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人在生
老戚頭冷不丁地被人拉進屋,還沒來得及看清屋內的情況,那人便“撲通”一下跪在了老戚頭面前。
“救我!救我!”
老戚頭定睛一看,是周斌。
周斌臉色青白,面容驚慌,身上的衣服到處是乾涸的血漬。
老戚頭環顧屋內,地上躺着兩個人,已經沒了生氣。
其中一個滿臉血痕,已經無法辨認樣貌。另一個身上已經是被砍得稀巴爛,脖子上的血痕觸目驚心。屋子裏亂七八糟,很明顯曾經有過激烈的打鬥。
老戚頭把他扶起來,安撫后,詢問之下才知道發生了何事。
周斌,二十左右的年紀,是村子裏出了名的混混。
這個周斌好吃懶做,還和其他村子裏的兩個混混——蔡力軍、張鵬,結拜成了兄弟。
三個混混整日遊手好閒,到處惹是生非,整個黃河流域的村子,沒有一個人不嫌棄他們。可就是如此,也無人敢得罪他們三個。
準確來說,是不敢得罪周斌一人,只因整個黃河流域的村民都知道,這個周斌是縣城裏某個當官的私生子!
就連村長對着他,也是畢恭畢敬,生怕一朝得罪,自己的烏紗不保。
而就在兩天前,就在那對夫妻把自己女兒的屍體帶回村子,準備第二天進行安葬入土。
當天深夜,全村人都聽到一個女人凄慘的哭泣聲。
可這大家也沒有太當一回事兒,所有人都以為是誰家的夫妻吵架,妻子心裏委屈而哭而已。
這在那個年代的農村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周斌不這樣認為,這哭聲讓周斌心裏發毛,越聽越讓他害怕。於是周斌準備出門前往自己好兄弟的村子裏避一避。
就當周斌走到村口的時候,在夜幕中緩緩走出兩個人。
周斌一看,是自己的兩個兄弟!他趕緊迎了上去。
離得越近,周斌越感覺不對,因為這兩個人走路像扯線玩偶一樣,木訥地走着。
到了周斌眼前,周斌才看到,那兩人竟然是閉着眼睛!鼻子裏還有些輕微的鼾聲!
周斌心裏疑惑,這是夢遊?
他壯着膽子拍醒了那兩人,那兩人醒來后也聽到了女人的哭聲,三人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三個人不約而同地聽到一個聲音:“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這個聲音像是從三人的心底發出一樣,周斌認得,就是那個哭泣的女人聲!
三人像是一同想起了什麼,怪叫着往村口跑。
原本距離他們只有十幾步距離的村口,不論他們怎麼跑,距離都是一樣,三個人就像是在原地踏步。
三人意識到這一點后,面如土色,渾身顫慄起來。
“鬼打牆!這是鬼打牆!我們出不去了!”張鵬驚慌失措地喊着。
周斌腦子快,立馬反應過來,招呼其他兩人去敲村子裏其他人的門。不管是不是鬼打牆,人多了心裏就有底氣了。
可等他們敲遍了所有人的門之後,三個人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中。
因為全村十多戶人家,竟沒有一個人開門!
周斌透過窗戶看到,所有人都在屋子裏,可不管他們怎麼拍門怎麼喊,就是沒有一個人答應他們。
村民們聽不到他們,看不見他們。這三人就像是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三個人帶着絕望回到了周斌的家。
屋子裏,三人思前想後,覺得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於是三人簡單地商量了一下,打算從村尾,翻山出村。
夜裏山路難走,周斌到裏屋拿上手電筒和割草的鐮刀,三人就準備出門。
而就在這時,走在最後面的蔡力軍,忽然跑進廚房拿了把菜刀,朝着前面的張鵬狠狠地砍下去。
周斌聽到慘叫后猛然回頭,見着蔡力軍壓在張鵬的身上,手裏的菜刀不停地朝着張鵬砍下去。
蔡力軍一邊砍,一邊狂笑:“哈哈哈哈,殺!殺!殺了你們,我就能活下去!哈哈哈哈,殺了你……”
只是瞬間,蔡力軍就把張鵬砍刀面目全非,噴出來的血濺到周斌的臉上。
周斌說到底只是一個小混混,哪見過這樣的場景,整個人腦子空白的呆站在原地。
等他反應過來,張鵬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而蔡力軍則站起身來,眼睛盯着周斌,陰笑着朝周斌逼近。
看着蔡力軍離自己越來越近,他不想死。
不想死,那就先下手為強!
周斌把心一橫,握緊了鐮刀就沖了上去。
平日裏,三人之中打架最狠的就是周斌,蔡力軍現在整個人都是不清醒的狀態,哪有什麼打架的技巧可言,三兩下就被周斌打倒在地。
周斌提起鐮刀,直接抵住蔡力軍的喉嚨,周斌用力一割,蔡力軍的陰笑戛然而止,從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嘴裏吐出血沫。
不消一會兒,蔡力軍就不動彈了,睜大的眼睛裏完全沒有生氣,只有不甘。
周斌卻像是發了瘋一樣,不停地揮砍,直到力氣耗盡,癱坐在地上。
等周斌清醒了過來,想要繼續跑路。
就在他出門的時候,第一聲慘叫劃破了夜空。
他循着聲音跑到自己對面的那戶人家門前,透過窗戶朝里望去,只見一男人舉起一把鋤頭,一鋤頭砍在自己妻子的腹部。
而那個妻子則舉起一把剪子,狠狠地戳進了男人的眼睛裏。
男人卻是不管不顧,丟下鋤頭,抱起床上的嬰兒,用力摔在地上!
