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偶遇里的幫忙,也會帶出麻煩
陷入思考的人,總會覺得時間很慢。
比如名冢彥思緒雜亂,頭疼於應該怎麼安排泉悠月的問題。而等他回過神來,掃了一眼時鐘,才發現已經過去了十分鐘。
他確實想了許多。
首先,讓冰室侑和泉悠月共處一室,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這兩個人是一回事嗎?泉悠月七天過後就不一定見到了,而冰室同學……
自己難道能一輩子不回京都?
而接下來,考慮到泉悠月之前為他擔憂的表現,名冢彥也並不想讓她睡在沙發上——他又不是真正冷血無情的黑心商人,只想着賺錢。
而且,如果泉悠月真的是亂秩席出身,那他也已經被綁死在這艘賊船上了,根本沒可能跳船。
所以,讓少女和自己共用房間,不僅是為讓她安心睡覺,也是要看住女孩,省得她惹出什麼事來。
只是明明這是他的房間,進門的時候卻還要徵求別人的意見,今天一天下來,為什麼他總能碰見這樣不講道理的事情?
心中哀嘆的名冢彥走到房門前,輕敲三下,傾聽起門裏的動靜。
半晌,房間裏仍然沒有傳來回應。
名冢彥微微皺眉,再次嘗試。
依舊沒有。
房間裏靜謐非常,像是黑暗中能吞噬人的陷阱。
“打擾了。”想了想,名冢彥終究還是不放心泉悠月,選擇推門進入。
不管怎麼樣,如果能花時間安慰一下少女,讓她稍稍開心一些的話……最多也就多費點事件,多扣幾小時的夜班工資而已。
他缺錢,但他不只看重錢。
少許燈光從窗外灑入漆黑的房間,恰好照亮泉悠月白皙的面龐。。
晚燈的光亮下,少女的臉頰上還有淚痕殘留,分外明顯。
已經睡著了?
看到這一幕,名冢彥短暫愣住。
只是短短二十分鐘,少女就已經在別人房間裏毫無防備地睡著了。
想起自己傍晚醒來走出房間時,看到女孩伏在桌上入眠的樣子,名冢彥嘆了口氣。
“我差點都忘了,泉小姐和我的作息不一樣,不用熬夜。”他走到床前,伸手為女孩蓋上薄毯,動作輕柔,“思考那麼久,還說什麼睡床、睡沙發……全都是無用功。
“等夜班回來之後,泉小姐應該早就醒了才對。”輕聲感嘆一句,名冢彥調整好毯子,將女孩還露在外的身體部分一一包覆在內,“所以……還是共用房間吧。”
毯子輕輕落下,帶起微風。
沒有睡熟的女孩被拂過面龐的風喚醒,努力睜開雙眼,在黑暗中迷迷糊糊看見眼前的人影為自己蓋上毯子。
人影背光,面容看不真切,只能勉強從身形看出是男性。
“爸爸,逃出來以後,我應該怎麼辦才好……”望着和自家父親有些重合的身影,女孩的聲音像是傾訴,又彷彿呢喃,“你被他們抓走了,我還能再看見……你……嗎……”
名冢彥想要拿開的手僵在原地。
他順着冰室侑的思路想過,卻沒想到會這樣得到線索。
面板上的任務……總算在無意間有了新的進展?
少女沒有得到回應,重新閉上眼眸,沉沉睡去。
“看起來是累壞了……不知道泉小姐多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名冢彥輕聲嘆氣,拉上一旁的窗帘,動作輕柔地離開房間。
客廳里空無一人,只有冰室侑的房門底有光亮隱隱透出。
名冢彥看了片刻,
關掉客廳的燈,推門離開。
片刻后,緩緩推開房門的少女表情淡漠,望着光線黯淡,空無一人的客廳,許久沒有說話。
……
從私立理心租下的房子到旁邊的便利店,總共有一千多米的路程。
正常走路,大概需要十分鐘左右。
不過考慮到路途中有好幾個路口,要等紅綠燈,而且還有個叫作「野良坂」的公園,實際上名冢彥到達便利店至少要十五分鐘。
當然,如果是像泉悠月那樣飛奔到便利店……六七分鐘就足夠了。
和過去幾個夜晚一樣,名冢彥按照最近的路線,快步向便利店跑去。
路過野良坂時,他的速度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因為公園裏有不少野貓,想要不傷害到這些野貓,只能小心經過。
剛來文京區時,名冢彥還好奇過給公園取名野良坂是出於什麼原因,而等他真正經過野良坂一次時,答案就已經不言自明。
野良的意思是流浪,坂的意思,是斜坡。而公園裏的野貓很多,又有座植被茂密的小土坡,被叫作野良坂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不過,這一次路過公園,名冢彥明顯聽到了些不同的聲音。
“貓咪,把我的手包還給我好不好?”
