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楊惠琴的厭煩

第八章 楊惠琴的厭煩

朱小立失去了工作,就等於失去了生活來源。

剛開始那些天,楊惠琴的心裏還比較平靜,她肚子裏雖然有火氣,嘴上還說不出來。可是時間一長,問題就出來了。尤其是朱小立從單身公寓裏搬回到家裏,她的心情就變得更壞了。她的心情變壞,不是把氣撒到朱小立身上,而發泄到朱兵的身上。

朱小立從單身公寓搬回到家裏,她首先煩的是房子。朱兵家裏只有一間半平房。朱兵與楊惠琴結婚之前,朱兵跟弟弟朱小立睡在半間房子裏,那一間子,是他們的客廳。客廳里擺放着沙發,還有柜子等傢具,地方就不寬了。朱兵和楊惠琴結婚後,他們兩個人住在那半間房子裏,那一間客廳里,又增加了一張單人床,供朱小立來睡覺。

朱小立漸漸長大了,睡在客廳里覺着不方便了,要求搬出去住。朱兵沒有辦法,只好將門前的那讓小廚房收拾出來,讓弟弟住了。正好在他們的廚房的旁邊,還有塊空上,搭起個小棚子,做了他們的廚房。

朱小立參加了工作,他從廚房裏搬到了單身公寓裏,這下她心裏輕鬆了。現在朱小立失了工作,從單身公寓裏又搬回來了,住進了廚房裏。朱兵把廚房裏的東西,都倒騰到了院子裏,院子裏一下子亂七八糟的,楊惠琴看了覺着心裏不舒服。再加朱小立住在單身公寓裏時,他吃住在那裏,什麼也不用她來操心。有時候小立從單身公寓裏回來,還會幫着朱兵幹活,要麼是幫她做事,也經常會給女兒小萍購買些吃食,逗小萍玩,她心裏很高興。可是現在他沒有工作,不給小萍購買吃食了,也不逗小萍玩了,她的心裏當然是有氣了。

朱小立失去了工作,住在廚房裏,每天晃動在她的眼前。她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當然就更加難受了。再說,他沒有了工作,舒月到時跟他搞不搞對象,也不好說了。當初舒月能與朱小立搞上對象,她覺着舒月是認為自己是農村裡出來的,沒有工作,她才看上了朱小立。現在小立沒有工作了,就是舒月同意,她的舅舅林風也不一定同意了。

朱小立沒有出事前,楊惠琴看到朱小立跟舒月搞上了對象,她的心裏非常地高興。當時她覺着,舒月跟小立搞上了對象,舒月的舅舅林風,當過廠長,現在雖然退體了,在公司里也是有影響的。朱小立跟舒月如果結婚了,對他們家也是有好處的。同時,她還覺着,舒月長得漂亮,還比較懂事,善解人意,她跟舒月做妯娌,她們兩個人也是會相處好的。

可是現在,楊惠琴覺着一切都完了。朱小立被開除了,舒月跟小立繼續搞對象的希望小了。小立有工作那會兒,她跟朱兵還商量過,希望小立手裏能攢上些錢,他們咬緊牙關,再給他湊上些錢,等到他們把婚事辦了,到是她這個當嫂子的,也就盡到責任了。可是現在,這種希望化為了泡影,楊惠琴心裏當然不痛快了。

這天,她從自行車棚里回來,看見家裏的門還鎖着,火爐里的火也滅了。而朱小立不在家裏,朱兵也沒有回來。女兒放了學,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楊惠琴在宿舍里喊了半天,也沒有喊到她。這下她的心裏非常地生氣,立刻就跑到供應科里找朱兵了。

楊惠琴走進供應科里,看見供應科里的人都下班走了。只有朱兵一個人,還爬在那裏,不知道在核算什麼。賬本攤在辦公桌上,手裏還拿着計算器在計算呢。她看到這種情況,氣就不打一處來。立刻衝到他的跟前,大聲喊甩說:“朱兵,你,你,原來還在這裏呀?你好好抬頭看看,現在幾點了?你們供應科里的人,都已經下班走了,你還鑽在這裏不回家呀!難道說供應科就是你的家了!你知道不知道,小萍找不見了!”

