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夜 千年殺局
七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內住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青傑，一個正在前屋賣貨，用幻術坑害着一個又一個客人，另一個正拘謹地坐在卧室的床上，聆聽着筆仙的教訓。
“你現在就像是一隻待哺的雛鳥，對這個夜世界一無所知。我要告訴你的事情太多了，其中包括青龍幫被滅的經過，夜世界的構成，還有妖術的用法。這三方面當中，妖術可以慢慢學，夜世界也可以慢慢了解，所以還是先跟你說說青龍幫被滅的事情吧。”筆仙的表情凝重了幾分，“你一定也很想知道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吧？”
青傑心口一沉，對於這個素未謀面的父親，他的感受很複雜。他對父親並沒有很深的感情，但父親就是父親，是賜予他生命的人，無法視而不見。得知一個陌生人死掉了，他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是得知父親死掉了，就不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了。
他不想當害人的妖怪，但是想要知道這位妖怪父親是怎麼死的。
“請你詳細地告訴我吧。”青傑口氣誠懇。
筆仙坐在椅子上，醞釀了一下措辭。牛頭靠在牆上，環抱着粗壯的雙臂，微微低着頭，以免撞到天花板。新認識的雨女站在床邊，雙手藏在了襖裙的袖子裏，眨巴着大眼睛，等着筆仙的故事。
“白虎為了消滅青龍幫，足足籌劃了一千年之久，誰也沒有想到他的心機會如此陰險毒辣，我們所有人都失算了，中了他的圈套。在一千年之前，四聖妖發生過一場爭鬥，導致生靈塗炭，血流成河。戰爭平息之後，四聖妖締結了一個和平契約，宣誓永不爭鬥，如果誰破壞了契約，就會死掉。”
“可是……”青傑鼓起勇氣打斷對方的話。
“你想問什麼？”
“你之前說過四大幫常年爭鬥不休，既然有契約在，為什麼他們還敢這麼做？”
“那個契約只對四位幫主有效，對廣大的幫眾並無效果。妖怪是一個特殊的群體，每一個妖怪都有不同的特性跟習慣，想要把所有妖怪約束起來是不可能的。四大幫派從未有過真正的和平，小的爭端經常發生。四聖妖締結契約只是為了避免大戰而已。”
“要束縛強大的妖怪，自然也需要強大的契約，四聖妖所選用的契約術是現今最強大的，施展時需要用到四聖妖本身的血。白虎在締結契約時做了手腳，沒有獻出自己的血，而是獻出了自己兒子的血。因為同是白虎的血，其他三聖妖並沒有發現。”
“這只是白虎這個殺局的一個開端而已，此後他又為達到目的做了很多準備。他在表面上跟青龍幫頻頻示好，要博取青龍幫的信任，起初沒人相信他，可是他用一千年的時間來打消了別人的質疑。就連老幫主也沒能識破白虎的陰謀，誤把白虎當成了朋友。在暗中，白虎還培養了十三位厲害的妖怪，給他們取名為十三煞。在這千年裏，十三煞一直隱世不出，終日苦練本領，就等着一舉擊垮青龍幫的一天。”
聽到這裏，青傑不禁在心中感慨，妖怪的生命實在太漫長了，竟然能活一千多年，而人類只能活匆匆百年，相比之下，人類的生命真是太短暫了。
“白虎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在十多年前，青龍幫主外出了一段時間，回來之後身體衰弱了許多，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傷。我們曾多次問過他發生了什麼，但是他並沒有說。我至今沒能得知青龍幫主受傷的原因，總之他變弱了很多。紙是包不住火的，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傳到了外面，而且越傳越玄，導致外人都以為青龍幫主已經變成了廢人。”筆仙口氣沉重，繼續說道。