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人性在這一刻似乎毫不起作用。
周斌看得心驚膽戰起來。
接着,每戶人家家裏都傳出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整個村子就好像是成了人間煉獄,人們都變得沒有人性,各種駭人聽聞的變態殺人方式,居然在自己的家人中上演。
周斌親眼目睹了這些,即便是剛剛殺了人的他,看到這一幕幕,身體居然不受控制地發抖,身體冰冷,汗毛倒豎,喉嚨里完全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是人在極度恐懼時的表現。
周斌連滾帶爬地逃回了屋子,緊閉着門窗,他不知道為什麼村民會變成這樣。
逐漸冷靜下來的周斌,很快就想到了,這一切應該就是那個凄慘的女人哭聲搞的鬼。
可面對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可不像之前殺蔡力軍那樣簡單!
逃又逃不出去,打又不知道怎麼打,恐懼、害怕、無助的情緒讓周斌死死地守着屋子。直到第三天,直到老戚頭敲響了門。
老戚頭的出現,無疑是給了周斌生的希望。
“人是你殺的?”
老戚頭做了一輩子撈屍人,對着屍體一輩子,可以說他算半個法醫。
他檢查了一下兩具屍體后,如此殘忍的死法,讓他不由得對眼前的周斌開始防範起來。
周斌情緒立馬激動起來:“不是我要殺他們,是他們要殺我!我反抗,我要活下去……”
周斌的狀態有些不太正常,怕這兩天的折磨讓他臨近崩潰了吧。
聽到周斌的回答,老戚頭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皺起了眉頭。
這種事情他也是第一次遇見。畢竟沒有人膽敢違背撈屍人的忌諱,即便是那些“挾屍要錢”的人也不敢。
就在老戚頭沉思之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陰笑。
周斌似乎也聽到了,臉色立馬變得煞白,一把抓住老戚頭的胳膊,“救我!帶我走!要多少錢我都給!救我!”
對於周斌來說,老戚頭是他的救命稻草。而老戚頭清楚得很,這個周斌一定是個關鍵人物。
但此事撲朔迷離,有很多問題目前沒有答案。如果把這整件事比喻成一團亂糟糟的毛線,現在連線頭都沒找到。
周斌一定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但很顯然,現在並不是找線頭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確保周斌的安全。
不管怎麼說,撈了個屍煞,導致全村只有一人在生的悲劇,因自己而起。老戚頭心裏五味雜陳,更多的是自責和無能為力的悲涼。
可對於河鳧子來說,只要離開了河面,法術都不會起作用,自己可以做什麼才能解決此事?
老戚頭思索再三,只能先把周斌帶離這個村子,再搬救兵。
“此事我沒能力解決,你跟我走吧,出了村我再想辦法。”老戚頭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周斌。
而周斌一聽到老戚頭說自己無能為力時,愣了幾秒,接着歇斯底里地叫喚:“出不去的,她不會讓我活着,不會!一定不會!”
說到最後,周斌竟然從地上一把拿起菜刀,發了瘋似的衝到門外,對着空氣一陣亂砍。
“出來!出來!老子先殺了你!殺了你我就能活!出來!”
這一刻,希望破滅的周斌終於崩潰了。
等周斌耗儘力氣后,老戚頭才把他半拖半拉地帶回了房間。
回到房間的周斌還是不安分,嘴裏一直嘟囔着什麼。老戚頭知道這種狀態下的周斌是問不出什麼的。
於是他找了跟繩子,把周斌牢牢地綁在了椅子上,然後掏出幾張黃符,貼在了門窗上。
看着門窗上的黃符,老戚頭不禁苦笑一聲。
只因這些黃符,是陳三定給自己防身的。沒想到自己倒是真用上了。
想到這裏,老戚頭轉身對周斌說:“你好好待着,一日三餐我不會少你。想要活命,便不要出門。”
說完,老戚頭便鎖上了房門后回了家。
老戚頭心底是厭惡周斌的,畢竟他七十多歲了,如果這還看不出周斌是什麼樣的人,也枉他活了一輩子。
但始終是一條人命,此事又因自己而起,也當是自己想法子解決。
於是他簡單地查看了一下村子,便回到家裏寫了封信。
接着,陳三定便帶着我來到這裏。
事情講到這裏,老戚頭也就閉口不言了。
而我則聽得津津有味,更好奇接下來陳三定要如何解決此事。
小孩子是不知道怕的,更何況,我入門三年,也沒見過陳三定出手。甚至連鬼,我都沒見過,怎能不好奇?
陳三定還沒開口說話,老戚頭倒是從懷裏摸出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盒。卷了一支煙遞給陳三定。
我好奇地歪着腦袋,這陳三定居然會抽煙?
“好多年沒碰過這玩意兒了。”陳三定猶豫了片刻,接了過去,老戚頭劃了根火柴幫他點燃。
“我記得你曾說過,魂沾人命最是難處理。我的法子離了河,便不起作用。此事,你費心了。”
陳三定享受着吐出一口煙,說道:“那姑娘的時辰八字給我。”
“早已準備妥當。”老戚頭說著,便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了陳三定。
陳三定也沒打開來看,而是一把揣進懷裏,“夜深了,明日先去見見那個周斌再說。”
說完便拉着我進了裏屋,催促着我快睡覺。
可我此刻忽然聽到如此秘聞,心裏頭的興奮勁兒正濃着,哪能輕易睡着?
我看着陳三定坐在窗邊,藉著月光,打開了老戚頭給他的紙。過了良久,才低聲嘆了一口氣,繼而出了房門。
我一個人在房間內百般無聊,再加之興奮勁兒已過,已有了些睡意,便迷迷糊糊睡了。
在半夢半醒之間,我恍然聽到門外傳來陳三定的聲音:“你這是胡鬧!你怎敢……”
但我也只聽到這兒,便徹底睡著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