“啥?小萍找不見?”朱兵聽到妻子說出這樣的話,他抬頭看見妻子非常地惱火,他知道情況有些不妙,這才合上賬本,趕緊站起身來,跟着妻子回家了。供應科在宿舍的大門口,他與妻子很快就回到了家裏。

他看見弟弟還沒有回來,他與妻子在宿舍里找了好長時間,最後才在宿舍的最後排,找到了女兒小萍。原來她放學后,看見家門鎖着,進不了門,就跟着同學到後排給玩去了。

楊惠琴和朱兵找到了女兒,可是楊惠琴心裏的氣還沒有完。她藉著孩子,數落起了朱兵。她說:“你看看這個家,孩子放學回來了,連家門口也進不了。老的是老的樣子,小的是小的樣子,都不關心這個家,你叫我該咋地說你們呀!”

朱兵說:“小萍回來了,不就可以了。”

沒想到這句話,把楊惠琴更加地激怒了。她怒髮衝冠地衝著朱兵衝著說:“是的,是回來了。如果要是遇到了壞人,把她給領走了,你說該咋辦呀?你弟弟現在一點事情也沒有,就不能呆在家裏,好好地照顧一下小萍嗎?你自己也不管這個家,每天鑽在供應科里不回來。你看看供應科的人,早都下班了。要不是我去叫你,你鑽在那裏還不回家呢!”

朱兵見妻子話裏有話,他不敢再跟她搭腔了。

可是楊惠琴的嘴仍然沒有停,她繼續總在嘮叨着,最後終於把朱兵給嘮叨火了。他衝著她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萍找不見了,你就想藉著這件事情要指桑罵槐呀!”

楊惠琴看見朱兵火了,她更加地火了,立刻衝著朱兵說:“咋啦?他給弄出這樣大的事情,難道說我就不能多說幾句了?你這個當哥哥的,平日裏總是不管他,有個啥事情,總是護着他,出了事情,才向他大發雷霆了。如果你平日裏,好好地多說一說他,能出現這樣的事情嘛!像你這樣,還能管教好你的弟弟呀?再說了,你看看咱們這個家,小得就像是雞窩似的,小立回來了,擠到一塊兒,連個地方也沒有,你說能讓我不生氣嗎?如果你要是有本事了,給咱們能鬧套大些的房子,我跟上你就啥話也不說了。”

是的,朱兵家的房子太小了,幾個人擠到一塊兒,已經成為他們的一種心病。可是房子的問題,不是說想解決就能解決了的。這時,朱兵在屋子裏跟妻子吵鬧的時候,朱小立正好從外面回來了。她聽到哥哥和嫂子在吵鬧,本想進屋裏打勸一下。沒想到是因為自己的事情,他們兩個人在吵鬧呢。他只好悄悄地溜回到了自己的廚房裏去了。

朱小立回到廚房裏,心裏越想越氣,他覺着造成這樣的結果,完全是牛昆生造成的。牛昆生不處理食堂里的人,反而拿他來做文章。他認為,這是牛昆生故意在迫害他呢。同時他還想到,自己在工作中,一向都是在兢兢業業地干,完成了車間交給自己的各項任務。三年多來,自己在檢修中,沒有一台設備出過毛病,大家都誇獎他呢。也正因為如此,馬連清在大小會議上,多次表揚過他。還兩次將他評選為出席公司的先進個人,並提升他當了副班長。在這次檢修中,也是馬連清點名讓他帶着人去。如果食堂里有飯,他們就不會跟食堂里的人吵了。如果牛經理走進食堂里,能問明情況,他也不會跟牛經理爭辯了。他只是對牛經理說了幾句,沒想到就說他吵架了,要開除他呢。

朱小立覺着,這是牛經理故意想整他。於是他將牙齒咬得咯咯地響,然後站起身來,走出了廚房,來到街上的商店裏,購買了一把刀子,決定要對牛昆生進行報復。

他將刀子揣在懷裏,然後一個人就悄悄地來到了幹部樓的大門口,他躲在大門旁的那棵大樹下,在那裏等待着牛昆生。他知道牛昆生每天晚上,會從這裏回家。可是他在大樹底下,從晚上的五六點鐘,一直等到十一點多鐘了,仍然還沒有看見牛昆生回來。

朱小立只好爬上三樓,去敲了牛昆生家的門了。他敲了半天,也沒有人來回應。他知道他的家裏沒有人。但是還不放心。下到樓下,又圍着樓房轉了一圈,從四面八方觀看了,看到牛昆生家的窗戶黑黑的,他這才斷定牛昆生家裏沒有人。他知道,牛昆生的老婆在市裡一家醫院裏工作,聽說他們家在市裡也有房子。朱小立考慮,牛昆生不回來,可能是到市裡去住了。他這下才垂頭喪氣地回家裏。回到家裏,他決定第二天晚上,再到那棵樹下去等他。

