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洛陽 第三十一章 枯燥到頂

風起洛陽 第三十一章 枯燥到頂

劉榮暫時離去了,陳瞻終於又有空再吃些東西。

畢竟之前胃裏的東西都吐了出去,然後灌了一肚子的葯。

雖然又喝了些粥,但是剛剛和劉榮分析張猛之亂的始末耗費心神太多,他現在又有些難受了。

陳瞻扶着椅子想站起來,卻發現手抖得厲害,身上一點勁都提不起來。

得,這怕不是低血糖了,得快些吃點東西,陳瞻懶得走動,便搖了搖桌邊得鈴鐺叫來侍從,讓他們送一些飯食來花廳。

原本以為還需等一會,誰知才吩咐下去,陳伯便過來了:“公子,有豆粥,蔬果粥,肉糜,菌菇雞肉粥,棗仁粥……”

這就是陳家樸實無華且枯燥的生活嗎?

他前世看書的時候猶記得石崇王愷鬥富的軼事。

其中一件事就是石崇家供應不停的豆粥。

相傳石崇給客人做豆粥,很快就做好了,王愷常常為此扼腕。

這在後世看來稀鬆平常,但是在當時卻能作為石崇炫富的談資。

這是因為豆子是最難煮爛的,所以想要備着供應不停的豆粥必定要事先準備,而豆粥這種東西長時間保溫熬煮就會糊掉,所以想要達到隨叫隨到的標準,就得不停的煮豆粥,而多出的豆粥就只能倒掉……

雖然石崇是拿煮熟的豆沫作弊,但是顯然陳伯剛剛說的幾樣沒法做弊,只能按照笨辦法一直煮着。

考慮到眼下大災年的背景,以及大雍低下的生產力,齊備這些就更不容易了。

而且聽陳伯理所應當的語氣,這在陳家似乎是常規操作了。

石崇王愷用於誇富的談資,在陳家確如吃飯喝水一般稀鬆平常,甚至都不值得拿出來一說。

再一次認識到了自家腐敗墮落又令人喪智沉迷的生活,土鱉陳瞻心中大為震驚,面上維持着平靜,不敢露怯,淡淡應了一聲:“就白粥吧……”

見陳瞻終於願意吃些東西,陳伯喜道:“好嘞,老僕這就派人去取。”

其實陳瞻前世也能勉強算是中產之家,吃喝不愁。

但是,那種頂級富二代的枯燥生活是想都不敢想的。

前世疲於奔命,費盡心思只為維持自身的體面,可是現在什麼都不用做就突然枯燥地到了頂。

一切都夢幻地不切實際,甚至有點令人沉迷……

還是那個問題,當你成為既得利益者,你還會去抱怨這世界的不公平,還願意捨棄這來之不易的富足生活嗎?

有些人嘴裏說著討厭壓迫,討厭特權,也許討厭的只是壓迫者不是他們自己。

陳瞻嘆了口氣,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淪陷在溫柔富貴鄉里,健將忘掉自己的初心。

在“腦臀分離”的罪惡感中天人交戰了一會,到底是前世二十多年的教育佔了上風。

才穿來一個多月,陳瞻還沒適應屁股坐在世家公子位子上的生活,滿腦子皆是前世所學與眼下立場衝突帶來的憤懣不平,總覺得在這大災年,若是讓“酒肉臭”便成了害死了某個“凍死骨”的元兇。

陳瞻心中有些愧疚,思量了一會道:“陳伯,我無甚胃口,那些就散發給下面人分了,以後備些白粥便可以了,也不用做好了就拿過來,放在那要吃時再拿來溫了便是。”

誰知這無意的一句竟引起了陳伯很大的反應:“公子,您何必如此作踐自己,那些奴婢是卑賤之人如何能……”

到底不是他熟悉的世界了,陳瞻嘆息一聲:“陳伯,不必如此的,我不喜歡讓人跪着……”

陳伯看了眼陳瞻的臉色,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陳瞻嘆了口氣。

這些人對於長期的奴役已經習以為常,甚至他們自己都給自己貼上了“卑賤奴才”的標籤,不拿自己當成是一個“人”。

但是拿槍逼着別人不許下跪是不能讓人真正站起來的。

自己用上位者的絕對權威讓他們站起來,和用上位者的絕對權威讓他們跪下去本質上沒有任何不同。

陳瞻不欲爭辯,他知道現在就算自己講出真心話也不會有人當真,便只能換了種陳伯也能接受的說法:

“陳伯不必多心的,只是我一個人吃不了多少,若是放壞了便是浪費了。今年我去了中山,安排戰後恢復,接觸了一些農事,才知稼穡之艱難,如今大災年饑民不得食,實在不應太過奢靡了。”

“肉食者”站在“賤民”的角度看問題是對自身階級的背叛,但是為了博一個仁慈的名聲,對自己的“牛馬”好一些,那就是十分合理的。

至於對“牛馬”好一些,只不過是附帶的……

畢竟對“肉食者”來說,好名聲的價值遠遠地超過了“牛馬”本身的價值。

陳伯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戰戰兢兢地回話:“是老僕思慮不周,這就讓他們撤下去……”

看着之前相依為命,年齡足以當自己父輩的老僕,如今鵪鶉似地戰戰兢兢地彎着腰認錯,陳瞻心裏也不好受。

但是他知道再解釋什麼只能讓陳伯更加難受,於是只做沒看見:“陳伯,估計還有一會兒劉子裕又要來了,我就不回去了,讓他們再搬一張躺椅來吧,我就在這等。劉子裕不拘流俗,吩咐門口的人,等他來了就直接帶他進來,不用通報了。”

