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需要幼稚的行為治癒創傷
姜衍穿着黑褲白襯衫,頭髮還有點濕,站在岸邊看着她,眼底是細碎的星光,彎着眼睛朝她笑:“姐姐。”
錦瑟想,怪不得今天沒有星星,原來都藏進了他的眼底。
“做什麼?”她聲音稍稍化了些冰,帶着一點微醺的慵懶,風勾得她的裙擺劃出柔軟的弧度。
“夜裏天涼,您回來吧。”
錦瑟:“不回,今天晚上在這兒睡。”
任性。
她是老祖宗,她任性。
姜衍看着她孤零零地躺在小船上,小船靜靜飄在湖面上。
天上的月皎潔如玉盤。
湖上的月冷艷如血玉。
他本來都打算睡覺了,可是不知怎麼了,看書的時候總是會浮想起她白天的模樣。
想起她半撐着腦袋,眼神懶散地看他學習,明明說要跟他一起學習的,結果自己摸魚又偷懶,才發現他學的那麼多的時候,表情都生動起來。
也想她離開的時候,那個孤寂的背影。
漫長的生命,真的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嗎?
他從未了解過她,也沒有任何記載可以了解她的一切。
“姐姐,你不回來的話,我就去找你了。”姜衍站在那兒喊了一句。
她不來的話,他就去找她了。
錦瑟似乎被他的話說得來了一點興緻,側過身來,用那一隻方才還被魚兒咬過的手,撐着太陽穴,指尖還沾着冰涼的湖水。
“這裏可只有一艘小船,你要怎麼過來找我呢?”
銀輝灑在她身上,柔軟的絲綢貼在她玲瓏有致的身軀上,勾出令人面紅耳赤的弧度。
但她不在意,隔着湖水,笑着看岸邊的少年。
姜衍同她的目光對上,隨後脫了鞋子,踩着石頭往水裏走。
湖水一下就浸過他的腳踝。
涼。
下一步就浸過他的膝蓋。
錦瑟坐起身來:“你這是做什麼?回去!”
少年被黑髮遮蓋的眸子異常明亮,他笑得溫柔:“我來找您。”
沒人找她,他來找她。
錦瑟抿着唇看他,身為一個家長,在這種時候看到自家孩子走進湖裏,就應該呵斥他回去,然後自己上岸做一個好榜樣。
但可能是今天的酒有點醉人,天上的月亮跟湖面上的船隻都晃得她發暈,他沒說話,用那雙灰色的眸靜靜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如同自殺一般地朝着她走過來。
水漫過他的腰身,襯衣貼在少年薄薄的肌肉上,他目光堅定。
湖水漫過他的胸口……
隨後漫過他的頭頂。
他消失在湖水中。
錦瑟目光平靜地看着逐漸平靜下來的湖面。
三十秒。
一分鐘。
一分半。
沒有探出頭來的身影,他像是消失了一樣。
錦瑟不自覺地攥緊指尖,瓷白的酒瓶被捏得快裂了。
他莫不是不會水?
早知他這樣笨,她就讓他在岸上待着了。
“姜衍!”
“嘩啦——”一隻沾着水珠的手抓住船沿,水面破開,他破水而出,露出一張笑容燦爛的臉。
“姐姐,我來了。”
說實話,這種行為很衝動,一點也不理智,更不像兩個成熟的人該做的事兒。
但是……
去他的成熟不成熟,她就要這樣任性,就要這樣痛痛快快地過活。
“你倒是學會逗老祖宗我了?”她聲音里忍不住染上笑意,混着淡淡的酒香,飄進他的鼻尖。
紅綢古式長裙女人坐在船上,長發如鋪,面上掛着淡淡的笑。
白襯衣的少年一雙眼睛裏盛滿了星光,透過濕漉漉的發仰頭看她,也在笑。
月亮扯過一片路過的雲,輕輕地揉了揉,撒下一片溫柔的月色。
“上來,回去了。”
她一個人在時光的縫隙外行走着,還沒反應過來,就成了一個人,所有人都開始將她排除在外,於是她也變成了永遠的一個人。
但是今天有個少年縱身進水,游到她身邊來,什麼也不為。
她不說原因,他也不說,好像都知道一樣。
是什麼呢?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是救贖,沒有為什麼,只是拋去了所有的外在條件,互相治癒的兩個人罷了。
湖中喝酒這件事忽然悠閑雅趣,跳湖哄人也確實有勇氣。
但是……
該感冒的還是要感冒。
錦瑟本來就病殃殃的,根本就不用感冒,姜衍倒是感冒得嚴重。
錦瑟帶着自己的碗去找他喝牛奶的時候,就看到姜衍一雙眼睛紅紅的,還淚汪汪濕漉漉的,鼻尖也紅紅的。
羊毛衫穿在身上,恰好露出一點鎖骨,人溫軟又無害,最開始那副生人勿近的小狼崽子模樣,早就不見了。
看着乖的不行。
也是,小狼崽子也是毛茸茸,只要是毛茸茸,那都乖!
“姐姐,您來了啊。”他吸了吸鼻子,眼中的水霧就濃了起來,霧蒙蒙的眸子看着她,像極了幼獸。
看得錦瑟這種老祖宗,都忍不住心生憐愛,自認為慈祥地將他摁下去:“我可憐的姜衍,怎麼就生病了呢?應該要好好吃藥,葯吃過了嗎?”
姜衍有些不好意思:“還沒……一會兒再吃。”
“現在吃吧,一會兒涼了可就不好了,來。”錦瑟看了看葯,那黑乎乎的丸子,看起來就苦兮兮的。
姜衍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苦藥丸,默默地摸了摸鼻子,不自覺地偏過頭:“一會兒再吃吧。”
“您去忙吧,我生着病,一會兒傳染給您了。”他貼心地建議着。
瞧瞧,這貼心小棉襖的樣子。
錦瑟:“我的小可憐,老祖宗是不會生病的,你快吃吧,我不怕。”
藥丸喂到嘴邊,錦瑟頗有種:今天你不吃這個葯,那就是不給我面子的感覺。
姜衍最後還是選擇張口吞下藥丸。
苦得頭皮發麻,他不自覺地就抓皺了床單,粉粉健康的指尖褪去血色,指關節倒是紅了一些。
姜衍喝了兩杯水,才稍微壓下自己苦到想反胃的感覺,整個人也蔫蔫的,感覺像是暴風雨過後的花花草草。
“您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兒嗎?”
錦瑟把自己的牛奶杯往他面前一擺:“見你沒來找我吃飯,所以過來找你一起吃早飯。”
錦瑟的牛奶杯是他挑的,粉色的。
很少女心。
她把牛奶杯一松,人在軟軟的沙發上一靠,沒什麼骨頭一樣,語氣又懶又倦:“本來想跟你說說讓你去學校上學的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