“把手包還給我,我給你買好吃的可以嗎?”
“手包對你可沒有用哦,快還給我吧?”
女孩子的聲音從小土坡,或者說小丘的背面傳來。
本身遲到就已經板上釘釘,名冢彥也就無所謂再晚到一點,乾脆隨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找去。
然後,他看到不太妙的一幕。
身穿中長裙的長發女孩半趴在地上,正和躲在灌木叢里,叼着一個小手包的小貓耐心交涉。
這倒也罷了,關鍵是這位女孩的姿勢有些不雅,讓人有在她翹起的屁股上狠狠打一記的衝動。
名冢彥看了片刻,確認女孩不能自己拿回手包。
他剛要邁步,和女孩搭話試圖幫忙,就看見女孩換了個姿勢。
一抹純白色從裙下漏出,至於小腿與大腿的部分,有些朦朧,有些反光。
一切都有種柔和的美好。
純白內褲,肉色絲襪。
名冢彥只看了一眼就完全確定。
一向自詡為正人君子的他只能連連咳嗽,直到將女孩的注意力從野貓身上吸引過來。
“這位……先生?有什麼事情嗎?”女孩有些疑惑地扭過頭,但身體的姿勢卻沒有多大變動。
棕褐色的劉海從頭頂垂下,遮蓋住少女的額頭,只隱隱約約留出眉毛的蹤影。
她的雙眼微眯,卻仍舊不讓人有「眼睛小」的想法,反而有些迷濛的誘惑感。
至於鼻樑挺拔,小口微張,似乎在因為趴着有些費力而喘氣就更不用提。
可惜,美好的景色仍舊沒有被遮住。
名冢彥有些尷尬,剛想說話,就覺得嗓子疼得厲害——假咳時間太長,喉嚨一下緩不過來。
“您……沒事吧?”女孩聽起來有些擔心。
“是這樣的,如果一定要我明白講清,我只能說,就目前情況,縱觀全局,縱覽古今,考慮到眼下的綜合情況,分析總結,或許可以認為……
名冢彥頓了頓,繼續說道,“綜上所述,概括說來,很可能發現,儘管也許並不中聽,可無論如何,您的自身姿勢管理……或許出了些問題。”
少女看着他,迷迷濛蒙的雙眸中彷彿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問號。
“……意思是?”
“走光了。”
說完這句,名冢彥自覺轉身,不去看女孩。
他聽見一聲羞窘的尖叫從身後響起,嚇得原先圍繞在他身邊的野貓們各自跑開。
名冢彥倒是沒什麼多餘想法,只是感嘆於漢弗萊爵士的長難句,或許並不適用於委婉地提醒別人。
等了三秒,他再次轉身,看到女孩已經站起,雙頰微紅地輕拍自己紺青色的長裙。
“抱歉,原來剛剛您是想提醒我,我還以為……”相較於剛才的尖叫,少女的聲音明顯小了太多。
“我也要道歉。”名冢彥坦然自若,“直接一些的提醒或許會更好些。”
“不是……”女孩連連搖頭,一時間似乎都組織不好語言。
“另外,手包。”名冢彥越過她,輕鬆趴下身,伸手將手包從灌木叢里拿出——剛剛少女的尖叫已經把小貓嚇跑,只留手包孤零零躺在冰冷生硬的灌木叢中。
將手包遞給女孩,名冢彥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灰塵,以做好人不留名的姿勢揮了揮手,轉身朝便利店的方向而去。
“請稍等一下!”少女急忙想要叫住他,腳下的粗高跟……或者說中跟,在地面上敲擊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名冢彥才想說一句“不用謝,只是路過而已”,就聽見身後傳來摔倒的聲音。
轉頭看去,女孩的雙膝和手掌都已經撐在地上,表情有些許痛苦。
少女的鞋跟雖然粗而不高,但穿着這樣的鞋子跑步,尤其是在腳下略有不平的道路上,肯定是門技術活。
當然,還是折磨。
眼下自然是少女的技術不過關,被道路不整這檢測機制狠狠懲罰了。
看到這一幕,名冢彥無奈停下腳步。
不過是在趕去便利店上夜班的時候順路做好人好事而已……怎麼還會碰到這麼不走運的事情?
