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把阿冷帶出來的人是馬克,他去到警察局,出示了通行證,和警察們說了幾句話,阿冷就被放出來了,然後他們兩個是從關口回到下城區的……那是來往上下城區的官方途徑,阿冷沒有再回到那個下水道去。
馬克沒有問阿冷為什麼要去上城區,阿冷也沒有問馬克是怎麼知道他去了上城區,而且被警察抓住,以及馬克是怎麼把他帶走的。一路上,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兩個人就這麼默契地保持着靜默,慢慢地走着,從冷冽的,到昏黃的,慢慢地,一點點地回到家中。
等他們回到家中時,已經是凌晨了,馬克到廚房去,端出來一些飯,還有菜,那似乎是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的,馬克順手熱了一熱,就那麼隨便端到了阿冷麵前。阿冷腹中早已經是空空如也,一看見食物便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看着阿冷大口吞咽的樣子,馬克沉吟了一會兒,這才開口說第一句話。“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送你去我的師父那裏。”
儘管肚子還是很餓,但是聽到馬克的話,阿冷立馬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扯住馬克的衣袖,哭着臉不住哀求起來。“叔叔,我知道錯了,別把我送走。”
馬克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不是懲罰,送你去我師父那裏,是早就決定好了的事情,只不過之前並沒有確定時間,現在我覺得是時候了,而已。”
“那您師父在哪?”
“在塔塔木。”
阿冷吃了一驚,他本來還以為是十區,還是十二區,反正是下城區的某個地方。
“他為什麼在這麼遠的地方?”
“走過去的。”
“那我怎麼去?”
“這裏有一張里斯通,我已經聯繫好了,明天中午,你跟着一個商隊出發,他會帶你到目的地的。”
阿冷扒了一口飯,含在嘴裏,又問道。
“那我什麼時候能夠回來?”
“我不知道,他老人家決定。”
阿冷又扒了一口飯,彷佛還要問一些什麼,只不過馬克斜目瞪了他一眼,阿冷悻悻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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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阿冷去見了艾倫……昨天他們差不多是同時被接走的,接走艾倫的人阿冷認得,見過幾次,就是他們這個街區的黑幫老大,也就是艾倫說的黑男爵。看來沒有錯,艾倫現在的確是在幫黑男爵做事。
去找艾倫,一是給他好好道個別,畢竟這一走,說不定什麼時候能夠回來,出城的事……多少人一輩子沒有踏出阿卑修斯一步,在阿卑修斯,你會冷,會疼,會在下城區被毆打,然後橫屍街頭,但是你不會被餓死,但是出了城就不一定了,更何況,阿卑修斯距離塔塔木有着好長一段路。在這個大陸,離開城池,那就相當於把自己的半條命交給死神。
剩下的半條看死神有沒有興趣要。
其次,則是把那張擁有蒂娜親筆簽名的唱片送給了艾倫。對於這張唱片,阿冷非常珍惜,但是這次上城區之旅,艾倫沒能賺到一個蹦子,把這個交給他,好歹不讓他空手而歸。
對於這張唱片,艾倫拿在手裏端詳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理所當然地收下了,還振振有詞地說,既然是兒子孝敬那父親是沒什麼理由拒絕的。
阿冷直接給了他一腳。
這個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一個電線杆,一個石子,都異常熟悉,原本的無所謂,但是到了離開竟然有些傷感,但時間是水流,他還是被一點一點地推出了這個城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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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不甚結實的門被粗暴地擊打着,砰砰,砰砰砰,馬克從沙發上站起來,拖起疲憊的身子去開門,沒有想到門外竟然不是別人,正是不怎麼受他待見的艾倫。
“小艾倫,你可來晚了,阿冷已經不在這裏了。”馬克略帶點戲謔地說。
“不是,我就是來找你的,”艾倫急切地說,“馬克叔叔,趕緊跑,我家男爵帶着人抓你來了。”
“來了就來了,難道還得我沐浴更衣去迎接他們嗎?”
馬克一把摔了門,剛坐回沙發上,門就被一發鐳射轟碎,進來的是幾個手持鐳射槍,身穿銀色輕鎧的士兵,為首的人正是洛倫佐。
那是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男人,身材清瘦而高挑,臉龐輪廓分明,眼窩深邃,一頭淡金色的短髮格外引人注目,在阿卑修斯,這個發色並不常見。他先行一步走了進來,身後的士兵們緊隨其後,一踏進這個房子,立馬擺開戰鬥陣型,里裡外外,牢牢地控制住了這裏。隨行的還有他們這個街區的黑男爵,微微哈着腰,指着馬克對洛倫佐說,“這位就是馬克,我們這裏最好的工匠。”
洛倫佐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徑直走向馬克,盯着他看了幾秒鐘。
那是極其漫長的幾秒鐘。
“你不是班戈。”他緩緩說道。
馬克眯起眼睛笑了,“男爵大人剛剛不是說了嗎?我的名字叫馬克。”
洛倫佐順手拿過靠得最近一個士兵的鐳射槍,要頂上馬克的腦袋,黑男爵一看上來要按住洛倫佐的槍口,“大人,馬克可是我們街區唯一的工匠……”洛倫佐一把把他甩到一邊去,“我賠你幾個更好的。”槍口抬起重新對準馬克的腦袋。
“阿冷在哪?”洛倫佐問道。
面對這黑洞洞的槍口,馬克依舊是面不改色,微微笑着,依舊帶着一點戲謔地說,“阿冷?我不認識什麼阿冷,大人怕是找錯人了吧。”
“你昨天從警局帶走的阿冷,然後那你說你不認識他?”
