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金與木 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牛

第四卷 金與木 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牛

清晨,單璠幾人在客棧大堂匯聚,大傢伙一塊兒用早膳,都是些豆漿油條類的清淡早食,只是世子殿下許平栗在隔壁桌,獨自一人享用早膳。

像凌元跟單璠這樣的天之驕子,其實幾天不吃不喝也沒大礙,但還是照顧到師傅跟師兄,便也跟着一塊兒吃喝。

飯桌上的左檸從天蒙蒙亮就醒來,夜間時分,她感受到隔壁的小叔均勻的呼吸聲,便已無法睡去。

左檸知道自己又犯了忌諱,但這也怪不得她,是心情使然而已,大抵是凌元在的緣故,左檸的內心便又掉入了當初自己排斥林墨的心境。

好在自己已經認定林墨,不然今早她都沒臉面跟凌元一塊兒吃早膳。

林墨心情大好,自從得到父親的首肯后,即便是給他個青使第十二,也沒這兩日來得開心,每每想起此事,林墨覺得今後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事了。

林墨是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凌元,只因眾多親戚之中,也就這小子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於是林墨放下碗筷,說道:“小元,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講,你要不要聽聽看。”

凌元用竹筷夾了一根鹹菜,還沒來得及送入口中,瞅見小叔一本正經的樣子,愣愣道:“什麼事啊?”

左檸將手放在了林墨的大腿上,掐不得又擰不得,鎮定的臉色之下一番思量,又把手縮了回去,索性將一切都交給林墨處理。

林墨微笑道:“要是我跟你姐左檸成親了,你是什麼感受?”

凌元懷疑自己聽錯了,問道:“小叔你要跟檸姐成親?”

林墨喝了一口豆漿,點頭道:“沒錯。”

凌元有些懵,問道:“那我將來怎麼稱呼你們,叫哥還是叫姨?好像不管怎麼叫,都有點彆扭。”

左檸捂嘴竊笑,這弟弟真是傻得可愛。

林墨哈哈一笑,說道:“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林爺爺已經跟你小姨還有小姨夫解除了師徒關係,你大可照你檸姐的關係稱呼我。”

凌元搖了搖頭,他的腦袋有點亂,着實是吃驚不小。

左檸的心頭城防率先動搖,林墨伸手握住左檸的手,說道:“有什麼大可說出來,不必遮掩。”

凌元還是搖了搖頭,也不言語。

林墨嘿地一聲,就要開罵,哪知凌元問道:“那我娘知道嗎?”

林墨嘴角抹過一絲笑容,他道:“你娘對此事是舉雙手贊成。”

凌元聳了聳肩,道:“既然我娘沒意見,林爺爺也沒意見,那我也就沒意見了。”

左檸感動得熱淚盈眶。

林墨身子向前探出,眼神微眯,問道:“不框我?”

凌元笑道:“那肯定不會啊。”

一旁的單璠也笑着說到:“長輩們都沒意見,我們晚輩肯定是祝福你們的。”

左檸輕輕地說了聲謝謝,倒惹得單璠有點不好意思了。

林墨與左檸商定一道送送老道人幾人,而那性格乖張的許平栗則默然地跟在所有人身後。

幾人出城后,沿着陸續修建而成的官道行走,官道兩旁有移栽而來的常青樹,有些樹梢上還有鳥兒新築的巢穴,裏頭能夠輕聞嘰嘰喳喳的幼鳥聲。

行走一番下來,大有瞅見一國風範的意味,也的確如此,在道靈界內,除開星冥帝國,少有這等寬闊道路。

也不知從何時起,官道兩旁也開始興建了民屋,大多以竹樓為主,雖然只是零零散散的七八座,但也給這條寬闊大道,增添了一絲煙火。

神風城縣令在民屋初建時,有盛邀其戶主遷移神風城內,其住址只要是無人之處,皆可憑君挑選。但不知何故,沒有一家人選擇入城,都執意要在官道邊緣搭起新房。

後來縣令才知道了原委,原來是他們想要將生意做到此處,有的就在這官道邊上搭建灶台,開起了茶肆,有的專門在給過路商旅提供簡易的住宿。雖然地方不大,但總歸是搶了些城裏的生意,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這裏始終不在城內,夜裏有遭遇強匪的危險,所以幾乎少有人敢在此留宿。有的開起了小店,買賣一些時節常需的用品,比如現在就快入冬,小店門口已經開始售賣木炭柴火了。

