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阿妁,阿月?

第七章,阿妁,阿月?

日頭逼近午時,我揉了揉才吃了半斤栗子和一塊茶花餅,卻仍覺得空空如也的肚子,沒好氣的一惱,真是個無底洞。

孟夕看出我惱火,憋不住嘴的一笑,“二小姐可是又餓了?”

我白她一眼,“嗯!”

“咯,咯,”她邊笑邊安慰我,“能吃是福,能吃是福,二小姐素來能吃,病了那些日子食欲不振的還把我給擔心壞了,現在這樣,真好!”

說罷,她躲過我的擊打,一溜煙跑到了一旁,逮着路人問起了這鄴都城的美食。

再問了三四個人後,興沖沖的跑到我面前,“二小姐,要不咱們今日午膳就到那廣源樓吃吧!她們都講好吃的。”

廣源樓?我皺眉一思,這名字怎麼那麼耳熟,哪聽過的來着?

一思便是一路,一腳踏入廣源樓,我看了眼四周裝潢,企圖通過場景來喚醒記憶,但結果,顯然只是企圖。

記憶沒能想起,肚子裏的蛔蟲倒是被撲鼻的菜香味給勾的一蹦一跳。

考慮到自己如今身份的特殊,便讓店小二引我們去了個半封閉的雅間,就在廣源樓的二樓,一面開窗沖向樓下堂間,兩面是牆,剩下的那面是則竹簾,一層兩層,層層疊覆。

竹簾上團着花,每間雅間的花都不一樣,我們入的這間是待放的茶花,月下山茶。

雅間因此花而得名,月下。

我走近竹簾,點着指腹輕輕一碰,這廣源樓是他的產業么?

怎麼昔時沒聽過?

“二小姐站在那幹什麼?一片竹帘子而已,有什麼好瞧的,你快過來看看啊這兒的花樣真多,就連菜品的名字也別樣好聽。”

“哦?”我轉過身,問那小二,“都有些什麼?”

他將木牌朝前一遞,“有檸月如風,也有桑榆非晚,不知小姐想吃些什麼?”

檸月如風,桑榆非晚?

“這名字聽着倒不像菜名,是誰取的?”

店小二似是料到了我會這麼問,忙不迭的就回我道,“回小姐話,這名字正是咱們東家一月前才改的,說是聽着雅緻可引人好奇,也便多招攬點生意。”

“你們東家?”這話是阿晚最愛的一句,若是他要改的那便也不讓人意外了,只為何會是一月前?這和覃妁入塍都的時辰也未免太巧合了點。

門外腳步聲微弱,我合上兩塊木牌,朝他道,“去請那位公子進來吧!”

收起木牌,店小二應了個,“是”。

待他走後,孟夕一頭霧水的問我,“公子?哪個公子?二小姐,你可是有婚約的人了!”

我坐到臨窗邊的椅子上,回答她,“不是別家公子,是端毅侯齊衾。”

“侯爺?”她和二小姐不是才從侯府出來么?這才多久,怎麼侯爺就跟過來了?

拍了下她的腦袋,我吩咐道,“方才那店小二走的急,倒沒來得及點菜,你去看看有些什麼吃的,不拘價格,想吃啥就點啥,小姐我結賬。”

孟夕看了我一眼,猶豫的離了“月下”,這丫頭,八成也懷疑了吧,只能忍着不說那就證明不是個笨的。

如此,放她在身邊也沒啥了,我接下去要做的事很難,身邊人必須都得是聰明的才好。

不一會兒,老舊的門“吱呀”一響,他執着扇步入“月下”。

我抵着杯沿,看他一眼,“這門老了,侯爺記得要換換了,吱吱呀呀的怪饒人興緻的。”

他淺笑一下,坐到我的對立面,“這些小事,阿妁做主就好。”

阿……妁?

“侯爺口裏的阿妁,叫的是我么?”

“不然呢?”四月的天,穿貂穿襖都來不及,也不知道他拿個扇子一個勁的扇個什麼勁兒。

“我和侯爺,好似不熟。叫阿妁,會不會太…親密了?”阿妁這種稱呼明擺着就是家裏人才叫的,我重生后和他滿打滿算也不過方才見了那一面,不熟不熟,實在不熟。

他淺嘗了嘗茶水,“在下與阿妁已定婚約!”一句話堵着我所有退路,我剛想開口道隨便隨便,你愛叫啥就叫啥。

他便道,“不過,阿妁這稱呼確實不妥,覃妁既是你的名諱,那家中喚你阿妁的人應該也不在少數,你我今後既是夫妻,那便是彼此的獨一。

要不……”他話鋒一轉,“要不,在下喚你阿月吧!阿月面若銀盤,雙眉又似弦月,與在下結合又和嬋娟之品性高潔,阿月這個稱呼真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聽着他頭頭是道的胡言亂語,我舉雙手佩服,也不知自方才到如今,我是哪一言一行又惹了他的眼了,竟還是把是如今的我與那死的都涼透了骨的元陽蘇茗給聯想到一起去了。

阿晚啊阿晚,你確定要這麼明晃晃的試探我么?

