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夜 表妹
“今天又輪到你了嗎？”青傑淡定地問道，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沒錯，今天輪到我了。”筆仙眨了一下左眼，展露出與實際年齡不符的調皮感，帶給他這種改變的，很可能是他身上的這套衣服。他今天上身穿着帶條紋的t恤，下身穿着糖果色的棉面褲子，整體給人感覺就像是陽光青年。任誰看到了他，都不會想到他是一個妖怪。
在筆仙背後，停靠着一輛銀灰色的敞篷寶馬車，不用說，肯定又是偷的。
前兩天，牛頭跟心月狐分別找青傑外出，享受一些妖怪才能享受到的樂趣，這樣做的目的昭然若揭，無非就是想要引誘青傑當妖怪而已。今天晚上，輪到筆仙來找青傑出去了。
後面的捲簾門放了下來，食雜店關門了。這個時間段，街上的行人少了許多，不過車輛仍然川流不息。
“上車吧。我帶你出去玩玩。”筆仙打開車門，做出請進的手勢，優雅極了。
“事先聲明，不管當妖怪或者當有錢人有多麼好，我的想法也不會動搖。”青傑坐上了右車座，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坐高檔車，多少感覺有些拘謹。
“無論如何也不想當妖怪？”
“是的。”
“別那麼早下結論，距離我們定好的期限還有二十多天呢。”筆仙踩動了油門，車子平緩前進，引擎等發出的雜音極小，完全被其他聲音蓋住了。他開車要比牛頭溫和很多，起碼知道在遇到紅燈時停車，而牛頭壓根將紅燈當成擺設。
筆仙打開了音響，英文歌thisisthelife響了起來，這首悠揚的歌曲倒是很適合在兜風時聽。平穩的車速帶動起陣陣清風，吹亂了車內兩人的頭髮。
車被停在了一條商業街，街上大部分的店鋪都關門了，只有少數幾家服裝店仍然在營業。本來這幾家店也會關門的，但筆仙已經提前打點好了，叮囑過這幾家店今晚別關門。正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幾個店老闆收了錢之後，忍着睡等到了現在。
“我並不缺衣服。”青傑悶悶地說。
“那就當陪我來買好了。”筆仙笑笑，拍拍青傑的肩膀后推開了車門。他們倆走向范思哲的店門，身後那輛寶馬的車棚緩緩放了下來。
筆仙話是那麼說，可到頭來還是給青傑買衣服。青傑本人並不配合，很抵觸別人替他出錢買衣服。筆仙只好配合著彬彬有禮的女售貨員，一起替青傑選起了衣服，把青傑當成了不會反抗的衣服架，將一件又一件衣服套了上去。
青傑無法阻止筆仙花錢，但他可以拒絕穿這些衣服。到頭來，筆仙雖然買了很多衣服，但走出店門的時候，青傑穿的還是自己的衣服。
筆仙並未死心，帶着青傑又逛了幾家店，可青傑鐵了心不接受筆仙的饋贈，筆仙後來也沒辦法，只好放棄了繼續購物的念頭。
走出最後一家服裝店的店門，感受着夜風的吹拂，青傑終於鬆了一口氣，被人來回擺弄的滋味可不好受。
衣服是不買了，可今晚的行程並未結束。這之後，筆仙又帶着青傑去吃了一頓西餐，讓青傑長了一些見識，知道了刀叉多麼難用，還有那些食物有多貴，有的竟然是論克賣的。吃完這頓半飢半飽的飯，他們去了一家ktv，筆仙很無良地找了兩個陪唱，還很貼心地為青傑找了個看上去比較小的娃娃臉女孩。
青傑感覺那女孩坐得太近了，就挪了一下身子，那女孩察覺之後笑了好一會兒。筆仙跟女孩們連續唱了幾首歌，接着便開始提議讓青傑唱歌，青傑生性靦腆，屢次拒絕，氣氛變得有點尷尬。筆仙察覺青傑不喜歡這種地方，便把青傑帶了出來。
“好了，讓我們向下一站出發。”筆仙定好的計劃表中，還有很多地點沒有去呢。其中有一項赫然是駕駛遊艇到海上釣魚。
“夠了，我哪也不想去了。而且我覺得用偷來的錢吃喝玩樂很不舒服。”青傑的忍耐到達了極限，終於翻臉了，彈開了筆仙纖細的手。
“誰告訴你我的錢是偷來的？”筆仙啞然失笑。
“這不是你們這些妖怪的拿手好戲么？”青傑還記得牛頭昨晚偷車的事情。
“你誤會了，買這輛車以及今晚花的所有錢，都是從我自己的兜里掏出來的。妖怪擁有各種能力，想要賺錢是很容易的，我們青龍幫立足這麼多年，每個骨幹都積累了一定的財富。雖說白虎幫凍結了我大部分的賬戶，可我還有幾個私密財產能用，總價值加起來少說也有一千萬。所以說，我還不至於為了買車這點錢去偷。”筆仙微笑着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我剛才誤解你了，抱歉。”青傑神色緩和了下來，老老實實地道了歉。不過他隨後又想到，筆仙之前賺的錢不也是從人類身上得到的么？那些錢到底算不算乾淨？他的臉色重新沉了下去，但不打算拿這些問題跟筆仙討論。