在一處木屋門前,有一擺設水果的攤子,攤主是一名婦女,她一邊看着攤位,一邊在輕輕搖晃一隻小巧的嬰兒床。

婦女眼瞅着有行人路過,她本來打算站起身來吆喝一番,可自己才將孩子安撫入睡,要是將孩子吵醒,可又得花諸多功夫抱孩子,想想也便忍了。

就在這安靜的道路上,有一長約兩丈、鱗片灰白相間的大蚺緩緩伏地而來,它吐露着紫褐色的信子,舔舐-着空氣中的味道,慢慢悠悠地將身子順着那隻嬰兒床攀援而上。

婦人終究還是不願錯過凌元一行人,即便不能吆喝,她也都將目光停留在行人身上,若有客人買水果的樣子,她好第一時間招呼,所以她並未發覺身旁的異樣。

幾人都是見識過大場面的人物,待到走近婦人的水果攤,單璠不由得問道:“這位姐姐,你家也養靈物嗎?”

婦人很開心有客人與她搭話,她都想好怎麼推薦自己的新鮮水果了,不料讓一個漂亮姑娘這麼一問,隨即楞道:“什麼靈物?”

待婦人轉頭望去,便瞧見那吐着信子的大蚺,正要湊近自己熟睡的孩子,婦人發出驚聲尖叫,連忙將孩子抱離小床,可大蚺哪裏肯讓婦女安然離去,也不知是怕到嘴的食物飛走,還是婦人的尖叫惹惱了它,大蚺當即張開血盆大口,朝着婦女的腦袋咬去。

婦女見着大蚺張開帶有黏液的扁平大嘴,那展露在外的尖銳蛇牙,讓她墮入冰窖,她已行動不便,直愣愣地坐倒在地,但她仍是死死將孩子抱在懷中。

只見凌元輕身地繞過水果攤,一把摟住大蚺,依靠着身上的駝碑符,與大蚺一道滾落旁處。

此時凌元躺在地上,周身上下已被大蚺纏繞,令人擔心的是就連脖子也遭殃。

單璠迫切地想讓巴布出手相助,但巴布卻不為所動,還讓單璠靜觀其變。

凌元用擎身抵抗這能將一頭壯牛都捆綁窒息的大蚺,他甚至還伸了伸脖子,好讓自己的弱點暴露得更多。

大蚺跟盤子一樣粗細,凌元與它糾纏在一塊兒,其實已經瞧不見凌元,大家只能依靠大蚺不斷縮緊又膨脹模樣來判斷凌元的情況。

大蚺發出嘶嘶聲響,好似心有不甘,不甘為何不能將身中人給擠壓窒息。

哪知道在它身中的凌元突然開口道:“你長這麼大,自身應當存在一定機緣,不好好在你的山林野外獃著,為何要來人跡繁多之處害人性命,難不成你不想活了?”

大蚺能聽人言,見此人一點也無擔驚受怕的樣子,好似還在玩弄自己,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張開大嘴就往凌元的腦袋咬去。

可大蚺像是咬到了一塊頑石,居然將自己的兩顆蛇牙給磕掉,牽一髮而動全身,蛇身也不再那麼用力,緩緩地將凌元鬆開。

凌元站起身來,隨手從懷裏拿出一塊手巾,擦拭着臉上大蚺的黏液,他說道:“我願意給你一次機會,去給那位姐姐道歉,否者我絕不饒你。”

大蚺此刻沒了毒牙,它的整個身子豎立半截,尾端微微搖曳,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凌元又說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該怎麼道歉?”

大蚺低了低頭,它竟是將凌元的命令給接納了。

單璠一瞅還有這樣的稀奇事,問道:“凌元,你聽得懂蛇語啊?好厲害。”

其實自始至終,巨大的大蚺都未曾發出過言語,單璠這次顯得有點呆瓜了。

凌元則笑着解釋道:“我聽不懂啊,但這條大蚺能聽懂人話,在我的教育之下,它是想道歉,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單璠不悅道:“它剛剛看上去想吃人來者,為什麼讓它道歉就完了?”

