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其敗有因
宋徽宗崇寧四年二月十七,岳飛兩周歲的第三天,丑時正三刻,現代時夜間凌晨三點五十七分。
岳飛一邊聽着沉博毅講述靈州慘敗,一邊自己天馬行空總結那場戰爭的得失。
不過,他很失望地發現,該戰處處都是失誤,得當支持鳳毛麟角。
可嘆作夢都想大有作為的宋真宗、整天都躊躇滿志的王安石,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不管別人怎麼說,岳飛認定這兩個人必須對靈州大敗負責。
究其原因,靈州大戰沒有這兩個支持和策動,根本就打不起來。
既然大舉出兵,主謀者就應該預備完全之策,起碼保證不敗。
岳飛認定靈州慘敗的罪魁之時,沉博毅也正在對該戰評頭品足,試圖找到失敗的原因。
儘管和岳飛的觀點不一樣,但是岳飛認為那是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所以他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沉博毅說:“我告訴你小飛,根據我琢磨靈州大戰失敗二十年總結的結果,我給你說說那次致敗的原因,供你今後有需要的時候參考,聽陳叔叔說你是有雄心壯志搞事情的。
“話說當時的宋神宗選擇在元豐四年發動戰爭,是有原因的,其實,早在神宗即位的第四年,也就是十年之前,他就迫不及待地發動了啰兀城之戰,而坐鎮前線指揮的,是當朝宰相韓絳,而擔當主攻的,是名將種諤,但是,因為受後勤供應掉鏈子影響太大,導致後方慶州兵變,結果,功虧一簣,白白浪費了大量軍力和財力,啥都沒幹成。
“靈州大戰,實際上神宗原本就有的打算之繼續,他就是一個不肯輕易認輸的主兒。
“這次規模更大,顯然是吸取了啰兀城之戰的教訓,為了獲得勝利,宋神宗不惜背水一戰,讓他如此決定和操作的其原因大概有兩個。
一方面,宋神宗先後採納王韶的建議,多年多方經略熙、河橫跨遼闊大地與西夏接壤的一線,在那些地方無論是民生還是邊防都有了很大改進。
與此同時,宋神宗還在另一方面,任用種諤,經略橫山之地,也將那些荒野原貌改變成了水草豐茂適合民居發展農牧業生產的農田和草原。
“如此一來,就從西夏的周邊外境,完成了對西夏的兩面夾擊之勢,至少在客觀上,形成了對西夏的包圍,似乎只要宋朝願意,隨時都可以從地面抹平西夏這個累世宿敵。
“還有一個原因在敵人內部,那個時候西夏內部發生政變,西夏梁太后一方囚禁其子惠宗李秉常,導致西夏皇室與外戚梁氏之間的矛盾加劇,西夏內部政局不穩,自然為大宋的進攻提供了契機,因為李秉常曾受封於大宋,大宋朝廷興師問罪,討伐梁太后,為封臣出頭,便師出有名。
“如此一來,大宋內部有強烈消滅西夏的願望,外部有西夏自己人的內訌,加上多年處心積慮的準備,軍力和財力都已經豐足,至少大宋君臣覺得豐足,就悍然出兵五路嗎,大舉進軍西夏。
“第一路是環慶路的兵馬,統帥是高遵裕。
“第二路是陘原路的兵馬,統帥是姚麟,副手是劉昌祚。
“這兩路的總統帥神宗欽令高遵裕擔任,故此這兩路的勝敗都是高遵裕負責。
“第三路由宦官王中正率領的麟州路兵馬。
“地四路是宦官李憲率領的熙河/秦風路兵馬、
“既然這兩路都是宦官帶隊,自然是神宗獨斷專行的結果,否則別人誰能調動這些內官。
“第五路是名將種諤率領的鄜延路兵馬。這支兵馬後來有被指定受王中正節制。
“從這五支兵馬的組成、行軍路線、各部統領來看,
這裏就出現一個致命的缺陷,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能看出來,而且意識到其中的極大不妥。
“這個缺陷後來證明是致命的一個因素,導致大軍根本就起不到大軍的作用,反而成了累贅。
“這個致命缺陷,就是整個大軍竟然沒有一個掌管全局的統帥!
