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葉母失態

明遠侯府，葉夫人一大早就等在了大廳里，和她一起的還有葉靜涵和葉文彥，以及兩個坐在角落裏的庶出孩子。

“怎麼還沒回來，不是已經要進城了嗎？”葉夫人蹙着一雙柳葉眉，倚在椅子上，又一次開口詢問了同樣的問題。

“讓丫鬟再去看看吧，阿娘，你不要擔心，姐姐很快就到了。”葉靜涵倒了一杯茶，含笑着遞到了葉夫人的手上。

“還是你貼心。”葉夫人接過了茶水，打量了眼前的養女一眼。今日葉靜涵穿了一件粉色的桃花雲霧煙羅衫，梳了簡單的雙環髻，和當初剛進府的裝扮頗有幾分相似。她皮膚白皙，眼睛活潑靈動，臉上還帶着一點嬰兒肥，一派單純可愛的模樣。

葉夫人低頭喝了一口她遞過來的茶，茶水入肚，倒是勾起了幾分對養女的愧疚之情，近日一直忙着親女兒的事情，倒是有些忽略養女了。

“這幾天我光顧着你大姐姐，沒怎麼看顧你，你也別多心，在我這裏，你們兩個都是我嫡親的女兒。對了，你的字練的怎麼樣了？”

聽了這話，葉靜涵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她眼珠子一轉，撲到了葉夫人的懷裏撒嬌，不肯抬頭看她。

“阿娘~我這幾天都在忙着姐姐的事呀，哪有心思練字啊~”說著，她偷偷往在一邊看熱鬧的葉文彥遞去了一個眼神，示意他趕緊救人。

葉文彥樂得看她們親近，在一邊樂呵呵地笑着，就是不開口。

葉夫人聽了這話板起了臉，剛想數落她，卻聽到門外傳來了聲音。

“夫人，大小姐回來了。”

葉青筠進來的時候，撞上的就是這樣一副闔家歡樂的景象。葉三那傢伙要先去換身衣服，就把她交給了葉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琥珀，讓琥珀先帶着她進來見人了。她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只見對面的美婦人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眼眶泛紅，與她相似的臉上寫滿了想要接近，卻又怕被拒絕的擔憂。她囁嚅着嘴，嘴巴張合了好幾次，卻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葉青筠看到她的樣子，心裏倒是松下了一口氣，她苦笑了一下，開口喚人：“葉夫人？”

話音剛落，對方就一下子衝上前來，頭上的步搖撞擊在一起，發出了細微的碰撞聲音。

“嬌嬌兒，我的嬌嬌兒。”

葉青筠被抱住了，渾身僵硬。葉夫人就緊緊地抱着她，把頭埋在了她的肩頭處，身子顫抖的厲害。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環住了對方的腰部，可以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肩膀那裏有點冰冰涼涼的，應該是被對方的眼淚打濕了。她有些無力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拍弄着葉夫人的背部。

“咳咳。”葉文彥虛咳了幾聲，出面把葉夫人扶住了，低聲勸解：“母親，您再哭下去，大妹妹就要看笑話了。”

“你說的是。”聞言，葉夫人站直了身子，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擠出了一個笑容，殷切地看着葉青筠。“嬌嬌兒，我是你的阿娘啊，你記得我嗎，叫我一聲阿娘，好嗎？”

葉青筠上輩子開始就沒什麼親人緣分，家裏面就她一個主子，最熟的人除了管家，就是那幾個高價聘請來的廚子了。

至於她那些狐朋狗友，要是敢這樣撲上來，十有八九會被她一腳踢飛，上天去跟太陽肩並肩。

重生一次受到了這麼熱情的對待，還是個推不得的人，她難免有些苦手，就好像一個失靈的器械，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

她張嘴欲喊，卻發不出聲音，眼見着葉夫人臉上的喜色一點一點地褪去，實在於心不忍，索性跟着葉文彥的稱呼，喊了一聲。

“母親？”

“好好好。”雖然不是自己想聽的阿娘，但葉夫人還是滿足了，重新笑了出來，慢慢熟悉起來就好了。

“來來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你的二哥，文彥，你二哥脾氣好，你有什麼事儘管麻煩他。你爹和你大哥這幾日有事出去了，過幾日便回來。”

葉文彥點了點頭，讓身邊的丫環給她送了一套筆墨紙硯，對她笑了笑。

“不知道妹妹喜歡什麼，隨意挑了些，若是有什麼其它想要的，可以跟我說。”

“還有我，還有我。我也給姐姐準備了禮物。”葉靜涵也急切地湊了過來，讓一邊的丫鬟把準備好的首飾拿了過來，遞給了葉青筠身邊的琥珀。

“是珍寶閣的首飾哦，我可是借了二哥哥的光好不容易才到手的，送給姐姐了。”

葉夫人拉住了葉靜涵的手，樂呵呵地跟葉青筠介紹：“這是你妹妹，比你小几個月，叫靜涵，卻是個愛玩鬧的性子，你若是覺得無聊，可以讓她帶你出去玩樂。”

“什麼呀，阿娘才見姐姐就偏心了，我哪有愛鬧呀，您這麼說我，我可不依。”葉靜涵拉着葉夫人的衣袖搖了搖，似是不滿，然後又把頭轉向了葉青筠。

“姐姐想要我帶你出去玩樂也行，只要用見面禮稍微賄賂一下我就好了，我可是很好收買的。聽聞姐姐來自江城，江城的綢緞很出名啊，我一直都想要見一見呢。”