“沒關係的，我們繼續去玩吧。”筆仙提議。
“不！就算這些錢不是你偷的，我也不想去下一個地方了。”青傑斷然拒絕。
筆仙凝視了青傑片刻，確認了青傑眼神中的執着，妥協道：“那好吧。”
“表哥！”
正當青傑跟筆仙走向車的時候，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青傑聞聲識出了來人，轉身望了過去，只見表妹柳倩倩跟着一群男男女女的同齡人在一起，剛走出ktv的門口。
柳倩倩是青傑的舅舅家的孩子，今年十六歲，比青傑小了一歲。她上輩子不知道修了什麼福，這輩子得到了上天的厚贈，各方面都極為出色，人長得美麗可愛，頭腦又很好，就連運動神經也很發達，曾取得過市裡青少年運動會短跑第一名。要說她身上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性格不大好，嘴有點損。
“你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青傑掏出雜牌手機看了一眼，都已經十二點了。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你這種死宅怎麼會在晚上來這種地方？我姑姑知道你出來的事情嗎？”柳倩倩鎮定自若地反問。
這話猶如當頭一棒，把青傑問得一激靈。
“我媽媽當然知道我出來了，畢竟我已經是成年的人了。呵呵，呵呵。”青傑補上了兩個心虛的笑容。
“哦？是這樣么？我給姑姑打個電話確認一下。”柳倩倩眼睛一眯，取出了手機，毫不遲疑地翻找着電話號。
“慢着！慢着！別打電話。”青傑今晚是偷跑出來的，不想被媽媽知道，雖然心月狐的幻術能夠解決一切，但他不想讓媽媽的腦子接受幻術的洗禮。
柳倩倩聽到警告卻並未停手，青傑着急了，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力氣稍大了一些。
“鬆手，你這個死宅表哥。”柳倩倩甩掉了青傑的手，放下了手機，掐腰站立，一副勝利的表情，左邊的嘴角勾勒出俏皮的弧度，“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是偷偷跑出來的。”
青傑鬱悶地看著錶妹，在這個漂亮的小身板上看到了強大的氣勢。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是偷偷跑出來的？如果是的話，我也會打電話告訴舅舅的。”
“表哥不愧是表哥，死宅不愧是死宅，真是一如既往的讓人失望，你竟然會這樣喪盡天良地威脅你的表妹，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嗎？”柳倩倩搖搖頭，用食指跟大拇指比劃了一個很小的虛構物，“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只剩下這麼丁點了。”
青傑實在沒辦法厚着臉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跟一個小姑娘鬥嘴，所以他選擇了實幹的做法，也翻起了舅舅的電話號，打算以此威脅表妹。
“不用打了。”柳倩倩氣定神閑地說，“今天我的死黨過生日，同學們一起給她慶祝，我出來之前已經跟父母打過招呼了。”
“我才不信。”青傑繼續翻找電話。
“不信你就打吧。不過我提醒你，你打完這個電話之後，你偷偷出來的事情可就暴露了。”
青傑的手在瞬間停住。
“如果你想讓我替你保守秘密的話……”柳倩倩臉上的勝利笑容迅速擴大，“那就給我一百元。這是兄妹友情價。”她伸出了稚氣未脫的手，手腕上的彩色鏈子叮叮噹噹的響了起來。
柳倩倩的同學們嘻嘻笑了起來，就連第一次跟柳倩倩見面的筆仙也被逗笑了。唯有青傑笑不出來，他在用看着惡魔的眼神看著錶妹。
“快點掏錢，快點掏錢。”柳倩倩催促道。
“好吧。你贏了。不過看在我們兄妹一場的份兒上，能不能便宜一點？五十元怎麼樣？”青傑咬着牙問。