“五支兵馬的統帥各自為政,說是到靈州會師,然後一起攻城,沒有這樣統一指揮的統帥,連最基本的集合到一起都做不到,更別說協同作戰了。
“既然是神宗有意不設統帥,那麼主要的命令就只能從皇帝而來來了,從五路大軍的三路是宦官指揮,也可以看出神宗就是這樣安排的。
“第一線統帥有三個人,就是高遵裕、王中正、李憲,其中后二人是宦官,出自內廷,是皇帝的寵臣近侍,因為得到皇帝信任,受到重用。
“而事情就是這樣奇妙,五路大軍相約會師靈州城下,只有不是宦官的高遵裕節制的兩路兵馬如期而至,而兩個宦官節制的三路兵馬全都誤了軍機。
“我並不是小看那些內臣,也不是歧視,他們不歧視我就不錯了,可是這種貽誤軍機,不管王中正和李憲二人是因為懼地而畏葸不前,還是沒有能力以至於不能督軍按照命令行事,可以不去深究,他們兩個正是導致會師失敗的當事人,是完全能夠和那個神宗一起承擔失敗責任的。
“如此一來,神宗空有五路大軍,卻形不成凝聚的力量,只是一盤散沙,這種狀態,即使有五百路大軍,又有什麼用?群羊送給狼吃而已。
“而沒有統一的統帥,我斗膽估計這是神宗的有意為之,即使他不是領兵大將,想必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所以他不拍統軍大帥,就是從他的父輩皇帝那裏繼承而來的傳統,限制軍人掌握軍權,以至於寧願自毀干城。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這就是找罵畫虎的一招笨棋。
“太祖太宗限制軍權,至少他們還有身臨前線的勇氣,比如高梁河大戰,趙匡義起碼算個雖敗尤榮,可是宋神宗,他有嗎?
“自己抓着大軍的統帥之權不放,自己有沒有膽量身臨前線,結果敗得無比羞恥,他如此操作,豈不是不如碌碌無為。”
程頤提醒道:“賢侄慎言!”
沉博毅也就不再繼續,說道:“謝謝叔叔提醒,我就不提那個皇上了,說說那些將領的失誤。
“先說一下高遵裕其人,高遵裕,字公綽,安徽蒙城人,其祖父高瓊,與名相寇準一起,是最終促成宋、遼“澶淵之盟”的功臣,宋初名將之一,又是宋神宗的母親、英宗高皇后的堂叔。
“你們都知道高皇后,那可是掌管後宮非常強勢甚至超過後宮的範圍影響力直達朝政的女豪傑,支持高遵裕是必不可免的。
“不過高遵裕本人,出身武將世家,常年在前線與西夏作戰,而被重用並非全靠侄女高皇后的提攜,也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他在戰場上博取的軍功累積才升到這個位置。
“此次靈州之役,宋神宗以高遵裕為環慶路主帥,並同時節制涇原路兵馬,相當於兩路大軍的統帥,從而成為抵達靈州城下的最高指揮官,也讓他對於靈州之役的敗亡難辭其咎。
“不過,他的失誤在於他能力有限處置失措,並非是人品和軍事素質的低下,綜合起來,作為前線指揮,他還是最合格的一個。
“高遵裕的第一個失誤,就是他也沒有及時趕到靈州城下,導致陘原路副總管劉昌祚率先到達,那個時候劉昌祚已經按照約期進入西夏境內,高遵裕卻遲遲不到,他只好孤軍深入。
“由此可知,大宋軍隊的缺乏統一指揮無法協同作戰到了何等嚴重的地步。
“你們說可笑不可笑,兵書戰策談得頭頭是道的一幫昏庸之輩,竟然連最基本的步調一致都做不到!真是恬不知恥。”
程頤道:“老夫可笑不出來!原來竟然還有如此內幕,之前只聽說靈州之敗。”
岳飛道:“可笑復可悲!他們不是在對敵作戰,而是小孩子玩兒火!玩兒火者必自焚,不管大人還是小孩,一個都跑不了。”