說完，她撲閃了一下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葉青筠。

“靜涵！”葉夫人聽了這話，蹙起了眉，“江城的綢緞雖然不貴，但是你姐姐她……”話未說完，葉夫人她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有些尷尬地看着葉青筠。

葉靜涵也好像是反應過來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葉青筠自己倒是沒有在意，笑了笑：“綢緞我是買不起了，實不相瞞，我全身上下加起來，也就夠買幾壺老酒的了，白白拿了妹妹你的那套首飾，是我佔了大便宜。”

“你們在說江城的綢緞嗎？我倒是帶了一些回來，待會兒拿一些到你院裏去。”

一個清瘦的男子走了進來，他面色蒼白，眉細唇薄，面容有些寡淡，但是細看的話還是可以看出來，他的五官和葉青筠有些相像，正是換回男裝的葉鶴汀。

他的話是衝著葉靜涵說的，但是說完他就反應過來了，又加了一句。

“大妹妹也一樣，我待會兒讓人給你送過去。”

葉青筠點了點頭，她的注意力並沒有在綢緞上。

這麼些日子以來，她是第一次看到葉鶴汀的男裝，與女裝時候的氣質完全不同，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沒事兒，叫我青筠就好，我聽慣了。你是三哥？”

葉鶴汀聽出了她的疑問語氣，不禁有些無語，煩惱地點了點頭。

“嬌嬌兒，你過來，你到阿娘身邊來，不要跟他走……”兩人還打算再說上幾句，耳邊卻傳來了葉夫人有些急切的聲音和劇烈的喘息聲。

葉青筠一轉頭，便直直地對上了臉色難看的葉夫人，葉夫人瞪着他們兩個，神情有些恍惚，她忽然伸出了手，用力攥緊了葉青筠的手腕，擋在了她和葉鶴汀之間，口中不斷地重複着那些話。

得不到葉青筠的回應，葉夫人的臉色越來越可怕，表情也越發猙獰。

葉鶴汀看到她這副樣子，冷笑一聲，轉頭不再看她們，雙手抱胸站到了一邊。

葉青筠打量了一圈四周，屋裏還有不少下人，此刻卻一個個全部低着頭，沒有人敢上來拉她一把。角落裏的那對姐弟倒是面色如常，皺着眉看着這邊，那位弟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葉靜涵像是被嚇壞了，顫抖着靠在葉文彥的身邊，葉文彥不放心地把她藏到了身後，擔憂地看着這邊。他的嘴巴張合了幾下，似乎說了什麼，但是沒有發出聲音。

葉青筠仔細辨認了一下葉文彥的嘴型，他說的是“答應她，快！”

她皺起了眉，還是試探性地喚了一聲：“母親。”

葉夫人聽到了她的聲音，手上放鬆了一些，獃獃地看着她，過了好久才慢慢回過神來，她有些難堪的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示意丫鬟們將葉青筠先帶回院子裏去歇息吧。

“是我失態了。你一路舟車勞頓，也應該累了，讓琥珀先帶你下去休息吧。”

琥珀把葉青筠帶回了青竹苑，這裏面種了不少竹子，微風拂面，竹影搖曳，沙沙作響。

一路過來也確實疲憊，葉青筠直接把丫鬟們打發到了屋外，自己躺倒在了床榻上，合上了眼睛。

而另一邊的侯府後院，府上姨娘的院子裏，兩個孩子坐在王姨娘的床前，葉安雁端着一小碗葯，舀了一勺吹了吹，然後遞到了王姨娘的嘴邊。

王姨娘喝下了那口葯，摸了摸女兒細軟的頭髮，開口詢問：“你們今天見過大姑娘了，你們覺得，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葉安然搶着回答：“我覺得她不是好人！”

王姨娘皺起了眉，看向了葉安然：“這位大姑娘今天幹了什麼嗎？”

葉安然漲紅了臉，支支吾吾了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葉安雁又給王姨娘舀了一勺藥，開口說話，語速極為緩慢：“大姑娘什麼也沒幹，倒是二姑娘，今天的表現有些出乎意料。”

葉安然聽了這話，立刻氣鼓鼓地看着她：“你到底站在哪邊的，靜涵姐平日裏對我們這麼好，給我們送東西，你現在也想去巴結大姑娘了嗎？”

葉安雁皺起了眉，慢慢開口反駁：“我沒有，只是依着二姑娘平日的性子，根本不會向一個素未平生的姐姐要見面禮，更不會指明要江城刺繡，有些奇怪罷了。”

葉安然：“所以呢？靜涵姐她只是順口那麼一說，根本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那個大姑娘那麼窮酸啊。”

葉安雁：“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二姑娘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喜歡大姑娘。”

看着眼前這一對兒女的爭執，王姨娘有些頭痛，伸手在額邊按了按，制止了他們的爭執。

“這也是人之常情，算不上稀奇事，倒是你們兩個，若是那兩位爭起來了，你們一點都不要參和進去，知道了嗎？”

說到最後一句，王姨娘的表情頗為嚴厲。

葉安然心中不滿，想要開口反駁，卻被葉安雁抓住了手腕。

葉安雁同樣認真地看着王姨娘，向她保證：“我們不會參和進去的，我會看好弟弟的。”

王姨娘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葉安然卻是眼珠子一轉，沒有放在心上，反正該做的他已經做過一次了，有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