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人性永遠計算不出來
本案處理結果，全國公示。
鬧市處刑，賣家不死，買家死。
自此，買家在大離朝絕跡。
正如史斌所料，從源頭絕跡，沒有買家,就沒有市場。
被判無期那幫拐賣孩子的人，也不值得慶幸。
判這麼重，僅僅是不死而已，不值得效仿。
而且以前對任何犯罪的處罰行為，絕大多數都會給犯罪分子的家人留下基本的生活費。
極惡劣者除外。
但再怎麼惡劣，也僅是處罰本人，不牽連家人的錢。
而拐賣孩子的人，是例外中的例外。
不但他自己的錢，要全部收繳。
就連他所有家屬的錢，不管合法還是非法，全部沒收。
想通過拐小孩掙錢，這條路算是封絕了。
再做這個夢，可就真是不划算了。
因為通過這個壞行為掙的錢要全部吐出來，就連通過其它合法途徑掙的錢也要受到無限牽連。
而判無期的罪犯，你還想着待遇能有多好？
最臟最累的活全是他們的。
經年累月的鍛煉下來，他們全成了清理馬桶的好手。
吃飯，全年見不到肉。
素食也未必能管飽。
如果有看守或是獄卒惡意虐待犯人，被守夜人查到，是要嚴懲的。
而如果有人虐待拐小孩的犯人，沒人管。
守夜人看見了也不問。
他們都心照不宣，不當他們是人。
只當他們是掏糞工具。
而且即使連殺人案被判無期的罪犯，都可以通過立大功，檢舉重大漏罪，以及改造態度良好等原因予以減輕處罰。
先減到二十年，再表現好還能減。
呂氏當政時，甚至有個被脅迫的殺人犯,本心不壞，一直立功，一直檢舉，最後從無期減到只剩下五年。
最後這五年，呂氏要樹立典型，皇帝還特批，為了表彰這樣的積極配合改造的罪犯，允許每周吃一次酒肉。
被釋放那天，全體獄卒都來看他，他向眾人行禮，並保證永遠不再做違法犯罪的事，請大家監督。
走前三步一回頭，不停作揖道謝。
當然要謝，因為是典型，獄卒着對他可好了。
沒背景的人，還受到優待，這五年他過的其實非常快樂。
而且這典型樹的越久，呂氏就越怕自己塌台。
如果把他減刑放了，他再犯罪怎麼辦？那不是打自己臉嗎？
於是呂氏給他安排了工作。
他也配合。
後來還真遵紀守法了，娶妻生子，兒孫滿堂,活到九十八歲，善終。
這事和王倫那傻爹賣假銀票那事，都是大離朝百姓茶餘飯後最為津津樂道的事。
史氏皇帝通過對買家和賣家如此嚴厲的處罰手段，讓那些惡人意識到，這條路真的不能再走了。
守夜人派發小冊子，教百姓們如何更好的防備偷小孩的人渣。
並告訴他們，誰把孩子看丟了，本身就是馬虎大意，是要受罰的！
受罰其實他們也高興，也感激朝廷幫他們找回孩子。
而那些未曾丟孩子的人，見朝廷對百姓的事如此上心，史氏皇帝真是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對呂氏王朝的糾錯決心，如此強烈！
百姓們心中都相信，大離朝一定會在史斌手上，變個樣！
變的特別好，特彆強！
因為他和他手下的守夜人是真把老百姓的事，當回事了！
而不是像其它昏君一樣一天到晚只顧着吃飯喝酒玩女人！
既然皇帝對如何防備丟小孩，下了這麼大功夫。
又對偷小孩子的人處罰的如何嚴厲。
這個社會痼疾，在歷朝歷代都未能根治，
卻在史斌手中完成了清算。
而民眾知道皇帝對這種罪犯處罰的太狠，更加理直氣壯。
於是在第二年，發生了三件極端案件。
先說第一件。
某村村民顧某，家中富裕。
孩子四歲那年走丟，被人販子賣到遠處的村民姜某家。
姜某是個天閹，生不出孩子。
而且他家裏家徒四壁，有錢人家好點的狗窩都比他家暖和。
顧家這個小孩，四歲時已經有記憶了，這天淵之別的家庭境況更讓他明白，這倆窮人不可能是他親父母。
可是他要是敢回去，姜某就打他。
姜某買他的錢，也是偷來的。
顧某印象中，親爹親娘對他疼愛有加。
而這倆強迫他叫爹娘的傢伙，滿臉兇相，對他特別不好。
可他那時小啊，不敢反抗，只好忍氣吞聲的討好他們。
但他不甘心就這樣失去親生父母。
越長大，他就越怨恨命運。
我家裏有的是錢，而你家窮成這樣，鄰居家小孩都去私塾讀書，而你們連讓我上私塾讀書的錢都沒有。
