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抓到個愛哭的小白兔

第五章,抓到個愛哭的小白兔

我很想和她就着這吉利不吉利的攀談一番,不為敘舊,單為她這人。

只好像……她不太樂意搭理我。

問出口的話成了掉入井中的石頭,毫無聲響。

“郡,郡主?你,你是郡主?”那個叫陳旌旗嚇得瑟瑟發抖的姑娘,見我靠近,終於大着膽子開口問我。

我朝她彎眉一笑,“差不多吧!”

復坐回藤椅上,我支棱起半截胳膊,很沒女兒樣的癱倒在一側,看了眼面色沉着的陳旌旗后,對那柔弱姑娘道,“她長得兇巴巴的我不愛搭理她,你們兩個之間的事兒,就由你說吧!你長得好看,我聽的也開心點。”

小白兔樣的姑娘被我逗得一樂,貝齒微啟,眉眼稍彎,露着兩個梨渦,一深一淺。

我這才發現,她生的是真的好看,柳葉長眉,杏眼小口,膚白如玉,又脖頸修長。

委屈樣叫她拿捏住了精髓,七分可憐里透着三分堅韌,粗眼看是菟絲子的柔弱,凌霄花的攀纏,可細細看來卻又充滿真摯與純凈。

像個八九歲的孩子,已知事卻又不服事。

她溫吞的將事情的原委跟我講了個明白后,便迅速低垂下了眼。

我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一步,她懵懂依我,半步之距,我從藤椅上站起,拿着根,方才沒忍住從藤椅上掰扯下來的枝條,抬了抬她的下巴。

“低眉順眼那是沒底氣的人才做的模樣,小桃姑娘,是那樣人的么?”

據她所說,自己姓陶,單名也是個桃,陶桃,家裏人愛喚她小桃。

靖州人氏,家裏有父有母還有個哥哥,只前些年生了病一直昏迷不醒,自己孤身一人女扮男裝進京只為求學中舉。

好證明,自己即便是個女兒也絲毫不輸世間男子,根本就不會成為族中累贅,更不該早早的就被嫁給別人,相夫教子,溫吞一生。

我看着她說這話時決絕的模樣,很難想像,做出這個決定費了她多少勇氣。

我從不是個好人,也從不是個善良,容易心軟的人,方才答應給她做主也不過是三分哄,七分騙,為的只是求一個事實來應證我耳力的增強。

而如今,聽了她全部說辭,我竟覺得有點愧然。

但愧然歸愧然,我需要抱歉的也只是對她一開始的算計。

她女扮男裝求取功名一事,我仍不苟同,“小桃姑娘這是在怪,這紅衣姑娘壞了你的事兒?”

她怯生生的“嗯”了一句,沒敢抬頭。

“可就此事看來,我覺得這紅衣姑娘做的沒錯。”

“郡主!”她着急忙慌的喚我一聲,雙眼也迅速紅腫起來,一顆顆飽滿的眼淚珠子氤氳在她眼眶,彷彿我要是再說一句話,它們便就要應聲落下似的。

我搖了搖頭,這性子不好,做官的人性子哪能這樣軟捏,這不是給人遞梯子,讓他爬自己頭上去么。

抬手撇去她眼角的淚,我下意識的溫柔起來,“你先別哭,我說過女兒家的淚也很貴的,你若信我,不妨聽我兩句可好?”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了下,“好!”

我拍拍她凍紅的已不再白皙的臉蛋,哄道,“你說你入京是為求學中舉,是么?”

“嗯,是的。”她回我。

“那你可知,在我朝,女子同樣可為官?”捕捉到她眼中瞬間劃過的茫然,我接着道,“晟武時期的陸司蜀陸大人,可有聽過?”

她想了想,瞪着水汪汪的眼,又眨了眨,“有。”

“聽的是些什麼?總不會,是她的那些過了二八數卻仍不肯嫁人,又毆打北朔使者的私家密辛吧!”

“噗~”一直充當著背景板的孟夕突然“噗”一聲笑起,一下子便把我辛辛苦苦營造了半天的氛圍給毀了個乾淨。

我又氣又惱,想開口罵她一頓,卻又怕嚇到了面前的小白兔,只好轉過頭瞪她一眼。

瞪后再回頭,面色大轉,呈雙向差距,溫柔如水,“別管她,她就是個玩賴子,一整天的笑來笑去,也不知道笑個啥,不管她,咱們繼續說咱們的。”

“關於那位陸司蜀,小桃姑娘知道多少?”

她抿了抿唇,終於捨得與我四目相對,“我…知道的不多,只曉得那位大人是我朝第一個女官,雖主文,但也曾舌戰群雄,於晟武十九年的合宮宮宴上把滿朝百官說的啞口無言。

還尊太祖晟武的命建了我朝第一個,只收女弟子的書院。

這樣的女中豪傑,堪當我輩女子楷模,只可惜,那位大人如今已沒了蹤跡。我……”她苦澀了會兒,“若是我能早生個二十幾年便好了。”

“早生個二十幾年?”我掂着藤枝打她一下,“若早生個二十幾年,如今你可就是個老太太咯!看你這麼愛哭,肯定還會是個奇醜無比的老太太,就像這樣,這樣!”比着鬼臉,我衝到她面前。

“咯~”銀鈴聲起,我鬆了長長一口氣,“笑了啊!笑了就不準再哭了!再哭,我就派人拿隔夜的餿抹布堵上你的嘴。看你是先哭死,還是被抹布先臭死!”