就是試探出了我就是蘇茗,那又能如何?

殺了我,替你全家報仇?

可你不是又要娶“我”,守你的天子義么?

真相拆穿於你,真的只是兩相抉擇,沒法取捨的。

我彎了彎嘴角,“隨你,隨你。”

樓下,驚堂木起,“啪”一聲,震懾人耳,我探頭一看,只見一個個正襟危坐的人兒,像極了私塾里認真聽課的學子。

“話說,這元陽公主蘇茗出生時,有紅白光自罩幔流瀉而出,樂的那先帝是一個喜不自勝啊!”

咦?這說的是我么?拿起塊店小二才端上來的酥糕,我很有興緻的趴到了窗戶邊。

聽樓下說書人,繼續抑揚頓挫。

“不過才滿三天,就把那元陽郡封給了她,元陽郡是什麼地方,諸位可都知道?

臨淮水,而近山丘,物產豐富,民戶多存,向來都是東宮太子繼位前的封地!是個實打實的洞天福地。

諸位可想而知,這位公主有多得先帝的聖心了吧!”

滿堂看官嘩然,我聳了聳肩,挑着眉變倚為爬。伸着個指頭朝着地,筆筆畫畫。

得……聖心?

這元陽郡臨淮水不假,得水滋潤土地肥沃也不假,可靠近大河的城郡,也易發洪澇啊!

還有那近山丘,誰不知道近的那兩座山,一個山頭上有精通奇門術法的尹門,而另一個山頭則在晟武十八年的時候就被一場大火給燒的沒啥了!真真是個連野雞都肯不落足的地兒。

一個不能惹,一個啥也沒,就是再近山林又有何用?

還有那民戶多存,沒聽過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麼?那麼多人,吃不用錢?喝不用錢了?

得那不靠譜的衍文帝坑害,各城主管者都得負責起,所管轄範圍內所有百姓的生計。

太平豐年時倒還好,春種秋收能自給自足,可你看看那災年,管城的人不倒貼就不錯了,還收稅?簡直瞎想!

“那這公主既然這麼得聖心,後來怎麼又流落民間了呀?”一個說書人的資深聽者,在見樓里人對於“蘇茗”的議論聲漸漸將歇後,就配合著那說書人的說書進度適時提問道。

“這話,就又要從一個月後開始說起了。”

合著說書人的聲音,我把承載着那段記憶的書卷緩緩展開。

宮闈秘史里記載,衍文帝在我出生的一個月後為求我平安長大,特意找了司天屬測算我的命格。

他想我好好長大,卻沒想到正是他的這一舉動而讓我,沒能好好長大。

司天屬說我六親寡淡,五相具失。還說我冷漠成性,乃天煞轉世。

秘史里把衍文帝聽到這話后的舉動做了詳細記載,內容的美化上還用了不少修辭手法。

書上把衍文帝刻畫成了一個極鍾愛女兒的父親,寫到他在聽到這一批命的那刻愣了會兒,呆目着眼的把自己和鍾愛的小女兒,也就是我,關在屋子裏整整十四個時辰。

十四個時辰后,他做出個決定,把我送走,送到雲州蘇家,那裏有蘇氏宗堂,他覺得蘇家的列祖列宗會看在我還是個孩子份上保佑我一下。

好似所有人在未做一件事前的規劃想法都很美好,如試藥前的覃妁,又如現在的他。

但其結果卻往往很不如意,比如覃妁的魂歸黃泉,再比如,我在去往雲州的路上因遭遇了不知名劫匪的伏殺,失蹤了。

而這一失蹤,就是整整十四年。

我失蹤后,有個責任心很強,很為百姓謀福祉的言官在朝堂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衍文帝陳情,說那元陽一郡地廣物博,若遲遲沒有主事官員維持秩序,恐惹民憤。懇請他從滿朝文武里,儘早擇人任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愛女的人設還沒演夠,又或者,是那言官舉薦的人選里沒有合他心意的,總之,衍文帝對此事的態度,極其敷衍,用的都是一個“拖”字戰術。

能拖一時是一時,半點不考慮其他,而這一拖就是整整四年,四年後,年僅十二歲的秦王蘇秦鶴,在一次狩獵場上因表現最佳入了他的青眼,他大喜之下就把元陽郡給了他。

這一舉動在當時所造成的轟動,不亞於我出生時他要把元陽郡給我,誰叫這蘇秦鶴雖也姓蘇,卻並非衍文帝所生,他只是靖州秦家的小少爺,只因自小養於衍文帝髮妻文華皇后膝下,便也就得了個秦王的爵位。

起封時,無封無地,所有人便覺得這秦王只是個空殼子,是衍文帝給皇後娘家的恩賞,沒什麼重要的。

誰曾想,竟在這時,讓蘇秦鶴得了元陽。

我趴在窗欞上想着自醒來后就吩咐孟夕找來的近二十年的《大塍史冊》。

上了年頭的紙略泛微黃,雋秀楷體就那秦王在元陽郡的所做作為簡單的題了幾個字。

明察秋毫,賞罰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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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明月不驚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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