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取字與各方

第七章 取字與各方

自出了岳陽樓,賈瑛就感覺到自己身後綴着尾巴。

不過想到自己與馮師的關係,加上馮師身負的聖意,賈瑛也就不覺得奇怪了,隨他們去吧。

原本自家也就是路過岳陽,頂多是位看官,不過,這種身份在馮嚴寬到達岳陽城的那一刻,就註定是要變一變了。

從高坐城樓,到下場唱戲。

剛剛走到新租院子的大門外,賈瑛就變了臉色。

如今天色已暮,大門卻還敞開着,家中有兩個緊要的人物,自己又不在,按說伍叔不會犯這般低級的錯誤啊!

而且,門外平整的土路上怎麼還有如此雜亂的腳印?

這大門,也不似被人打開的樣子啊!

賈瑛心道:“不好!”

趕忙進了院子,院中無人看守。

“誰!”

一道喝聲,從緊閉房門的屋子裏傳出,賈瑛聽得出是伍叔的聲音。

急忙道:“伍叔,是我!”

吱呀!

房門打開,四人陸陸續續走了出來,其中三人手中都握着兵器。

周肆伍與喜兒倒沒什麼,鐵扣身上本就舊傷未愈,此刻臉色更顯的蒼白,呼吸不定。

齊思賢臉上也帶着驚色,雙眸之中露出濃濃的警惕之意,宛若籠中驚鳥。

“怎麼回事?”賈瑛沉聲問道。

一旁喜兒早等不及,說道:“二爺,就在您離開不久,有一個‘鐵算盤’打着幌子上門,小的見他賊眉鼠目不像好人,便想打發走了了事,沒想到他卻耍賴子倒地不起,非說小的出手打傷了他。

緊接着就有一夥兒子青皮闖了進來鬧事,有幾個還要往屋裏闖,老爹見狀不對,便動了手,沒想到裏面有幾個還是練家子,有兩個闖進齊姑娘和鐵扣所在的屋子裏,我和老爹本想將人留下,沒想到他們還有幫手,打鬥了好一陣子,在您回來前腳,那些人才剛剛退走。”

老僕周肆伍也道:“二爺,裏面有幾個都是好手,絕對不是尋常的江湖混子,老僕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來的這麼快!”賈瑛暗道一聲:“看來是不能等了!”

當即吩咐道:“馬上收拾行禮,拉上馬車,咱們現在就走。”

“去哪?”喜兒問道。

“岳陽驛!”

一行人匆匆出了大門,依舊是周家父子各駕一車,不同的是賈瑛乘坐的馬車裏多了兩個人。

“二爺,後面有人跟着咱們!”喜兒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賈瑛道:“只要他們不動手,就不用理會,只管趕路!”

賈瑛心想着,自己反應不算太慢,就算鮑祀憹知道了消息,馬上作出佈置,也需要時間。

憑藉這個時間差,應該足夠自己一行趕到驛館。

果不其然,兩架馬車剛轉入驛館所在的大街上,後面便有嘈雜的馬蹄聲傳來。

“喜兒,快一點!”賈瑛並不想與岳州官府直接爆發衝突。

後面的追兵也越來越緊。

好在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守在驛館之外的欽差近衛,當即便有一隊人馬明火執仗圍了過來,遠遠的厲聲喝道:“什麼人,敢擅闖欽差駐地!”

賈瑛掀開馬車走了出去,高聲道:“是我!賈瑛!”

對面當即有人出面道:“原來是賈公子,大人剛剛還交代命人前去接您呢,沒想到您卻提前過來了,倒省得咱爺們兒多跑一趟!”

不過那些近衛手中亮起的刀兵仍舊沒有收回去,他們也看到了賈瑛一行後面的追兵。

只是放開了一條通道,讓賈瑛的馬車過去。

後面的追兵見此情狀,依舊有人躍躍欲試,想要打馬沖陣。

卻只聽對面人群中有人喝道:“不要命了,那可是繡衣衛,天子親軍,惹下了就是滅族的大禍!撤!”