在原來的家，山珍海味，隨便吃。
在這新家，鹹菜、土豆、窩頭。
有土豆，那也是新皇帝免費發的土豆種子。
還得天天給地主家放牛，放羊。
合著你們就是拐來個活勞力啊。
一天也不享福，天天受累受罪。
而等這孩子長到十六歲的時候，身材高大，比他這養父養母高出半頭。
更兼從小下地干苦力活，力大如牛，已經不怕他們了。
他們不敢再揍他，他反而還動不動揍他們！
他還警告他們：“再敢打我，就宰了你們！反正我也不是你們親生的！”
這對夫婦，好不容易把別人家的孩子據為己有，幹了這麼缺德的事，最後換來這樣的結局，真是有苦說不出。
本來還指望這孩子給自己養老呢。
雖然我們窮，雖然我們是畜生，缺大德，把你從親生父母那買來，剝奪了你們的親情，讓你們一家三口生不如死。
但你仍然得給我們養老。
這是他們的內心寫照。
而這孩子長大了后就用行動告訴他們：“放你媽的狗屁，少做千秋大夢，小爺不可能讓你們如願，天底下也沒那好事！”
長大后不但不叫爹娘了，還天天咒他們早死，越當著外人的面，越罵他們是該死的老狗。
他是存心要讓他們在外人面前出醜。
把他們氣的着急上火了，他還高興的大笑。
有說書人把他們的故事整理下，換個名字和地點，編成新故事。
講完后，對看官說：
“各位看官聽着！人，要通過努力，來實現願望！萬萬不可以自私自利！否則你通過不正當途徑實現了目的，早晚有一天，你的所有幸福也會從不正當途徑溜走！”
說書人多厲害呀。
人家光靠說話就能掙錢。
他們有文才，擅長提煉總結，於是講到這的時候，看官們掌聲雷動。
有一次顧某的養父養母也聽到這節書。
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心裏難受極了。
聽到說書人說，你所有的幸福早晚會從不正當的途徑溜走，他們破防了！
急哭了！
回到家，茶飯不思，他倆還患了病！
卧床不起好幾天，他們的養子問都不問，家裏有什麼吃的，全拿走。自己爽就行了。
把他們的自私自利全學會了。
和他們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不可能一點也不沾染他們的習氣。
外人看見他們一家人鬧矛盾，有些聰明的，就不說話。
不聰明的人，未經他人苦，敢勸他人善的小人，也有過。
有個李生就這樣說：“姜家兒郎，就算他們只是養父養母，畢竟把你養大了啊，你得感恩……”
“你聽好了，我姓顧。我有親爹親娘，而且我失散這麼多年，他們指不定怎麼牽腸掛肚呢，估計連投井尋死的心都有！所以，你放這種屁，該死！”
他說完，衝過去按住李生，左右各抽十個大耳光，血流了一地。
李生又活了三十多年，后疾病纏身，飽受病魔折磨而死。
而終其一生，他那耳鳴症，也沒治好。
顧家這孩子長大后，敢對養父養母如此無禮，而他們理虧，也不敢說他。
結果顧家這孩子尋找親生爹娘的心，就更強烈了。
但茫茫人海去哪找呢。
於是他乾脆還就不回家了。
養父養母後來辛苦種地，也攢了點錢，他全部拿走。
到外邊啥好吃，就吃啥。
花錢如流水一樣。
而且見了官兵就攔住打聽，說我姓顧，我親爹叫顧老三，人稱顧三郎，我是某縣某村人。
總打聽，總問人。
養父養母再不高興，也攔不住他。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天攔住了守夜之仆。
守夜人的情報網，遍佈天下，徹夜的查。
還真給他查出來了。
這天，守夜人帶着他那憔悴之極的親爹親娘來村東頭的破廟找他，一見面，他親娘就哭暈了。
他爹激動的都不會說話了，淚水似水庫泄洪一樣。
他一眼就認出了爹。
他衝上去跪倒在爹面前，大哭道：“爹，俺想你！俺天天想你們！”
他爹使勁抽打自己的耳光：“我對不住你，娃兒，都怪爹娘不好，沒把你看好，讓壞蛋把你偷走了！”
“不怪爹，不怪娘。”他說完，輕輕摟着娘親，輕輕掐人中，娘親在他懷抱中醒來了。
淚水充盈着眼眶：“娃兒，娘想你，這些年娘尋死的心都有了！”