今天都碰見多少事情了……自己的運氣真的有那麼差?
而且……雖然路不平,但剛跑兩步就直接摔倒,算上剛剛和貓交談,還有趴着的姿勢……眼前這個女孩,難道是個天然?
名冢彥心中吐槽不停,走到少女身邊,輕輕將她扶起
“對不起,沒有注意到腳下,不小心摔倒了……”女孩話語裏滿是歉疚。
她微低着頭,髮絲自然垂落。
“這裏的路本來就不平,況且穿着這樣的鞋子也不方便跑步,不用多想。”上原朔只是安慰了一句,看向少女的手掌,“手和膝蓋感覺怎麼樣,受傷了嗎?”
“膝蓋還好,被裙子和襪子擋住了……最多蹭破了一點,只是有點痛。”女孩微微蹙眉,發出輕輕的“嘶”聲,“手上……”
少女沒有說下去,因為她和名冢彥都能夠看到。
除去因為摔倒蹭到的泥土與灰塵,還有正在緩緩冒出的鮮血。
“嗯……可能要簡單處理一下,不然應該會發炎。”名冢彥很快下了判斷,“這裏附近有家便利店,清洗、貼創可貼或者休息,都可以借用那裏。”
也就是名冢彥身為便利店的員工,才會提出這樣的辦法。只是他如果真帶着少女去了便利店,怕是也少不了被店長訓一頓。
“本來出門,就是想去野良坂旁邊的便利店買點東西,誰知道……痛……”
女孩原先的聲音就已經很輕,受痛之後更是帶上了遮掩不住的柔弱感,“可是如果那樣做的話,會給店裏的店員桑添麻煩……”
“這點不用擔心,我就是店員。”名冢彥直接打斷。
“……又給您添麻煩了,實在抱歉。”女孩抿了抿嘴。
“幫忙而已,不用客氣。”
向前走出幾步,名冢彥沒有聽到少女跟上的聲音,回頭看去。
女孩確實在向前行走,但膝蓋磕碰再加上中高跟鞋的存在,讓她只能緩緩挪動雙腿。
注意到名冢彥的視線,她勉強笑了笑,“對不起,但我現在實在走不快。”
“到便利店還有一百米,實在不行……”名冢彥剛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麼。
他指了指一旁的公園長椅,用接近命令的語氣吩咐道,“在這裏休息一下,稍等片刻,我馬上就回來。”
女孩默默點頭,挪到長椅旁緩緩坐下,看着他的身影漸漸變小,在視線的遠處進入便利店。
大約半分鐘過後,名冢彥的身影又重新出現在店門外,還朝裏面鞠了一躬,這才重新跑向公園的方向。
少女坐在長凳上,看見他的身影一點點靠近,變大。
等到名冢彥進入公園的範圍,離得近了,女孩才注意到他手上有雙鞋子。
“剛剛才想起來,前段時間在店裏放了雙拖鞋,可以在換班休息的時候穿。”跑回來的名冢彥朝着女孩晃了晃手裏的東西,“穿上這個走到便利店,再休息一會兒以後,應該就沒有太大問題了。”
“嗯……”女孩用力點頭,“可是……可是您,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為什麼要這麼幫你?”名冢彥重複了一遍,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在無意中把“您”變成了“你”。
“本來我今天上夜班就已經遲到了,所以幫個忙而已,就當是偷懶嘛。”他想了想,笑着解釋起來,“反正這裏離便利店就那麼點路,再晚一點也不會多扣工資。”
名冢彥放下手中拖鞋,看着少女,笑容平淡中帶着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