,在夜裏就像是夜色本體一般,看上去一無所有。
燈座圓圓的,看着也不重,但老人將燈座往地上一頓,燈座就完全陷入地下,只留下一點燈芯在地上。
燈火暗淡近乎於幾,但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總不熄滅。
老人在上邊罩了一個罐子,他隨即將小孩抱到了床上。
小孩已睡得很沉,老人也躺在了床上。
他一躺下,就像陷入了焦慮一般,只是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總是難以入眠。
為什麼?
什麼么最近總是焦躁不安?
也許!是該有變化的時候到來了。
老人狠狠閉上眼睛,逼迫自己進入睡眠。
在遮蔽的罐子裏,油燈之火雖小如蠶豆,卻在不停地燃燒。
從看不見的地下,似有不明的氣息匯聚而來,提供給這燈燃燒的養分。
燈光在不停跳動,雖小,卻很有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