能止小兒啼哭,同樣能讓江湖豪強止步,繡衣衛之威,可見一斑。

另一邊被眾人護在身後的賈瑛,也終於鬆了口氣。

向著一眾繡衣衛抱拳道:“謝過各為差爺,還要麻煩哪位帶賈某去見恩師。”

“公子不必客氣,請!”依舊是白天見過的那名繡衣校尉。

古代的驛館,並不像後世人想像中的那樣,只是一間客棧,實則是成片的四合院居所,更有專門的府邸,供一些達官貴人入住。

一處府邸的大廳內,燈火通明,賈瑛正向馮嚴寬敘說著剛才的遭遇。

馮嚴寬聽完后,點了點頭道:“你做的是對的,咱們確實應該避免與岳州官府直接交手,留着這層窗戶紙,既能迷惑敵人,對咱們而言,也是一道防護,避免對方狗急跳牆。”

“老師準備什麼時候見一見鐵扣、齊思賢二人。”賈瑛問道。

馮嚴寬想了想道:“就現在吧,既然已經驚動了對方,咱們就得抓緊時間了。”

賈瑛轉身向廳外道:“你們進來吧。”

鐵扣、齊思賢二人入得大廳,門外守衛也不阻攔。

“草民鐵扣(民女齊思賢)拜見大人!”兩人納頭拜下。

馮嚴寬端坐堂上,緩緩開口道:“都起身吧!留白已經將你二人的遭遇同老夫說過了,只是老夫卻不能只聽信你們的一面之詞。”

說罷,略顯蒼老的雙目看向兩人,目光之中盡顯睿色。

鐵扣再次跪地叩頭拜道:“大人,草民之言句句屬實,未曾有半點隱瞞不實之處,求大人為草民做主,還我鐵家莊八百餘口一個公道啊,大人!”

馮嚴寬一臉平靜,也未說話。

一旁的齊思賢此刻卻是取出身後的包裹,恭恭敬敬的放到馮嚴寬桌旁,又退步歸於遠處,脆聲說道:“大人所慮民女明白,包裹中之物乃家父所留,一本是寫給朝庭的奏疏,剩餘兩本則是涉及湖廣官吏結黨貪腐的一些證據。

另外,鐵大哥手中也有一本賬冊,記錄的則是關於岳州知州鮑祀憹的相關罪證,還望大人慧眼明斷!”

說罷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鐵扣,輕聲說道:“鐵大哥,你還不趕快將物證取出!”

一男一女,一個江湖豪俠,一個官宦小姐,片言隻語之間,立分高下。

賈瑛心中都忍不住讚歎一聲:“好女子!”

一旁的馮嚴寬看着桌上的包裹,又看了看立於廳中的齊思賢,也微微點頭,以示肯定。

一時間,廳堂內卻靜了下來,只剩馮嚴寬翻閱賬冊的聲音。

良久,馮嚴寬合上最後一本賬冊,輕輕一嘆,卻久久不語。

賈瑛等了許久,不見馮嚴寬開口,這才出聲道:“老師......”

馮嚴寬從沉浸中回過心神,又是一聲嘆息,才道:“天色已晚,留白,你送他們二人下去休息,另外,你這一天估計也累了,安頓好他們之後,也不用再來老夫這裏,早點歇了吧。”

說罷,便不再做聲。

賈瑛恭敬回道:“學生知道了!老師也早點安歇!”

說罷,拉起還想開口的鐵扣,便往廳外走去。

院子裏,被賈瑛拽出廳堂的鐵扣,掙脫開來,忍不住開口道:“公子,馮大人為何也沒個交代,便讓咱們出來了,鐵某說的句句屬實,又有賬冊在,馮大人不會還不相信吧。”

賈瑛瞪了鐵扣一眼,冷聲道:“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原先鮑祀憹手下的一介鷹犬,你有什麼資格讓我老師、堂堂朝庭二品大員給你交代,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鐵扣面色一白,道:“你......”

“鐵大哥!”齊思賢急忙扯了扯鐵扣的衣袖,出言開解道:“鐵大哥,馮大人身為朝庭大臣,一舉一動都有禮法規章,怎會在沒有開堂審斷的情況下,就冒然偏袒一方,並給與許諾呢!你也不要着急,耐心等待便好!”

鐵扣強辯道:“可咱們不是都拿出證據了嗎?這也不行?”

齊思賢婉兒一笑道:“鐵大哥定是平日裏話本兒戲曲聽多了,只有話本兒里的老爺們,才信口一開說‘為你討回公道’之類的話語呢,真正為官清廉的朝庭重臣,只根據證據審理,依照律法裁奪之後,才會給出公正的答案,你且安心!”