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臉上卻全是笑意。
“謝謝皇上，謝謝守夜人！謝謝老天爺！”
守夜之仆也感動的落淚了。
本來是一家團圓的大結局。
這位守夜之仆高興極了。
自打他被守夜人看中，擔任這個神聖的職位后，他每天都開心，充實。
俸祿高，有地位，酒肉管夠。受人尊敬，而且還能做有意義的事。
權力也大。
老百姓把他們當神明對待！
今天，這不又積大德了！
要不當年阿翎初見史斌不久，要蜜餞，怕守夜之仆不給，於是對史斌說，守夜之仆是天神，你，惹不起。
老百姓越尊敬他們，他們越覺得內心詳實，這份發自內心的讚美，比喝多少美酒都爽！
守夜之仆本想勸他們回家。
哪知顧家這小子，是個血性漢子。
他說：“爹娘，神明大哥！在這等會！”
老百姓管守夜之仆叫神明大哥，這些年，這不是孤例了。
顧氏子幹啥去了？
抓他養父養母去了！
把他們揪到守夜之仆面前，要求按大離律處罰他們！
他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都怪你們這倆惡人，害的我爹娘這十多年每一天都活的生不如死！我家那麼有錢，你家這麼窮，害的我受窮這麼多年！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
他親生父母終究是太善良。
雖然恨買家，更恨他們自私，以及讓自家孩子受窮，讓自己一家三口骨肉分離。
但只要能把孩子找回來，那就是佛祖開恩。
他們這些年信佛了，天天燒香，求佛祖讓他們找回孩子。
這一尋回，他們反而不想讓孩子的養父養母被處死。
尤其顧夫人，更是這樣想。
女人，一門心思想為孩子積德。
顧家夫人心地善良，平時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傷害，此時她竟然說：“雖然我恨你們，但不想讓你們死，如果你們肯檢舉人販子，讓朝廷抓住他，就算大功！這麼大的功勞，足以讓你們免死！”
養父哭道：“好！唉，罷了罷了，我們太自私了，做這缺德事，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傷害了你們！現在你還這麼善良！我們願意檢舉！”
他認識那個人販子，也知道他現在搬家了，離這好幾百里了，在一個荒僻的小村子，那裏總共才七戶人家。
住這種隱蔽的地方，不易被官府注意。
有一次回來時，遇到姜某，偶然說起的。
姜某把人販子的姓氏，形貌說給守夜之仆聽。
守夜之仆將此人抓捕到案，問他們有沒有抓錯。
姜氏夫妻說沒抓錯。
顧氏子氣得直咬牙：“這狗賊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而這人販子此時早已嚇呆了。
“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守夜之仆抓到了。”他說話都不利索了。
行了，沒抓錯就好。
關進死牢。
顧家這孩子，回家就繼承了家業，奉養雙親。
家裏有錢，爹娘還給他娶了漂亮媳婦。
日子過的和和美美，他珍愛媳婦，他倆一起孝敬爹娘。
一切都挺好的。
可是他對人販子的恨，從來沒消！
日子過的這麼好了也不行！
他無權進入大牢。
但人販子在大牢裏要負責挑糞，是要被監押着出來的。
手上腳上永遠戴着大鐐銬。
顧氏子，見他一次打他一次，往死里打。
管打不管治。
不是把骨頭打碎，就是把眼角打裂。
而獄卒不管。
但好在，打了一年後，他媳婦給他生了個可愛的兒子。
天天在家逗兒子，慢慢就把這事淡忘了。
後來偶爾遇到也打過人販子幾次，漸漸的就打膩了。
於是他輕蔑的說：“小爺大人大量，不屑和宵小之輩計較，以後就把你當個屁給放了。”
終於放下了。
不打了。
這事徹底結束。
而這人販子高壽，活到八十九歲才死。
每天挑糞，從早挑到晚。
這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