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殺予奪
溫故饒有興緻地看向出聲的人,卻見是一直縮在桌旁的柳氏。
她朝着柳氏的方向緩緩踏出一步:“不應該來潼城,那應該去何處?”
柳氏自楊府被圍時便開始暗自盤算,她雖是楊府妾室,卻因顧氏忌憚而未曾參與到此事之中。原以為自己必受此二人牽連,沒想到顧氏恐她背後告密,非要拉扯她一起來到廳上,竟又為她造出一線生機來。
楊萬堂和顧大娘子心中有愧,生怕被報復,溫故一開口,他們先要想方設法避開自己毒殺溫新這件事不談,一心求生,無暇顧及其他。
而柳氏無須顧慮這許多,便也想得更清楚一些。
溫故如此行事,恐怕是知道了老爺的勾當。
平日裏顧大娘子欺壓自己慣了,老爺想管就安撫兩句,不想管就充耳不聞。今日更是被拎出來擋刀。她是偏房,娘家隔着百里遠,更不如楊家勢大,之前她要倚仗着楊府過日子,可如今這情境,她才不能和別人綁在一起死,還是自己給自己求生路吧。
想通此處,柳氏最後一絲猶疑也沒了,鼓足勇氣出了聲。見溫故看向自己,跟着又補了一句:“溫大小姐,令弟跟着我們大公子北上了,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北虞了。”
縱是如此,柳氏也不敢提及溫新生死,生怕觸怒了溫故。
自從柳氏進來,溫故的眼神就沒在她身上。溫故知道,柳氏雖然知曉楊萬堂和顧氏的勾當,但最多只算是旁觀,她一個偏房也左右不了什麼。
不過這話,倒是又讓她有了主意。
“我還以為楊府滿門都在此處,倒是忘了,還有個大公子。”
溫故說罷看向周通,周通會意,轉身走出門外,一揚手,一隊兵士就隨着他離去。
顧大娘子驚駭地叫出聲來,他們這是要去殺她兒子了!
這才是真正觸了她的命門,只見她騰的一下站起,撲向柳氏:“你這賤婢子,我撕爛了你的嘴。”
柳氏只是護住自己的頭臉,蜷着身子任由她扑打。
“好了!”半天沒吐出一個字的楊萬堂終於能說出話了。他伸手要把顧氏拽回去,可顧大娘子憋着渾身的力氣和柳氏撕扯在一起,拽了幾次才將她拽開。
楊萬堂深吸了一口氣,也不再裝模作樣了:“溫故,你到底想幹什麼?”
溫故淡淡地道:“我只是想問問,當日我弟弟喝的酒,是哪一壺?今日你們為我準備的酒,又是哪一壺?”
溫故這句話,算是點明她已經知道了楊萬堂的謀划。看滿府的梁州兵和周通剛才的架勢,她是真敢殺人的。
柳氏心想事已至此,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不給楊萬堂和顧氏回話的時間,自己先站起來,神情決絕:“就在顧氏房中,我去給你拿!”
溫故點點頭,自言自語:“倒是懂得為自己謀生路。”
溫故讓知夏與她同去,前腳剛走,後腳文良就進來了,身後還跟着一隊兵士,押着幾個楊府的家僕。
被綁着的家僕們被梁州兵按着肩膀,齊刷刷地跪了滿堂。
文良向溫故行禮道:“大小姐,楊府管家審完了,當日楊府圍攻公子侍從者,共三十二人,十五人當場斃命,周通殺死九人,其餘八人皆在此處,請大小姐發落。”
這些人說是楊府的家僕,還不如說是楊萬堂的私兵。養這些人,楊老爺是花了重金的。當日毒殺溫新之後,參與的家僕都拿到了賞銀。為著這些賞銀,這幫人才不分是非對錯,楊老爺今日的話就是明日他們嘴裏的酒肉和懷裏的花娘,其他都不重要。
溫故看都沒看他們一眼:“管家呢?”
文良回道:“已經打死了。”
溫故道:“那這些,也殺了吧。”
文良本想着帶他們上來,只是為了再給這場面添一把火。他根本沒想到大小姐會要他當場殺了這些人。
梁州這些年雖常起刀兵,可大小姐近前是沒見過血光的。
這些事,世家的公子小姐們,就算聽得,大多也見不得。
不過這兩日大小姐的言行也非一般人可比,文良見怪不怪了,既然下了令,他依令行事就好。
文良揚手,只見兵士們手起刀落,一人一刀捅穿了楊府家僕們的心口。連哼都沒哼一聲,全都撲倒在地上。
“他們手上沾了我梁州軍的血。”溫故頓了頓,看向楊萬堂,一字一句地繼續說道,“活是不能活的。”
此時柳氏回來,手裏緊緊握着一隻瓷壺,站在門口看見廳內景象,她知道溫故會殺人,可親眼見了還是忍不住腹中作嘔。
她停了停,強穩住精神,鼓起一口氣走了進來在溫故面前站定。
柳氏本想着將瓷壺遞道溫故面前,但又轉念一想,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乾脆就把事做絕算了。
只是一個轉念,她就又走回桌前,將瓷壺放在楊萬堂和顧大娘子面前。
顧大娘子瞪着她,她也不顧。溫故示意她坐回去,才徑直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身子斜靠着,離楊萬堂都遠了些。
溫故盯着瓷壺,有一絲恍神,她想着弟弟當日帶着莫大的期望進來楊府,是怎麼被哄着坐到了這張桌子前,又是怎麼被騙着喝下了毒酒。弟弟還從未喝過酒,他酒量多少,醉了是什麼樣子,通通都不會再知道了。
而她今日能站在這裏,經歷了多少苦難,又經歷了多少死別,更是在場的人無法想像的。
她撐着讓自己一遍一遍地從絕望的黑暗中生生探出一抹光來,或許就是為了今時今日,她再不是任人宰割的那一個。
此時此地,生殺予奪,在她一人之手。
溫故心緒騰涌,面色卻如常,半晌才問出一句:“還是這一壺嗎?”
柳氏不知道溫故在想些什麼,這句雖然問的奇怪,但她這會已經很清楚自己的生路在何處了,語氣中帶着敬畏:“大小姐,就這一壺。”
溫故嘆了口氣:“這算是世叔的情義嗎?給我和弟弟飲同一壺酒。”
楊萬堂的眼睛失了神,他想不通消息是怎麼走漏的,溫故清楚溫新死於毒酒,也清楚自己把同樣的算計用在她身上。溫故這一口一個世叔地叫得親密,可語氣里都是冰冷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