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老祖宗死的時候，也才十八歲
微風和煦，春日暖融融，花香陣陣，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
除了她面前的東西。
錦瑟單手撐着下巴，百無聊賴地寫寫畫畫，還時不時偏頭看一下姜衍。
再聽聽老師的課。
不得不說，老師說的是真好，她一個字沒聽懂。
比她面前的東西還令人髮指。
錦瑟將視線從頭髮花白的老師身上收回來，落在坐得端正的姜衍身上。
他穿着柔軟的米白色羊毛衫，袖口因為寫字的動作稍稍後挪了一些，露出珍珠弧度似的腕骨，修長有力的骨指抓着筆寫下一行又一行蒼勁有力的字。
氣質像什麼呢……
錦瑟潤白的指尖輕輕敲在桌面上，思索着。
像小白楊？倒也沒有那麼正直昂揚。
像君子蘭？但也沒有那麼清雅溫潤。
像竹？似乎也沒有那麼清正雅氣。
反正給她的感覺就很舒服，像是遇到一條從山間無名處淌出來的嘩嘩溪水，蹲下去去撫摸，它就會把自己沿途帶來的花香、泥沙、青草的氣息，都送給你。
有點涼涼的，但是人很放鬆、愜意，一個人身處在這種環境下，就是姜衍給她的感受。
他不是被貼上的標籤去定義的人，他是她感知到的一種感覺。
錦瑟想的放鬆，姜衍卻不行，耳尖在她的注視下，一點一點紅了起來，薄薄的，陽光照射着，都能看到細小絨毛下的紅絲。
“姐姐，您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看着我了。”被注視着的姜衍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了，轉過頭來，有些無奈。
錦瑟回過神來，被陽光照得微微眯眼，語氣懶散：“怎麼了？”
“我靜不下心來。”她專註看人的時候，真的很讓人緊張，尤其是她的眼睛裏沒有那種從前那些人看他時的各種各樣的想法，看他就只有滿意、欣賞、放鬆。
像是看什麼名畫一樣。
這太……奇怪了。
他知道錦瑟可能沒有這方面的不好意思，可是他有。
錦瑟盯着他泛紅的耳尖，挑唇笑了笑：“好～我不看了。”
然後挪開視線看自己的習字貼。
也沒聚焦，就在腦子裏喊007。
“這可愛的孩子，還是挺有趣的，你說呢？我親愛的007。”
007根本不關心這個，它現在比較無情：“宿主，剛才過去了一個小時，您的習字任務進度只有百分”
它停頓了一下，然後毫無起伏道：“現在百分之一了。”
錦瑟：“……”
“難道勞逸結合的學習方法，是有問題的嗎？當然不！這是多麼睿智的學習方法，你應該為我而感到開心，不是嗎？親愛的007。”
007都不稀罕說她了，但是她這個腔調確實容易讓人想給她來兩下：“宿主，姜衍剛才已經寫完了一張試卷，上了兩門課。”
老祖宗的學習進度：一個小時百分之一。
姜衍的學習進度：一個小時百分之兩百。
錦瑟：“……”
錦瑟微笑：“親愛的007，你們沒有考慮過，給系統裝一個尊老的防護措施嗎？我認為我非常需要。”
007：“宿主，您死的時候才十八。”
錦瑟：“……”煩死了！系統好煩！
她悶頭習字，再沒有分神，分神也是氣自己，還是把任務完成了再說。
過了一會兒，她就沉浸其中了。
“您的字真好看，很有風骨。”姜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她旁邊，
他沒拍馬屁，她的字是真的很特別，不是簪花小楷，是極其有風骨味道的感覺，只看上兩眼，就能感覺到字主人那一身剛正不阿，蕩然浩氣與筋骨。
錦瑟筆尖微頓，收了最後一筆，神色微斂：“不值一提。”
字寫得好又有何用，教她字的人只有愚忠，荒謬！
她看也不看自己的字一眼，起身：“我累了，今天不用送吃的了，你繼續學。”
姜衍不知道她怎麼了，目光跟着她離開的背影躍過偏門，斷在拐角。
視線中彷彿還印着那個略顯削瘦的背影，明明春光明媚，萬物生機勃勃，可她身上卻卷着一層死氣，同這天地格格不入。
姜衍有些難受地伸手按住心口，在老師關切詢問時候微微笑了笑：“沒事兒，只是有些口渴，我們繼續吧，老師。”
圓月高懸在黑沉的幕布中，星光不見，淺雲隨風移動，樹葉沙沙作響。
平靜的湖面上有一隻小船輕晃着，湖裏的魚兒撥水游至船邊，輕輕咬了一口垂在船外那隻朱玉似的手。
盪起一層波紋。
紅色的綢衣有一部分垂進水中，散成血霧一般，皙白透着淡青的足也露在外面，削瘦的踝骨時不時隨着船身的晃動輕觸水面。
系在她腳踝處的小鈴鐺靜靜懸挂着，不發一點兒聲音。
錦瑟仰頭盯着天空上的那一輪月，又灌了一口酒，視線也是晃動的。
007小心翼翼地詢問：“宿主，您今天晚上不睡覺了嗎？”
它的宿主居然在沒有任何任務的晚上不睡覺，而且還是在她擁有獎勵的時候。
這讓它感覺有些不受控制，要是宿主真的不愛睡覺了，那它以後拿什麼讓宿主做任務？
007愁啊。
錦瑟慢吞吞開口：“親愛的，明天不想做任務，把這叫人愉悅的獎勵留着明天睡不行嗎？”
007：“可以的可以的。”只要不是不喜歡睡覺那就好。
它滿意了，也有時間跟錦瑟嘮嗑了。
關心每一個宿主的心理狀態，那都是一個優秀的系統應該做的。
它宿主現在這麼反常，就是時候讓宿主感受一下，來自007的人文關懷了！
也好讓宿主以後別老想着搞它。
“宿主，您不要難過，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過不去，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錦瑟輕嗤一聲，聲音隨着湖面拂過的風散開：“也許吧。”
時間……在她這裏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如果可以，她倒是寧願死在十八歲。
察覺到宿主的情緒好像不大對勁，007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錦瑟直接開口截斷了它接下來的所有話。
“讓我安靜一會兒。”
007：“……”不是啊，我有事兒要跟你說。
算了，她不讓說的。
“姐姐。”少年溫和的聲音拂去周身的涼意，她懶懶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