“陸續有一些野心勃勃的妖怪跑來找青龍幫主挑戰，但是來的妖怪大部分都很弱小，我們這些手下人出面就能打發了。不過有一天，忽然來了一位強大的妖怪，這位妖怪比任何一位堂主都要強，只能由青龍幫主出面對付。我們都很擔心青龍幫主的安危。就在這時候，不懷好意的白虎出現了，他裝出義憤填膺的樣子，不等青龍幫主同意，便主動出手打跑了那個妖怪。我們都很感激白虎，青龍幫主還舉辦了一場宴會來歡迎白虎。”
“四聖妖的身份非比尋常，平日裏不能擅自離開領地，更不能貿然跑到別人的領地去。白虎跑來青龍幫必須得有個理由才行。他謊稱來給兒子提親，希望青龍幫主能把龍女嫁給他的兒子。這種聯姻會破壞四大幫派的平衡，導致大的爭端發生，所以青龍幫主並不同意這門婚事。而且龍女本人也不願嫁給白虎的兒子。”
青龍又遇到不得不插話問一下的問題。
“你說的龍女是誰？”
“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姐。論年齡的話，她可比你大多了。關於她的事情，我以後再告訴你，現在繼續談青龍幫被滅的事情。”筆仙停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馬上就要講到最重要的部分了，他心口的傷疤又要被撕開，“儘管青龍幫主不同意這門婚事，宴會還是得照辦。這場宴會成為了青龍幫最後的晚餐。白虎終於露出了獠牙，對青龍幫展開了猛攻。他先是用幻術迷住做飯的廚師，在伙食里下了毒。在吃飯的時候，他趁着給青龍幫主敬酒的瞬間突然偷襲，施全力擊中了青龍幫主。因為之前締結契約時用的是白虎兒子的血，所以他並沒有受到契約的影響，但他的兒子當場就死了。都說虎毒不食子，白虎可算是破壞了這個規矩。”
“青龍幫主受了重傷，實力大減，難以抵擋白虎的攻擊，情況岌岌可危。我們這些堂主連忙上前圍攻白虎，卻被白虎收下的十三煞攔了下來。十三煞每個人都很強，而且我們都中了毒，實力大打折扣，不是十三煞的對手。我們連自保都很難，更別提去保護青龍幫主了。白虎施展全力進攻青龍幫主，青龍幫主因為身有重傷，再加上中了毒，最終不敵，慘死在白虎的手上。四聖妖的名頭可不是白來的，他們的實力強得可怕，跟我們這些妖怪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白虎殺了青龍幫主之後，轉過來進攻我們，我們實力不濟，漸漸敗下陣來。經過一天一夜的苦戰，龍宮城徹底淪陷。”
筆仙輕嘆了一聲，繼續痛苦的講述。
“白虎跟他的白虎幫勝利了，俘虜了大部分的青龍幫骨幹，其中還包括龍女，只有少數青龍幫的骨幹逃掉了。俘虜中有人選擇了投降，還有人選擇了死亡。我們三個堂主也被抓了，閉目等死。這時候，龍女站了出來，以死相逼，讓白虎放了我們。白虎當然不願意放了我們，但他更需要龍女來做人質。最後白虎答應了龍女的請求，不過在放走我們之前，給我們身上下了強力的封印，並沒收了我們的兵器跟寶物，大大削弱了我們的實力，降低了我們對他的威脅。”
筆仙扭開了白色襯衫的扣子。他穿的是休閑型的西服，外衣是敞開的，只有裏面的襯衫有扣子。衣服解開，露出了他的胸膛，他在肌膚上輕抹了一下，將幻術解去了，露出了藏着的封印。
那是一個血紅色的封印，形狀很抽象，中間寫了幾個甲骨文字。
“我們幾個原本都是十階的大妖怪，中了封印之後，實力大減，現在只有四階妖怪的水準了。以這個實力，在洛城這樣的小城市混混還可以，去大城市就不行了。至於替青龍幫主復仇就更不可能了。我們能做到的，只有在暗中幫你，扶持你，讓你早日成長起來。復興青龍幫的大任，解救龍女的大任，還有替青龍幫主復仇的大任，都得交給你了。”筆仙站起，走到青傑面前，將手按在了青傑的肩膀上，彷彿給了青傑一個擔子。
青傑默然了，獃獃地回應着筆仙的注視，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在昨天之前，他還只是個普通人而已，但是生活忽然被打亂了，他變成了半妖，現在又有人把一分沉甸甸的復仇計劃壓在了他身上。
“我是辦不到這些事情的，而且……我根本不想當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