賈瑛心中,對齊思賢的印象再次提高一截。

安撫好鐵扣,又見齊思賢轉頭向他看來,清澈的眼神當中帶着請求之意,道:“馮大人不便多說什麼,小女子理解,只是還望公子看在我二人悲慘境遇的份上,能否指點一二,好叫我們今夜安心。”

“還知道迂迴作戰!”賈瑛心中再嘆!

賈瑛點了點頭道:“你本是宦門出身的貴女,想來見識也不會少,可曾聽過當代幾位名臣中,有位喚做‘恆石公’的?”

齊思賢秀眉微蹙,思索片刻,忽然眼神一亮道:“可是那位蒙先皇賜號,與東萊公齊名的恆石公,馮恆石?”

賈瑛點了點頭。

齊思賢轉向鐵扣道:“鐵大哥,這次你便將心放在肚子裏就好,馮大人自會還我們公道!”

鐵扣不明其意,只是也不好再開口,他知道賈瑛已經開始厭惡他了。

幾人各自散去,一夜無話。

......

按察使鍾善朗在岳陽城的臨時府邸,本該入夜安歇的鐘善朗,不得不穿着睡衣從小妾綉床上起身,接見鮑祀憹。

“什麼,鐵扣在賈瑛手中!”鍾善朗震驚道。

客廳內,不止有鮑祀憹,還有他的心腹手下,岳州總捕趙行良。

此刻,鮑祀憹與趙行良人人,一個面色哀苦,一個大氣不敢出一聲。

鍾善朗見兩人這般模樣,頓時來氣,指着鮑祀憹的鼻子罵道:“鮑祀憹,你不是說銅牆鐵壁嗎?你不是說在岳州府內,沒有能逃出你手的人嗎?現在怎麼說?你......你就是個廢物!”

又轉向趙行良,指着罵道:“你更是個廢物,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都找不出來,廢物!廢物!都是廢物!”

想他鮑祀憹也是堂堂朝庭四品命官,在岳州府境內更是說一不二的存在,如何受過這等辱罵!

當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眯着他那陰鷙的吊三角眼道:“鍾大人,說話要憑良心,這幾日我岳州府為了鐵扣之事所盡心力,你也是看到的,沒有功勞,苦勞總歸是有的吧!

再者說,那賈瑛的身份本就不同,總不能連他一起殺了吧!殺了賈瑛,不說馮恆石,賈家會放過我們嗎?

馮恆石殺人,尚需藉由朝庭法度,賈家若是想殺人,可不會同你我講道理,不光是你我本身,恐怕合家老小都要被賣到那些腌臢之地去!”

趙行良也急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二位大人,不是卑職不儘力,實在是那賈瑛不好動啊!”

“你閉嘴!”鍾、鮑二人齊齊發火道。

趙行良再不敢隨意開口,只剩屋內其餘二人相互怒目而視!

良久,鍾善朗無奈一聲長嘆道:“罷了,罷了,你二人都先回府去吧,讓本官一個人靜靜,想想明日該怎麼應對馮嚴寬的發難。”

鮑祀憹受了氣,心道:“大家同坐一條船,我若出了事,你們也好過不了,也不怕你不盡心!”

當下也不客氣,甩袖出門而去。

趙行良看了鍾善朗一眼,微微一拜,也跟着鮑祀憹而去。

出門后追向鮑祀憹道:“大人,卑職送您回府!”

鮑祀憹自無拒絕之禮。

二人走後,鍾善朗喊來心腹,問道:“派去武昌府的人回來了沒有?”

手下心腹道:“大人,人酉正三刻才出發,最快也要等到明日清晨才能返回。”

鍾善朗自顧道:“不行,太晚了,等不及了!”

又向心腹交代道:“你去,追上趙行良,讓他動手,記着,州府衙門內不得留下任何把柄,尤其是往來信件!”

“屬下明白!”說罷,身形一閃便消失於夜色之中。

......

“走水啦!走水啦!知州衙門走水啦,快去救火!”