一直默默跟在眾人身後的徐平栗好似發現了什麼,當即振臂高呼道:“對!得按帝國律法處置!否者難以服人心!”

凌元憋了徐平栗一眼,當然也是在向單璠做解釋:“律法是管人的,再說這條大蚺之前肯定也不知道帝國的律法是什麼,它就連道歉是什麼都不知道,何談按律處置一說?”

單璠恍然大悟。

徐平栗則憤然不屑。

聽聞此言的大蚺突然將頭緊緊貼地,在凌源的腳邊來回地蹭,好似歸順一般。

單璠瞧見大蚺如此人性,不像是會壞事做盡的樣子,她與巴布問道:“巴大爺,你瞧這條大蚺是否真心歸順凌元的?”

巴佈道:“歸順談不上,但這條母蛇看上去是喜歡上了凌小子。”

單璠心裏就跟針扎了一樣,她打死也不願意被一條大蚺喜歡,這太恐怖了。

驚魂未定的婦人抱着孩子躲得遠遠的,她說道:“我不需要什麼道歉,求少俠讓它別來這裏就好了。”

凌元望着腳下的大蚺,問道:“你聽見了嗎?”

大蚺點了點頭,仍是不停地蹭凌元的鞋子。

凌元手臂一揮,道:“回去吧,去個沒人煙的地方,安生一點,下次再出來被人撞見,引來道者的注意,可沒你的好果子吃。”

大蚺卻是留在原地,久久沒能動身。

凌元看出了大蚺的意圖,說道:“你跟着我會很不方便,我沒辦法帶着你走街串巷。”

大蚺發出低沉的怪音,有些凄涼。

凌元彎腰拾起大蚺的毒牙,上面還有些黏液,他沒嫌棄,說道:“這副牙齒,我留下來做個紀念,你速速離去,莫要讓我請你。”

大蚺見凌元如此執着,便也就依依不捨地竄入官道邊緣的灌木叢,隱匿不見。

婦人仍是后怕不已,她再三跟凌元確認道:“少俠,那大蛇真的就不會再來了嗎?”

凌元不敢確定,只是說道:“你還是趕緊收拾一下,跟家裏人去往城裏居住些時日,以免它折返。”

家裏的漢子去了山林里砍柴,一時也回不來,婦人寫好字條后,當即就帶着孩子動身去往神風城,連水果攤都顧不上了。

幾人繼續上路,林墨想到那條大蚺,說道:“萬物皆有靈性,它能聽人言,修行的大道比起同類寬闊不少,只希望它能謹記你的勸誡,早日修成正果。”

凌元道:“牙齒已經沒了,多少還是會聽進去一些吧。”

凌元已將那副蛇牙擦拭乾凈,拿在手中把玩了許久,這對略帶弧度的蛇牙,足有手指粗細,想着那天行宗的明尚老人有將自己的腿骨煉製成兵器,不知道這副蛇牙能夠也能打造?將來有機會遇上對此事有研究的匠人,砸點錢也要打造一把武器。

凌元與身旁的單璠說道:“小璠,可否幫我一個忙?”

單璠道:“你說說看。”

凌元笑道:“我沒有包袱,這副蛇牙放在身上不大方便,能否放在你的天地玉佩里?”

單璠卻是朝着師兄陳雍庭問道:“師兄你看行嗎?”

單璠的鬼靈精,在場之人都明了。

陳雍庭當然不敢逆皇子殿下的意,他道:“可以的,裏面還有很大的空間,放一副蛇牙,不成問題。”

單璠這個正主像是得了准允一般,她從懷中拿出玉佩,笑着跟凌元說道:“我師兄說可以,那你就拿給我吧。”

誰知單璠劍指抹過玉佩,玉佩里就奔出一把符劍,正是徐天澤賜下的守正,有一道長罵罵咧咧地在光天化日之下顯化:“都是一群蠢才!吃飽了沒事兒做是嗎!?徐天澤我干你娘!找的什麼中興子!?身邊一個個的就沒正常的!全他娘的殭屍體質!?你師尊的臉面算是被你敗光了!”