“還有一個細節,就是劉昌祚入西夏作戰,受高遵裕統一指揮,是受神宗御旨欽令,他哪裏敢耽擱?不僅僅是他,所以武官接到皇帝聖治,都戰戰兢兢生怕完不成。
“想必那些宦官也同樣接到皇帝的御旨,他們是皇帝的近臣,整天和皇帝在一起,難免司空見慣,重視程度有所不足,至少沒有劉昌祚重視。
“實際情況如何不知道,看他們的行動就知道了,和皇帝關係最疏遠的劉昌祚最先到達,跟皇帝此遠作為皇帝表兄的高遵裕第二到,而最近親的兩位宦官最遲。
“也就是說,本來是皇上的事情,皇帝自己和他的親近人最不關心,至少施行最不力。”
程頤無奈的點點頭,他想反駁沉博毅的說法,可是想想又無從駁起,因為那都是事實。
岳飛則覺得沉叔叔的總結很有意思,看看歷史,還真是這樣,正所謂敗家要靠親兒子,還是最受疼愛的那個。
“整個靈州大戰,也就是劉昌祚的表現可圈可點,他孤軍深入以後,知道已經引起敵人注意,當機立斷,攻擊磨臍隘關口,造到夏兵十萬據險抵抗,受阻不能前進。
“劉昌祚手執兩盾,奮勇向前,率先登關,夏兵懼之而稍退,劉昌祚揮師而上,乘勝掩殺,斬敵一千七百餘人。
“接着又進攻另一道關隘鳴少川,獲取取敵兵的地窖存糧,這兩道關隘是靈州城的門戶,被劉昌祚拿下后,大宋軍隊便可直達靈州城下。
“因為劉昌祚兵貴神速,到達靈州城下之際,夏人城門尚未來得及關上,宋軍先鋒奪門,幾乎就要攻入城內。
“關鍵時刻,高遵裕犯了第二個錯誤,他知道劉昌祚已經打通攻擊靈州的通道,並且開始攻城以後,高遵裕派遣使者快馬送給他命令,不讓他攻城。
“劉昌祚只好下令暫不攻城,與拿下靈州城的勝利失之交臂,這天到了晚上,高遵裕在距靈州城三十里的地方遭遇夏兵,劉昌祚得信後派兵數千前去救援。
“夏兵被劉昌祚的支援阻嚇撤走後,高遵裕這個時候就不是犯錯誤,而是妒賢嫉能妄圖害人了。而作為上司嫉妒劉昌祚,又利用職權為自己謀利,圖財害命,就是他的人品敗壞了。
“見到心胸狹窄的高遵裕想以應援遲緩之名殺掉劉昌祚,他那些比較有見識的部下紛紛勸止,導致他沒有殺成劉昌祚。可是他不肯善罷甘休,依然解除了劉的兵權。
“他這種心胸狹隘之徒必然不能得到軍心擁戴,所以導致軍隊戰鬥力低下。
“如此,高遵裕圍城十八日而不能下,反被夏人決開七級渠灌淹,宋軍潰敗。
“這個時候高遵裕依然不忘對劉昌祚的傷害,他命令劉昌祚斷後,把失敗罪責強加於劉昌祚。
“這種爭功諉過的將官,是不配作統帥的;然而,他卻依然是五路大軍中最好的一個,比那兩個宦官統帥要強,至少他是攻敵以後才失敗的。
“還有一個問題,其它三路大軍未能按期抵達,是不是影響宋軍未能攻佔靈州的絕對因素?我也稍微分析一下,供程叔叔和小飛參考。
“首先我簡略介紹一下這三路大軍的情況,靈州之役中,未能按期抵達的三路大軍,分別是由宦官王中正率領的麟州路、宦官李憲率領的熙河、秦風路,另外,還有名將種諤率領的鄜延路、
“其中,麟州路及鄜延路因為長途奔襲,後勤難以補給,且遭遇極端惡劣的天氣,因此,儘管種諤一路過關斬將,但是,最終還是因為路途太遠,且地形過於複雜,半途而廢。
“而麟州路統帥王中正則指揮無方,導致損兵折將。
“因為其他四路大軍的牽制,吸引了西夏主力,唯有熙河路/秦風路的李憲沿途基本上沒有遭遇什麼像樣的抵抗,但是,或許因為一路過於順利,以致於李憲擔心自己這一路孤軍深入,於是,佔領蘭州之後,便開始觀望、逗留。
“由此可見,李憲和王中正純粹是因為他們自己的原因導致沒有達到靈州城下會師,根源還是神宗指導思想上的致命錯誤還有用人不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