“昨天?昨天我在家睡覺呢,什麼事也沒有干。”
黑男爵這時候也忍不住勸說,“馬克你在幹什麼?把你的侄子叫出來和大人聊聊不就完了嗎?要是有得罪的就道個歉,大人不可能跟一個孩子過不去的。”
“狗子?不好意思大人,我沒養狗,興許您不知道,我這個人吧,對狗毛過敏,我從來不碰狗。”
洛倫佐漸漸地失去了耐心,眼睛微微眯起來,這是他壓抑不住自己怒氣的前兆。
“馬克是吧,你這樣拿我尋開心,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殺了我?”馬克收起了笑容,他的眼睛頓時銳利了起來,“你們是誰?你們是聖露西婭,你們的斑斑劣跡整個阿卑修斯無人不知,從你們進門那一刻起,我就沒想過還能活下去。”
洛倫佐怒不可遏,他壓制不住自己的心火,從來不行,他把槍口稍微往下壓了一點,對準心臟,不假思索地扣動了板機,一朵血花盛開在這雜亂的地方。
……
半個小時之後,當蒂娜帶着人走進這個房間的時候,一如剛才人都還在的樣子,她茫然眼前的慘狀,嘴裏喃喃自語。
“完了,來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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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不是班戈?那他為什麼拿着班戈的通行證?”
“不清楚。而且我們去晚了,據當地的黑男爵說,在我們之前,聖露西婭家的人去過了,他們殺死了馬克。”
“怎麼可能?聖露西婭家是怎麼得到消息的?阿冷呢?”
“不知道。”
卡爾難得失態地來回踱步,作為聖塔司婭家族的實際掌控者,處亂不驚向來是她的的優點,但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從她聽到阿冷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卻再也無法保持往日的優雅和從容。她甚至喝不下咖啡,這個名字在她的軀殼裏面久久縈繞,揮之不去,她在想,這個名字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對聖塔司婭家族來說,又意味着什麼。
蒂娜回憶起來,從她踏出這裏開始,到去警察局調閱檔案,到帶人前往下城區,闖入……甚至不能算是闖入,因為門本來就已經壞掉了,只能說是走進了馬克的家。
“我想不出來到底哪裏出了問題。”思索良久,她說。
“你一路上有沒有人跟蹤?”
“確定沒有。”
“你有沒有委託過什麼不能信任的人?”
“我所攜帶的都是家中密衛。”
卡爾坐回到位置上,手指止不住顫抖,可她還是艱難地抓起了一杯咖啡,一點一點地,往嘴邊送,可隨着杯子距離嘴唇越來越近,她的手愈發鎮靜下來,眼神也愈發銳利,就像往日一樣。
“那隻可能是警察局那邊出問題了。”
“您是說警局有人向聖露西婭告密?”蒂娜大為不解,“可是,聖比薩婭家和我們難道不是盟友嗎?”
“查,順着這邊查。”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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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塔塔木。
阿冷睜開眼,坐起來,但是沒有立刻下床去。他是一個起床氣極其重的人,每天早上睜開眼睛之後,必須花上幾分鐘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來,這是省略不去的步驟。
可是這時候門被推開了,茜茜走了進來,阿冷突然想起他還沒有穿衣服,頓時記不得什麼起床氣的事了,他趕緊把衣服往頭上一套,褲子往大腿間一遮,可是白白的大屁股還是沒能趕在茜茜進來之前藏好。茜茜走進來,一愣神,阿冷沒有辦法,紅着臉傻傻地笑了起來。
茜茜也樂了,她當作沒有看見,沒有看見那塊白色的圓圓的大屁股,以及更加齷齪的東西,只是說,“趕緊起床了阿冷哥哥,今天是你和哥哥去見大師的日子。”
茜茜口中的大師,正是馬克的師父,但是他獨自居住在塔塔木都城外的一個湖邊木屋裏,他拒絕和任何人一起居住,沒有辦法,在塔塔木一年了,阿冷都是寄住在塔塔木衛士長路易斯的家中,而茜茜,就是路易斯的妹妹。每個星期,他都會在路易斯陪同下去見大師一面,接受大師的教導。
“好的好的,但是,我……我得收拾一下。”
阿冷滿口答應,茜茜倒是一副“我懂”的樣子,嘴角一彎,笑眯眯地就出去了,阿冷感覺有點頭疼,這丫頭,明明年紀比自己還小上幾歲,但是感覺卻是懂的比自己還多。沒有辦法,他還是坐了好幾分鐘,等那該死的東西慢慢變軟了才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站起來,阿冷剛剛起床感覺有些口乾舌燥,伸出手去摸桌子上的茶杯,卻沒有想到沒有抓穩,一下子掉到地上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