“哎,哎,老僕這就去……”見事情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領域,陳伯期期艾艾地回答,逃也似地下去了。

不一會兒,陳伯便領着一隊奴婢帶着躺椅和粥食來了。

那躺椅上鋪了厚厚的毛皮,看上去十分舒服。

病中無力,陳瞻也不矯情,往躺椅上一靠,就着陳伯遞來的勺匙喝粥。

陳瞻吃了半碗就覺得胃裏有些撐得難受,便搖搖頭不肯再吃,陳伯也不勉強,皺着眉擰了溫熱的帕子給陳瞻擦了腦門上的汗水。

穿過來一個月陳瞻可勁折騰,瘦了很多,陷在厚厚的皮毛里看上去竟然有一種弱不勝衣的感覺。

連續數日沒有好好休息,之前又一番折騰,現在安靜下來,陳瞻只覺得昏昏欲睡。

可是待會還要見劉榮,一時半會也歇不了,陳瞻便讓一名識字的奴婢拿了一本書念給他聽。

陳瞻一邊藉此提神,一邊閉了眼在腦中瀏覽李璜的資料,以便針對性地準備兩天後朝會的說辭。

劉榮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俊美無雙的少年斂去了文會上炫目的鋒芒,正慵懶地倚在躺椅上,靜謐地彷彿一幅畫。

他有些不忍心打擾,但是想到剛才在父親那裏得到的消息,他終究沒了風花雪月的心思:“陳明遠,我剛剛去問了父親,過去幾年朝廷都未調撥幽州糧草發給烏桓,如今冀州空虛,如果……後果不堪設想!”

陳瞻睜開眼睛,扶着扶手坐了起來,但是沒有答話,低頭思索着劉榮的話。

劉榮見他不接,焦急的問道:“如今的局勢,如果烏桓入寇,我們該怎麼樣才能擊退烏桓呢?”

劉榮說完希冀地看向陳瞻,誰知陳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我不知道烏桓何時從何處入寇也不知冀州的具體情形,不能想出以不變應萬變的方法,所以沒有什麼好方法,不知道閣下有什麼樣的方法呢?”

劉榮傲然地說道:“烏桓遠道而來,且多為騎兵,無法攜帶太多糧草,但一路上人吃馬嚼,消耗甚大。若是我鎮守邊關,定會堅壁清野,死守邊境,烏桓聚集了那麼多人,等糧草耗盡,必定會不戰自退!”

陳瞻心中一喜,果然啊,不虧系統給出的基礎數值那麼高。

換做旁的熱血少年定是想殺入烏桓腹地,生擒單于,勒石燕然,完全忽略了大軍長途奔襲的後勤壓力和迷路風險,劉榮能想到積極防守的確對得起系統給出的數據。

若是如此需要解決的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死守邊境。

大雍和烏桓的北部邊境橫跨兩州,想要處處防守壓力很大。

如今財政緊張,邊境防禦設施,多被廢棄,想要守住邊境十分困難。

不過這個策略本就是劉榮提出的,看他那麼自信的樣子,應該是有方法的吧?

陳瞻點點頭,發問道:“閣下說得很有道理,那我們該如何守住邊境呢?”

劉榮得了陳瞻的肯定,心中歡喜,更加傲然道:“當然是依託東段長城,十里一烽燧,每烽燧只要五人便可快速傳訊障城中的軍侯或者都尉,將進犯地烏桓堵在長城以外!”

‘就這?就這?這不就是前雍對西域地防禦措施嗎?’陳瞻略有些失望。

其實前雍的邊疆預警系統十分完善,先以移民屯田縮短後勤補給距離,再依託長城建立前方烽燧,以烽燧預警通知後方障城。

障城不同於烽燧,像一個小型城市一般具有比較齊全的設施,能供應幾千士卒,可以快速馳援各個烽燧,所以足以應對小規模入寇。

考慮到障城一般建立在視野開闊或者易守難攻之地,敵軍要麼面對多個障城的防守兵力,要麼面對地利debuff,面對烏桓大軍進犯,依靠障城足以抵抗一段時間,足以等到後方防禦部隊集結。

在前雍那種國富民強的條件下,這個計劃非常完美,若是能維持下去,不出百年邊境定然會被同化成大雍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是問題的關鍵是,維持這套防禦體系需要耗費巨量的物資。

因為烽燧中的軍士是完全無法耕作的,障城裏的士兵也是需要脫產的,即使障城中的物資由後方屯田直接供應,路上的運輸損耗也是一個天文數字。

而後雍本就先天不足,國家對基層的掌控不足,根本收不上稅。

僅有的那點財政,維持中原基本盤的運轉都十分困難,現在大雍現在連平叛軍士的軍餉都不一定能湊齊,這套防禦體系的現狀如何可想而知。

所以歷代帝王,明知這是自毀長城,也飲鴆止渴,不得不的放棄北方大片的國土。

統治成本太高了,即使將地打下來,大雍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將其消化。

所以想要死守東段長城,不放烏桓進入是不可能的。

就大雍現在這個狀況,陳瞻能想到的東段長城的唯二的作用就是:威懾和阻滯。

憑藉城牆可以阻滯騎兵衝擊,在烏桓入侵之後有針對性地調兵,然後依託城牆關門打狗。

這樣烏桓也有可能會害怕給大雍足夠的反應時間,以致被關門打狗,因而不敢縱兵深入,只在邊郡劫掠。

陳瞻有些不甘心,但是懷疑劉榮還有後手,便接着問道:“閣下還有別的方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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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亂世當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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