朱兵看到朱小立回來得很晚,精神有些恍惚,覺着他有些不對勁。第二天清早起來,他推開廚房的門,想看一看弟弟究竟在做什麼。這時他看見弟弟還在睡着,枕頭邊放着的幾本書,都給掉到地下了。他走進去,彎腰將幾本書拾了起來。他看見那些書有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還有一本是德萊塞的《珍妮姑娘》。

朱兵隨手把那些書放回到了床頭邊。這時他猛然看見,弟弟的枕邊,還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朱兵隨即拿起那把刀子看了看,刀刃很鋒利,刀子是新買的,還閃着寒光。朱兵看着刀子,他隨即推了推弟弟問說:“噯,小立,你的這把刀子,是從哪裏弄來的?”

朱小立睜起惺忪的眼睛,看了朱兵一眼,假裝還沒有睡醒,翻了個身,頭朝裏面又去睡了。朱兵再次推了推他說:“哎,小立,你給我起來!我問你呢?你的這把刀子,究竟是從哪裏弄來的?”

朱小立看見朱兵一直在追問自己,他知道已經瞞不過去了,這才坐起身來,將牙齒咬得咯咯地響說:“他牛昆生不想讓我好活,我朱小立也不能讓他牛昆生好活呀!”

朱兵聽到這裏,心裏什麼都明白了。他立刻衝著他很生氣地說:“你真是個混蛋!你不讓牛昆生好活了,難道說你自己就能好活嗎?我多次說過你,讓你不要鑽牛角,你怎麼還是這樣呀?你惹出這樣大的麻煩,難道說就沒有你自己的責任了?”

朱小立仍然將牙齒咬得咯咯地響說:“我既然已經惹出事情來了,也就根本不怕了,我不把牛昆生做了,我活在這個世界上,覺着是自己白披這張人皮!”

朱兵聽完朱小立的話,他把那把刀子握在手裏,非常生氣地衝著他說:“小立,你給我再說一遍?我說了半天,你的性格怎麼還是這麼犟呀?你自己想過沒有,你做了牛昆生,難道說你就能好活了嗎?”

朱小立睜起憤怒的眼睛,看着朱兵說:“反正我不管,他牛昆生不讓我好活,我也決不能叫他好活!”

朱兵看見朱小立的態度非常堅決,這下他更加地來氣了。將手裏握着的刀子,驀地狠命地扎在床前的凳子上,抬手指着弟弟的鼻子,火冒三丈地說:“我說了半天,你怎麼還是這樣呀?你自己想過沒有,造成這樣的結果,難道是牛經理一個人的責任嗎?如果你的性格不犟,能惹出這樣的麻煩嗎?你到食堂里吃飯,在廣眾之下,對着那麼多人,不給牛經理面子,難道說,你這樣做對嗎?你自己不好好反省,卻是總想着別人的不對!像你這樣的人,不尊重別人,讓別人怎麼尊重你呢?只有你先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才能得到別人的諒解!你知道嗎?你現在這樣做,不只是給你自己找麻煩,也是給我在找麻煩呀!”

楊惠琴剛從床上起來,她在屋子裏正在疊被子,聽到朱兵與朱小立在廚房裏爭吵,趕緊推門走進來了。她抬頭看見朱兵站在地下,朱小立坐在床上,床邊的凳子上,還扎着一把刀子,她驚訝地瞪大雙眼,看着朱兵問說:“喲,你,你們弟兄兩個人,這是在幹啥呀?為啥要把刀子給扎在凳子上哩?”

朱兵這下才把那把刀子從凳子上拔出來,握在自己的手裏,然後晃動着刀子說:“你知道不,人家小立現在可是有能耐了,他想用這把刀子,給咱們製造些轟動的事情呢!”

楊惠琴不明白朱兵在說什麼,她抬頭看着朱兵問說:“他給咱們製造啥轟動哩?你說了半天,我咋就聽不懂你的話哩?”

朱小立這下才穿上鞋,從床上站起身來,然後向朱兵深深地鞠了一躬說:“好!我朱小立做得不對!哥,你就罵我吧!我從現在開始,就聽你的話,我這樣做,你總算放心了吧!”

楊惠琴看見朱小立給朱兵鞠躬,她心裏這才慢慢地明白了過來。正準備要詳細地問一問情況時,抬頭看見朱小立的兩隻眼裏,已經涌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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