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浮沉故夢墨凝歌(十四)
“踏,踏,踏……”
只聞着厚重而緩慢的腳步之聲在雪中響起,一步一步的在向她靠攏,這聲音之中帶着滄桑,亦含着風雪。
這聲音,是那樣的熟悉,哪怕時隔多年,卻依然無法忘卻。這熟悉的聲音,也是那樣的讓她眼眶發熱!
隨着這腳步聲的響起,她的心逐漸收緊,可她卻沒有想像中的大悲大徹亦或大喜過望。她的臉上,寫的都是波瀾不驚的淡然。
不必言說,不必去看,便也知曉,那是她盼了七年的聲音,也是這七年,他時時刻刻守護在心中的那一份念想。
是他歸來了,是那個被自己深深刻印在心裏的那個他,一定是他帶着那昔年之約,在一點一點向她靠攏了。
這短短的三十幾步的距離,卻走出了他與她三十幾年的人生。跨越了經年的時空與歲月,始終未改變的,是這一份至死不渝的深情。
茫茫歲月,不知歸期,也許從列車初遇的那一刻開始,就早已為彼此定下畢生的牽挂了吧。
她手持婚書,立於紅梅樹下,那白衣倩影隨風搖曳,亦如畫中之仙一般教人顧盼生輝,宛如人世間的天籟。這模樣,恰如十一年前,與他在列車初遇的那般恬淡靜好。
十一年的滄海桑田,歷遍了人世間的滄桑,可那守着夢的初心,卻永遠都未曾更改,亦永遠都不會更改。
她沒有回頭,亦沒有動。只是輕輕仰起頭,仰望着綻放了一樹的紅梅,迎着拂面而來的微風,輕輕的上揚了嘴角,綻放了一抹淡然安逸的笑意。
她聲音清遠而悠長,不含一絲波瀾:“亂世已平,紅梅已綻,那訣別了幾千個日夜的人兒,是否卸下一身榮華,歸於故園,續烽火亂世之白頭盟約?”
那身後之人的聲音同樣波瀾不驚,一樣聲音淡淡:“他曾說,紅梅初綻於冬月之際,便是他歸於故園,許她白頭之時。”
“如今,奮戰了七年,守候了七年,終於盼得紅梅已綻,海晏河清之日。結髮之,埋於枕邊,藏於夢中?”
她只道:“舊歲誓言,昔年歡好,她幾千個日夜從未肯忘。她亦堅信,他即便身負使命,卻也一直將她放在了心底七年,她也是。”
“她不知他的歸期為何年何月何日,她只知,他歸於故園之時,必然滿城紅梅綻於冬月。他將手執婚書,與她相逢與紅梅之下,赴白頭之誓。”
“她七年的等待,只為這一日重逢。倘若他七年不歸,她便等他七年。倘若他一生不歸,她便等他一生!”
她的話振然而決絕,凝結的,是七年刻入骨髓的思念,亦是永世不便的深情。
他眉心微動,上前了兩步,伸出了手臂,卻沒有觸碰到她,只是深深道:“舊歲誓言,他亦不會忘卻。待得了浮雲散盡的這一日,他必手執婚書,與她重逢與紅梅之下,許一世白頭之約。”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眉間掠出了一抹淡而悠遠的笑意,聲音中亦含了幾分柔情:“梅已綻,人已歸。紅梅下相覓,情長共此生。”
“楚歌四面風雪沐,許卿歲月靜好。不知我溫某人可否有幸,有妻兒相伴,往後餘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這繁華盛世之中,許下一世白頭之約?”
她心中盪起了漣漪,面若春風,聲音輕輕,“落墨溶白溫酒寒,願君不負初心。河清海晏,時和歲豐,這盛世自如你我所願。”
“時年故土未老,紅梅初綻於冬月,自是與君重逢於紅梅之下,重續舊時盟約之日。”
她迎着微風,輕輕轉過身,面若十里桃花,白衣輕揚,一如十一年前列車初遇那般楚楚動人。
她眸中的秋水蕩漾着靜靜的波瀾,淺淺的映着一個他,她含笑:“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和光同塵,與子長情。是遠在天邊也罷,近在咫尺也好,沐歌只此一生,只願承一人之諾,與一人白頭。”
他亦含笑,眼波微漾,向前邁了兩步,卻有如邁出了天涯之遠,他向她伸出手,“可否執卿之手,與卿相攜一世,此後無關遲暮,不問翻覆?”
她笑如春風和煦,眉眼化作天霞,輕輕抬起手,放在了他的手上,面含真摯:“惟願和光同塵,與子長情。此後,不問世間事,只願與君執手相依,直至白頭。”
雙手緊握,彼此眸光在這漫天的飛雪與這紛飛的落梅中觸碰,於這花雪中,融為一體,凝結成了永世不變的星辰。
一身西裝革履,一襲白衣似雪,風雪中,許下的,是餘生永恆的諾言。眸光相遇間,便是世間最不期而遇的心有靈犀。
彼此相視一笑,幾千個日日夜夜的魂牽夢縈皆化作了魂夢,此後,再無狼煙烽火,只有執手,共朝暮,直至白首。
醉一場浮沉故夢,溫一盞人世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