也的確怪不得這位曾經的道門金童發飆,要知道在萬年以前,這位老道長也是見過將臣的人物,此時好端端的一把道門正統符劍,還是道祖親手煉製,就這麼輕易地給扔在了殭屍堆里,擱誰也咽不下這等鳥氣。

還不解氣,這位守正道長繼續謾罵道:“好歹是我道門正統,賜予一介凡人也無不可,為何偏偏如此待我!?我真是瞎了眼,徐天澤!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林墨本着看熱鬧的樣子,不打算參與其中,罵就罵咯,總歸是單璠妹子的家務事,他頂多就是運氣不好,可接下來出現了另一位身量高大的道長,讓林墨嚴陣以待。

徐天澤出現得很及時,他樂呵呵地跟守正道長打哈哈:“哎喲,我說守正老哥,你我都多大的人啦,咋還小家子氣呢,殭屍怎麼了,殭屍也分好壞嘛,這幾日你可曾瞅見他們做過一件壞事?還不都是遊山玩水,修養身心,好將來為我道教出一份力嘛,咋就這麼上火呢?”

始作俑者的出現,讓事態明朗了許多,單璠等人不再是守正道長的發火對象,只見守正道長搶過徐天澤的拂塵,硬是用上了道力,將其掰斷扔在地上,猶不解氣,伸手將徐天澤頭頂的道冠摘下,揮臂扔出十丈遠,他惱火道:“我看你這道祖大弟子還是別做了,讓給齊滸那小子吧!一天天的師尊不去找,跑到這裏瞎折騰什麼道教復興,整個道靈界的道教能有這般輕易就復興了?那也用不了五百年還這個樣子!”

徐天澤賠笑道:“都是活了萬年的老人了,幹嘛還在孩子面前發火,有什麼話,咱們到一邊兒去。”

守正道人氣得吹鬍子瞪眼,徐天澤將守正道人帶至別處,手指捻動,守正符劍回到天地玉佩之中,他眯笑着跟單璠等人告別。

近千年來,整個道教的首任,就是尋找道祖輪迴轉世之人,徐天澤也是有苦難言的主兒,要是這能找到師尊的蛛絲馬跡,他也不至於受守正的氣。

到底是自家人啊,即便守正道人已不是活人,可道法還在,自然馬虎不得。

單璠幾人不知道徐天澤跟守正道人聊了些什麼,反正倆人聊着聊着就消失在了眾人視野,單璠幾人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

還是林墨說道:“邊走邊等吧。”

幾人醍醐灌頂。

——

割水派創派於百年前,在神風城周圍數百里,頗有威名,其派將無毒的大蚺,經過多年的藥性溫養,已經能夠使其分泌毒液,從而製作成丹,是鞏固根基的上等丹藥。

大蚺體型碩大,馴服得當后,還能夠看家護院,甚至上陣對敵,割水派都有記錄在策。

割水派內,人數不多,僅十數人,但具是養蚺高手,可在半年前,有一條大蚺趁着看守人的疏忽,逃離了割水派地境,流竄到了神風城範圍。

對於大蚺這等低等靈物,割水派其實並無太好的追蹤手法,只是掌握了經過藥材溫養過後的大蚺習性,掌門人任命倆人前往大蚺最喜歡的人煙處,然離割水派最近的城鎮便是神風城了。

中年男子與一名男青年經過五日的跋山涉水,來到了神風城附近。

中年男子衣着簡樸,是割水派的養蚺老師傅,從他六歲起接觸這門當,已有四十餘年,男青年則是順道跟着出來歷練,是他求了自己掌門人老爹一個時辰。

男青年望着城牆高聳的神風城,微微嘆氣,這該上哪兒去找那條叛逆出逃的大蚺呢,出門前他可是保證替自己父親將大蚺抓回,但此時一點線索也沒有。

中年男子道:“如果不是掌門人同意,我是不願意帶你出來的。”

男青年微微一笑,他道:“那還要謝謝耿叔了,此次出門,侄子就看耿叔大顯神通,將這條大蚺緝捕歸案。”

耿叔憋了一眼男青年,怪罪道:“花牛生性喜鬧,再者在它口囊里的毒液,也有半月未曾採摘,隨時都有溢出的可能,若是花牛在神風城害了人性命,你可知罪?”