夜半丑時,岳陽城裏的大街小巷忽然起了叫喊聲。

驛站,馮恆石所住府邸,眾人紛紛穿衣出了房門。

賈瑛也已立於馮嚴寬身側,不久,有繡衣衛來報,說是知州衙門走了水,臨街百姓與一併衙役,只來得及救下前街官衙,州府後衙,已化作一片廢墟,岳州知州鮑祀憹生死不明。

馮恆石聽罷交代賈瑛留守府中,便領着一眾近衛往知州衙門趕去。

府中,留下賈瑛等人焦急的等待着。

等到馮嚴寬拖着一臉疲憊回到府中,已是卯初三刻,回來之後,便獨喊賈瑛到書房一敘。

“留白,今日清晨,你便走水路離開岳陽吧,老夫撥一艘官船給你,早早入京準備春闈大考吧。”

馮恆石一臉平靜地說道。

賈瑛沉默片刻,這才問道:“老師,可是鮑祀憹死了?”

馮恆石點了點頭,輕嘆一聲道:“闔家老小,無一倖存啊!”

“那學生就更不能先老師而去......”賈瑛正色說道。

馮恆石抬手打斷道:“鮑祀憹一死,意味着齊本忠一案的第一嫌疑人沒了,你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了,儘早離開吧。

另外,將齊思賢也帶走,目前來看,鍾善朗等人尚不清楚她還活着,讓她留在岳陽太危險了。

至於鐵扣,老夫這邊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就留下吧,鮑祀憹死了,他手中掌握的證據涉及不到其他人,也不會再有人追着他不放了。”

賈瑛還是一心想要留下,馮嚴寬一個人,勢力太過淡薄,他也放心不下。

“老師,鮑祀憹一死,就沒有能夠直指費廉、鍾善朗二人的人證了,接下來的事情,怕是不好開展,有學生在,老師好歹能多一個可用的人手啊!”

誰知馮嚴寬搖了搖頭道:“未必!以老夫看,他們這是自亂陣腳,反倒正是老夫打開局面的好時機!”

“那鍾善朗也是糊塗,他就不想想,連續兩名朝庭命官不明不白死在岳州,其中一名更是現任知州,傻子都知道岳州有問題,這不正好給了朝庭名正言順插手的機會?老夫這個暗訪,也得變成明察了。”

馮嚴寬態度堅決,事情也就這般定了下來。

“天亮以後,你們直接登船,一路不要停歇,等過了武昌府就安全了。老夫到時會為你們拖住鍾善朗,不給他佈置圍堵的機會。

好了,時間緊迫,準備好就直接去碼頭,天一亮就開船,老夫這邊也要去會一會這個鐘善朗了。”

賈瑛最後叮囑道:“學生不在,老師注意安全!”

馮恆石擺擺衣袖,朗聲一笑道:“留白吾徒放心,若岳州連死三名朝庭重臣,那便不需要什麼線索證據了,朝庭會將湖廣官員一窩端的。”

......

賈瑛這邊與鐵扣、齊思賢二人交代清楚,又請鐵扣保護好馮嚴寬的安全,這才向渡口出發。

鐵扣目送幾人,抱拳道:“公子放心,鐵某別的不知,只知道馮公安全,我鐵家莊便伸冤有望,鐵扣會用性命去守護的。”

齊思賢盈盈一福,雙眼微紅,向鐵扣告別。

到了渡口,一行人上了官船,馮嚴寬又擔心路上有別的耽擱,特意撥了一隊繡衣衛護送賈瑛出武昌府,有天子親衛在,等閑之人不敢妄動。

另一邊,鍾善朗派往武昌的心腹回來了,並帶來一封信件。

鍾善朗急急拆開,只見信件之上寫道:“岳陽不可再生事端,‘包’送出境,再化灰燼。切記!”

鍾善朗看完,一拍大腿,心道壞事!

暗中悔恨,昨晚真是昏了頭,走了一步昏招,怎麼就沒想到“事不可再”的道理呢!

當下招來心腹,問道:“那邊有什麼動靜?”

手下回道:“賈瑛匆匆去了碼頭,像是要走,同行之中,除了一隊繡衣衛,以及同鐵扣在一起的‘粉面男子’,鐵扣本人並不在其中。”

“粉面男子?和鐵扣有關?”鍾善朗滿臉疑問,他怎麼對這些一點都不清楚。

手下回道:“確實與鐵扣有關,但並非鐵家莊人,而且......而且以屬下觀之,那人是女扮男裝。”

“女的?女的?”鍾善朗叨念着,心中總覺得哪裏不對。

正在這時,屋外傳來下人的聲音。

“馮大人,馮大人,我家大人正在休息,還是小的通報一聲的好!”

又聽馮嚴寬重聲喝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休息,本官可沒空等你通報!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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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寧府賢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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