“不行，少一毛錢我都不幹。這交易多齷齪，一百元根本不算貴。”
“表妹，聽哥一句勸，多行不義必自斃。”
“胡說，我這是引導夜不歸家的迷途少年走上正道，做了這件好事，能在極樂世界勝造八級浮屠，比救人一命還多一級呢。快點給錢，我可沒工夫在這裏跟你摩嘴皮子。”
“行行行，你別說了，我就當破財免災，給你一百元。不過我身上帶的錢不多，這一百元下次給你好了。”青傑盡量不想向筆仙求助。
“那也行，不過要收利息。”柳倩倩的笑容險惡了起來，“百分之五十的利息。”
這利息竟比高利貸還兇殘。
“我還是現在就給你錢吧。”青傑掏掏兜，但沒能掏出印着毛爺爺的紅票子，只取出了若干張十元跟二十元的，數出一百元整之後，遞給了表妹。
“謝啦。”柳倩倩展顏一笑，抖了抖一沓錢。其實她並不差這一百元錢，這樣做只是為了拿表哥取樂而已。
“你這是在剝削無產階級貧農。”青傑的潛台詞是：我會詛咒你的。
“沒事，明天我就把這一百元寄給希望小學，讓這筆錢落到更需要的人手上。”柳倩倩的潛台詞是：你詛咒我一輩子也無法撼動我的光輝燦爛。
“呵呵，你的表妹很有意思呢。”筆仙莞爾笑道。
青傑沒有接茬，他實在不願意跟別人一起誇讚這個表妹。
柳倩倩聽到筆仙說起自己，反過來打量了幾下筆仙，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就像是發現了老鼠的貓，充滿了警惕感。
“死宅表哥，這個人是誰？”
“你能不能把死宅兩個字去掉？”
“別在意細節。回答我的問題。”
“他是……我的朋友。”青傑也只能這樣介紹筆仙了。
“嗨，小妹妹。”筆仙招了招手。
柳倩倩不為所動，依舊我行我素地觀察着筆仙，仔細辨認了一下筆仙的穿着，估量出了這套行頭的價格，之後又望了一眼筆仙身後的寶馬車。她眼珠一轉，把表哥的腦袋壓了下來，湊過去低聲問道：“他是不是要帶你去賣腎？”
“你這是什麼想像力啊？”青傑驚道。
“噓，小聲點，我這不是怕你被人騙么。”
“我就那麼好騙？”
“你前兩天剛剛被人騙過，劣跡斑斑，實在讓人難以放心。唉，你要有我一半的智商就好了，真讓人着急啊。”
青傑被氣得不輕，咬牙道：“用不着你擔心我，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小心別被同學把貞操騙走了。”
“胡說什麼呢！變態！”柳倩倩臉一紅，推開了青傑，“不管你了，你的腎管我什麼事，被挖了才好呢。最好一次挖兩個，讓人在裏面安兩個水氣球做代替，反正你留着腎也用不上。”
“你留點口德吧。真是的。”青傑自覺剛才失言，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柳倩倩，我們幾個不等你了，先走了哦。”那些同學當中有個女孩等急了。
“先別走，我這邊的話馬上就說完了。”柳倩倩喊住了那些同學，然後對青傑擺了下手，“不管你了，我得走了。”
青傑經常跟這個表妹拌嘴，關係不大好，可畢竟是親人，心裏還是挺關心的。他害怕表妹這麼晚回家會出事，試探着問道：“用不用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有這五虎悍將做護衛，不然的話，我也不敢這麼晚出來。”柳倩倩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護花使者團隊。
五個很陽光的男學生站了出來，一齊管青傑叫哥哥，並保證會好好照顧柳倩倩，宣誓柳倩倩在則他們在，柳倩倩掉根汗毛則他們切腹謝罪。
另外，柳倩倩這一幫孩子中有兩個人是跟隨父母一起來的，父母的車就停在旁邊，等到了時候，自然會送這幫孩子回家，沒什麼好擔心的。
有這兩層保障，青傑才安心跟筆仙走了。
在關上車門的時候，筆仙回過頭，做出了一個古怪的舉動。他望向了柳倩倩談笑風生的背影，抬起手對着柳倩倩後背輕彈了一下。他的指尖飛出一滴墨汁，墨汁準確無誤地沾在了柳倩倩的衣角上。這是一道印記，普通人類是看不到的，但筆仙可以循着這個印記輕易地找到柳倩倩。
正在跟同學們談笑的柳倩倩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一個危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