男青年神情低迷道:“我也不是有意將它放出去的,耿叔就別念叨了,還是趕緊找花牛的下落吧。”

耿叔也深知此理,他從懷中取出一節竹筒,揭開了蓋子,一隻蜜蜂從竹筒內飛出,但它僅僅只是揮動翅膀,懸停當空,位置不挪分毫。

蜂子是為尋找大蚺專門訓練而來,此時不見它挪動,說明周圍一里都沒有大蚺出現過。

耿叔不氣餒,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於是領着男青年去往另一邊城門。

行了整整兩盞茶的功夫,當耿叔與男青年到達神風城南門,將蜂子放出時,已是多次懸停的蜂子,這一次開始在空中徐徐前進。

耿叔迅速地將一跟鴻毛掛於蜂子腰間,好讓飛遠了的蜂子,依舊清晰可見。

但是讓男青年有些不解的是,蜂子並未向城鎮飛去,而是去了人煙稀少的山林里。

然蜂子是為尋找大蚺專門訓練而來,跟着蜂子走,定然錯不了,倆人也就跟緊了步伐。

男青年饒有興緻道:“難不成花牛轉了性子?不愛熱鬧,愛荒野了?”

耿叔則道:“花牛懷有身孕,不去人多的地方也正常,我老了,有些瞧見不見蜂子,你可得盯好了。”

男青年笑道:“耿叔放心,跟着我走,就一定能夠找到花牛。”

跟着蜂子走了數百米山林,倆人找到花牛的時候,發現花牛整懶散地伏在一處空曠的草地上。

男青年嘿嘿一笑:“這花牛可真會挑地方啊,要是在此處造一座屋子,修養身心,也是個極佳的地方,可惜啊,可惜咱們的花牛頂多只能聽人言,不會造屋子。”

男青年慢慢靠近花牛,發現它睡著了。

耿叔見狀,說道:“得來全不費工夫,你在這裏好好守着,我去城裏租一輛馬車來。”

男青年答應得很爽快。

耿叔頭也不回地走了,卻不料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花牛。

男青年也不願打擾花牛睡覺,其實自己跟花牛的關係也算挺好的,幾乎每次給花牛扔活雞活鴨的時候,花牛都要對着他左右搖擺自己的扁平腦袋,以示敬意。

花牛為什麼會逃出割水派地境,男青年大概知道一些,應該是懷孕所致,花牛覺着自己給它準備的安樂窩不能夠滿足它,所以才會出逃。

男青年發現蜂子還未收回,一直懸停在花牛上空,於是腳下輕點一點,徑直從花牛上方掠過,一把將蜂子握在手中。

男青年安穩着地,笑着跟蜂子說道:“今天你的功勞最大,等回去了,給你找個媳婦兒。”

熟睡的花牛被一陣風驚醒,它緩緩睜開眼睛,瞧見了老熟人,扭了扭身子,想要立即逃離此處。

男青年當然不肯花牛離去,他拿出一瓶花粉,朝花牛的去向潑去,花牛被零散的花粉遮掩,行動變得遲鈍。

花牛不喜被人禁錮,張嘴朝男青年做出凶狀,可當男青年瞧見花牛沒了毒牙過後,眼神從震驚變得陰狠。

割水派歷來是每人豢養三條大蚺,便足夠供給丹藥的煉製,因為派里人數不多,所以多的大蚺會來不及採摘毒液。

然大蚺的獠牙則是提取毒液的關鍵,曾經有割水派的仙人為了更穩妥地豢養大蚺,有將大蚺的牙齒拔掉,只切開大蚺的牙床,每日提取毒液,期初收穫微小,只因沒了毒牙,毒液時刻都在向外流淌。好不容易等到傷口癒合,但每次割開大蚺牙床,長此以往,傷口的潰爛,反而會影響丹藥的品相。

所以沒了牙齒的大蚺,已經不是個好的藥材溯源了。

男青年不知道哪裏來的火氣,居然一刀將花牛的七寸捅穿,隨後花牛軟弱無力地伏地不動。

花牛到死也沒反抗,是它太過信任眼前的男青年,它之所以想要遁走,只是不想回去而已。

大約一炷香過後,耿叔駕着一輛馬車在山林里緩緩行來,他老遠就瞧着男青年在從花牛身上倒騰,取出的東西還在蠕動。

耿叔心感不妙,靠近一瞧,果真如他所想,花牛被男青年開膛破肚,取幼蚺了。

耿叔氣得不行,好端端地如何能將發財的靈物如此對待,他冷言質問道:“古雲風,你在發什麼神經!?”