她抬手掩唇,依舊笑不露齒。

我接着方才未完的話,道,“其實你若真羨慕女子為官倒也不用早生那幾十年,放眼看看,殊不知你身側就有一位呢?”

她順着我的指示看向陳旌旗,滿眼不可置信,“郡主,說的是這個姑娘?”

我點點頭,看向陳旌旗的眼裏是藏不住的自豪,昔時的約定,她做的很好,“是啊!不知道了吧,你眼前的這位姑娘啊,來頭可不小呢。

她是鎮關將軍陳常的三姑娘,是先帝親封的空靈縣主,更是咱們滿塍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女將軍。對吧!陳姑娘。”

昂首待誇,她卻退後一步,看着我的眼裏滿是警惕,“倒不知元陽郡主對我如此了解!敢問郡主是如何認出我的?我好像並未同郡主說過自己的名字。”

我笑笑,道,“東紅櫻,西銀刀,南蠱刺,北鐵甲。”

刻了名字,有專屬意義的兵器可不是哪家都有的。

她垂在一側,握着紅櫻槍桿的手在我說完這句話后,動了動,又是沉默,一言不發。

我癟癟嘴,真掃興,怎麼五年不見,她的性子更冷了。難不成是扶余城的風太寒把她給凍壞了?

“姑娘既也是女子,又和我有一樣的想法,那為何方才還要那般拆穿我?”小白兔急了眼,張牙舞爪的要同陳旌旗要個說法。

我蹲守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等她回應。她和我一樣,最不喜女兒家哭哭啼啼,要不然,方才她也不會和她鬧起。

但同樣的厭惡,我和她對待的方式卻也有所不同,我會因人而分,若那姑娘是個好看的,心腸便會隨着她眼淚落下的速度而軟和下來。

若是個難看的……這個若是不成立,我是不會呆在那兒看難看的人哭的。

而她么……你哭的越狠,她心腸便越硬,一句話也不說,直逼得你眼淚流干。

再嚎啕不起后,她才會冷言冷語冷心冷肺的聽你解釋,若她覺得解釋的過去那便只槍桿輕輕一下,小懲大誡。

而若讓她覺得你在強詞奪理,沒有誠心,那要的便就是你的小命了。

天子腳下,本不該有隨意要人性命的事發生,可誰叫她是先帝親封的空靈縣主呢?誰又叫她是滿塍國唯一的一個女將軍呢?

那昏庸了大半輩子的衍文帝,唯一做的一件可讓人糾結,沒辦法一杆子說對或說錯的事兒,便就是給了她陳旌旗這可隨意殺伐的權利了。

說對的人,大多是受利者,陳旌旗有史可記的兩次殺人分別是一個貪官和一個紈絝。

貪官為求一斛珍珠殺人放火,屠了一村老小。紈絝留戀花叢,逼良為娼又玩弄性命。

而說錯的人,則是損利者,譬如貪官的上司陸博,又譬如失了幼弟的方太嬪。

冷風吹了良久,驚的我寒顫不止,我埋怨的看了她一眼,到底還說不說啊!不說我回去了啊。

這戲看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看我一眼,神色晦明,琢磨不清,我連忙轉頭,收起一貫的小眼神,抬手招了招孟夕。

“二小姐怎麼了?”孟夕剛迎手問,我便聽到陳旌旗道,“刀槍無眼,挑落姑娘發帽實在抱歉,但女子為官,頂天立地即可。女扮男裝,不妥。”

她道歉了?真是聞所未聞啊!

“怎就不妥了?我有學識,自信,能與男子一較。”

“那小桃姑娘怎麼就偏要去考男科舉了?女科舉不行么?”怕針尖對麥芒的爭吵,最後卻變成了小兔子一個人的張牙舞爪,我只好出聲,催動着這件事的發展。

擱這兒辯論,真的很冷啊。

兔子收起爪牙,垂擺下耳朵,順毛的看着我,“大家都說女子科舉難易之度根本就不及男子的分毫,我既要證明自己不輸男兒,那必然要與他們上一樣的課,應一樣的試。”

原來如此,我若有所思的朝她“嗯”了聲,還以為她是被話本子迷了眼,想學裏頭的主人公,女扮男裝入學堂考科舉的求一段美好姻緣呢!

竟不曾想,是因為這個。

當朝雖有女子科舉,但因應試人數較少應試之題便也從未被重視。所有參考者,大多內定。

給她理了理背後散落的凌亂了一頭的發,道,“我觀姑娘手窩裏似有老繭,不知可是自幼習武?”

她頂着緋紅一片的面,害羞的朝我點了點頭,“我自幼身體不好,父母為我能安然長大便延請了諸多師傅入家,教習我武術,只練的不是很好。”

“下盤穩,老繭厚,便不是很好,小桃姑娘也已經很棒了。”

潮紅更添三分,她對我輕聲道了句,“謝謝!”

甜棗給完,一棍子也接踵而至,我突然嚴肅起來,繼續就着女扮男裝這事,跟她道,“小桃姑娘,想證明自己女兒身不輸男子這點很好,可姑娘本就是個嬌滴滴的女兒家啊?

外表能女扮男裝,可內里怎麼假裝?若方才,沒陳小將軍的陰錯陽差,小桃姑娘你僥倖過關了,你可知你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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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明月不驚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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