古雲風微微嘆氣,他早已想到會被耿叔問罪,他不緊不慢地將裝滿幼蚺的袋子系了個活結,隨後走到花牛旁,將它的大嘴撬開,耿叔便不言語了。

古雲風重新拾起地上的袋子,說道:“本來想留花牛一條性命,即便沒了牙齒,可也好歹是養了十年的靈物,沒有感情說不過去,可它醒來就想着遠遁,沒法子,只能如此了。”

耿叔與古雲風倆人花了一盞茶的功夫,在山林里挖了一個坑,他們將花牛埋葬后,帶着花牛的後代回割水派交差。

在古雲風與耿叔離開后不久,那個毫不起眼的小墳頭微微鬆動。

——

凌元幾人腳程在一天之內趕往不及下一個城鎮,於是眾人在山林里露宿。

林墨和左檸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在那個新搭檔毛驢身上,有剛買不久的帳篷,此時林墨與凌元正一起搭建。

陳雍庭也早已替師妹將帳篷搭好,可單璠仍是主張讓師傅使用,老道人這回拿出了做師傅的嚴厲,說今後帳篷都得小璠住,哪有小姑娘家家住野外的,他們這一門派沒這個規矩。

一個小小的帳篷,從一年前起,師徒倆人來回推讓,此時終是敲定了正主。

天黑之前,凌元安排徐平栗去捉些野味回來,現在他把火堆生起,才瞧着徐平栗沒精打采地出現,見他一手一隻野雞,知道此番抓捕野味,着實是難為了這位世子殿下。

凌元笑着從徐平栗手中拿過兩隻野雞,說道:“辛苦你了,一會兒給你留個雞腿。”

徐平栗自持功高蓋主,說道:“我要兩個雞腿。”

凌元將野雞擰斷脖子放血,反問道:“這麼多人呢,我都吃不着雞腿,你還想要兩個?”

徐平栗臉無表情道:“那我把我的那隻雞腿讓給殿下。”

凌元又問道:“你不吃雞腿?”

徐平栗仍是臉無表情道:“殿下都吃不上,我吃其他的就成。”

凌元笑着將野雞燙水拔毛,說道:“挺上道。”

徐平栗背靠着一棵大樹坐下歇息,沒再說話。

在單璠的天地玉佩里,有提前買好的佐料,凌元並沒有親自操刀烤野雞,而是交給了身經百戰的陳雍庭。

待野雞在陳雍庭的手裏烤得滋滋冒油時,徐天澤與守正道人再次現身,徐天澤誇讚道:“我道門有雍庭這等好廚藝的道童,復興指日可待啊。”

守正道人瞅不慣徐天澤這等啥都要舔一下的樣子,氣呼呼地要單璠打開天地玉佩,回到了符劍當中。

徐天澤與單璠說道:“守正道長已心悅誠服,中興子可莫要妄自菲薄,要始終切記莫要讓他人壞你心性吶。”

單璠稽首道:“晚輩謹記教誨。”

徐天澤攤出手來,一本道教典籍忽而顯現,他道:“這本‘師君’乃我師尊親筆,貧道與中興子見一面不容易,特將此本孤本典籍交予你,希望你好好觀道。”

老道人一聽急了,連忙阻止道:“且慢!”

徐天澤笑臉凝住,問道:“老道長,這有何不妥嗎?”

老道人展露微笑道:“可否將這本典籍交予老道,再由老道選擇在適當的時候,交給小璠?”

徐天澤撫須笑問道:“老道長是想要替小璠承擔一部分因果?”

老道人笑而不語。

徐天澤看着這位矮上自己一個頭的老道人,解釋道:“既然是貧道給的,又是道祖親筆,就算再大的因果報應,貧道這裏都能接下,老道長莫要杞人憂天了。”

老道人訕訕笑道:“道長親授無不可,怕就怕是道祖親筆,道長還是依了老道吧。”

徐天澤用手點了點老道人,笑罵道:“單二公子將小璠交到你手裏,是很明智的選擇。行,這個面子貧道也不能不給,拿去。”

老道人笑着接納,稽首良久。

徐天澤化作一縷青煙,飄然散去。

陳雍庭手裏的兩隻野雞已經熟透,加上撒上去的佐料被柴火激發香味,就連不想吃夜食的林墨都咽了咽口水。

眾人分食野雞,陳雍庭按照凌元的交代,分別將雞腿給了左檸、老道人以及單璠三人,剩下的一隻雞腿,他給了徐平栗。

徐平栗是餓極了,其實給他吃雞屁股還是雞腿,都是一個樣。

凌元則選擇吃烤得爛糊的雞頭,陳雍庭想把自己的雞翅給凌元,但凌元沒要,陳雍庭也不敢硬給,怕亂了規矩。

兩隻野雞烤得堪比御廚水準,幾人又剛好吃飽,這一頓夜食,在凌元眼中以完美收官。

此時的徐平栗與昨夜比起來,要更好相處了一些,這是潛移默化的轉變,他吃飽喝足過後,一個人坐在大樹根下繼續休息,他發現身旁隱隱約約地有個活物在挪動,本以為是什麼小甲蟲之類,誰成想是一條大蚺的腦袋。

徐平栗被嚇得哇哇大叫,一溜煙兒就滾到了別處,眾人聞聲望去,見徐平栗手指的方向,瞧見了奄奄一息的大蚺。

凌元本想責罵大蚺為何一路跟蹤,但瞧大蚺精萎靡不振的樣子,他連忙上前查看情況。

陳雍庭也舉着火把前去,卻被單璠阻攔,這條大蚺是否不會再次傷人,沒人敢肯定。

凌元瞧見了大蚺腹部的傷口,有海碗大小,傷勢太嚴重,幾乎要了大蚺的命,此時身上沒有救命聖葯,他也無力回天。

凌元轉身問道:“小叔,你有林爺爺煉製的明清丹嗎?”

林墨搖了搖頭:“不曾帶在身上。”

凌元嘆息一聲,他摸了摸大蚺冰涼的腦袋,說道:“讓你小心其他道者,這才過了多久,就受了這麼重的傷。”

大蚺的嘴微微張開又閉合,似乎有什麼話要講,可凌元知道大蚺根本就不會人言。

大蚺的肚子微微蠕動,凌元定眼一瞧,竟是發現有一條幼蚺從傷口處游出。

遠處的靈猴巴布一個激靈跳到單璠肩頭,它說道:“我真他娘的看走了眼!大蚺懷有身孕,是不會進食的!”

一旁的左檸接過話茬,道:“所以白天大蚺並非是要吃人,它只是想要靠近嬰兒?”

巴布凝重點頭:“凌小子,我們都誤會它了!”

凌元獃獃地蹲在地上,久久不言。

大蚺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己的孩子往凌元靠了靠,好似知道凌元不喜歡黏液,它還特地用舌頭將自己的孩子舔舐乾淨。

凌元的滴淚水落在地上,他心絞痛着說道:“你的孩子,我一定好好讓它待在我身旁。”

大蚺微微抬起的腦袋,重重摔在地上,就此斷氣死絕了。

凌元將幼蚺拿在手中,憤然起身,說道:“小叔,可否能查到兇手?”

蒼靈門的青使一眾,多以推演一術傍身,否者也不可能滿道靈界內斷案緝兇。

林墨掐指一算,微微嘆氣道:“這頭大蚺名為花牛,是有主的靈物,我們不必摻和其中。”

凌元急切道:“小叔,我要替花牛報仇!”

林墨直言道:“兇手是花牛的主人,其中的諸多因素,也都說明花牛命當如此,我們身為局外人,不必如此折騰自己。”

凌元皺眉道:“小叔啊,我要替花牛報仇,他的主人在哪裏,我要去找他。”

林墨一語將凌元想要報仇的怒火熄滅:“難道牛市的那些屠夫每宰殺一頭牛,你都要為它們報仇嗎?何況花牛是自己主人親手為之?”

凌元再一次想到了相爺,林墨也算到凌元有此一劫,便勸慰道:“人與畜生不一樣,這事兒你多餘折騰了,既然你已經答應了花牛,那就遵守自己的承諾,這是對花牛最好的歉意。”

凌元淚目註釋着手裏的幼蚺,心情難過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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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靈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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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金與木 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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