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偷得浮生半日閑

第二十章,偷得浮生半日閑

“哦?天下無雙?好個天下無雙。”他一把摟過墜聆,小指勾着她的下巴,桃眼桃情桃色漫漫,“你也這麼覺得?自己會天下無雙?”

墜聆嬌嗔的偏轉過頭,看了眼我后便把秀臉埋在了簡萬里的胸膛里,食指勾勒着他的面龐,她道,“聆兒不要什麼天下無雙,聆兒要的只有公子的開心,若這姑娘的塤聲配着聆兒的舞姿能博公子一笑,那聆兒便就滿足了。”

他撫着她的臉,神色複雜,“不,我的聆兒這麼好看,不做無雙也未免太可惜了點,去和她跳個吧,讓我看看,聆兒你到底能有多美。”

“是~”她從他胸窩裏離開,支棱起柔弱無骨的腰緩緩走到我的身前,驕傲道,“開始吧!”

我慢慢後退,盡量將位置空出來都給她發揮。

起聲蘭指,韻至行步,音落體休。

我和她的這一曲一舞搭的極好,她再一次俘獲了簡萬里的心,而我也得到了我該拿的名額。

卸下白綾,晴光大好,那領着我進去的婢子又在交接處領着我出了芳樂司。

一路上,我耐不住好奇,悄聲問道,“剛剛的那個小姑娘是不會說話么?剛把我帶去的時候半天不吭聲還怪嚇人的。”

她笑着跟我道歉,“嚇着姑娘了,實在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我也就好奇問問,感覺她年紀應該也不大怎麼好端端的就不能說話了?是天生的么?”

她掀開帘子,輕道了句“姑娘放心”后,才開始回答我的問題,“哪有那麼湊巧天生,不過也是個人的選擇而已,裏頭的人是伺候主子的,生着嘴便愛嚼舌根,惹主子不快那可比要命還要難受,所以啊,會做事就行了,能不能說話,不重要。”

“啊?”

她見我面露悲憫,又好心的勸解了我一下,“姑娘慈悲,看不得這些便心生可憐,可咱們這種人,原先便就是罪人,是賤籍,能有個容身立命之所,風吹不着,雨淋不到就已經很好了。”

她好像很樂觀,跟我說這些的時候一點兒也沒覺得難過,面上笑嘻嘻的眼裏還帶着星光,“姑娘可知,咱們這樓為何還分裡外?”

我搖了搖頭,“不知。”

“咱們外頭的姑娘啊負責接待皆是尋常的客人,而裏頭的姑娘么則是招呼那些權貴富商。姑娘可憐棠華,可不知道她拿的錢卻要比尋常人家種地賣菜要多多了吧!”

順着她的話,我點了點頭,“嗯,是不知。”收起憐憫,轉而露出的是敬佩。

個人個人活法,我自己都活的一團糟,又有什麼資格去憐憫活的青春又滿腹朝氣的她們!

“也送的差不多了,我自己回去吧!今日,多謝姑娘了。”

她福了福身,“姑娘客氣了,若要謝也該是我謝姑娘才是。”

“謝我?”

“是,半蘭替妹妹棠華,一謝姑娘憐憫,二謝姑娘尊重。”

旅棠華,相半蘭,原來她們竟是姐妹,難怪一進一出,她對我的態度會截然不同。

入芳樂司的時候,我也像剛才那樣旁敲側擊的跟她打聽着有關芳樂司里的事情,可不管我怎麼問,她都充耳不聞,一言不發。

全然沒有出來時的那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起初,我還以為她是阿晚的人呢!

原來阿晚也沒有那麼厲害嘛,可她們兩姐妹……

那是我出去很久之後才知道的故事了,說是在景明三年時,豫州城發了大水,數以萬計的百姓無家可歸,恰巧那時半蘭領着棠華正在豫州城開了家酒樓,最困難的時候她們施粥救人,搭建流民所,雖花光了半生積蓄,但也因禍得福免了賤籍。

再後來,又聽說半蘭嫁給了一個屠夫,雖一生無親生子,但日子也過得不錯。

還有那個叫棠華姑娘,走遍了萬里山河,只為看盡風花雪月,四時之景。

又十年,還寫了本傳記,梅花篆體,自苦寒處流出清香。

“阿晚,我們不住客棧了,找間房子,咱們搬出去,好不好?”這是我自芳樂司回來後跟阿晚說的第一句話,我想,就連半蘭和棠華都能在絕境裏活的那樣肆意。

我為什麼偏要拘泥於過往,不肯放下,不肯好好的再喜歡他一次呢?

左不過,現在我是覃妁,左不過他雖萬般試探,但沒有挑明,不是么?

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在這幻境裏,我想放着過往,好好的再跟他續續緣分。

他沒問我為什麼突然間提這個要求,只說了“好”字。

良久后,才又問,“想要個什麼樣的院子?”

“房子不用太大,兩三間屋子乾淨明亮就好,一間阿晚你住,一間我和阿洛擠擠,再有一個可以裝扮成書房,去街上淘點話本子,空閑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看。”

“最好能再有個院子,支起木架,種上葡萄藤,來年,或摘了直接吃,或晒乾了做成果乾,又或者吃不完的時候釀成酒,儲在地下,留到冬天。反正,怎麼都好!”我越說越起勁,越說越收不住。

這樣的院子我想了很久,生的時候沒能跟他說,死了,也要藉著覃妁的口再跟他提一句。

不厭其煩,樂此不彼。

兩天後,我牽着阿洛,跟着阿晚來到新屋,屋前栽着金桂,阿晚說這是前屋主從城南的上林苑裏特意移栽過來的,是宮裏頭娘娘都愛的花,這個品種木樨花十月時,可飄香十里。

我湊近聞了聞那成片綠的樹葉子,撇了撇嘴,“聞不到!”

他笑話我一句,“現在才三月,當然聞不到了,再等幾個月吧。等十月,我讓人給把這金桂都給你收攏了做香囊,一連做十個,讓你月月芳香。”

我拉着阿洛搶他一步推開門,“那說好了?”

“嗯,說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頭裏念叨着了,夜中便也該有與之相關的夢所和。

知道的是,當天夜裏,當星辰慢慢將夜空裝滿,當月兒悄悄掛上柳稍的時候,我果真嗅到了那抹金桂花香。

花開十月,芳香滿堂,香起沁人心脾,花落又被製成糕點。

花生花死,物盡其用,一點兒也沒浪費造物者的恩賜。

之後的幾天,如偷來的那般愜意,我吹塤時他練舞,他做飯時我繪畫。

也有靜的時候,比如,現在。

我和他肩挨着肩的躺在那張雙人芙蓉榻上,合抱粗的大槐樹枝蔓葉茂,陽光透過樹隙靜悄悄的灑下,落在他鼻樑上,顴骨上,下顎上。

我翻側過身,枕着手臂貪婪的看着他的美好。

他忽而睜眼,看我傻笑也抽了抽嘴角跟着笑起。

“你笑什麼啊?”

“不知道。”

“不知道笑啥還笑,你是不是傻了啊!”

“不知道。”

“阿晚~”

“?”他盯着我遲疑了會兒后,也學我叫道,“阿月!”

“阿晚!”我再叫他。

“嗯,我在。”他伸出的手指捋了捋我的鬢邊碎發,“以後,阿晚只由阿月叫,阿月叫的時候,阿晚肯定會在!”他的那雙黑瞳透過我,不知看到了什麼突然間變得,特別溫柔。

“好啊!阿……晚~”

“嗯,在。”

那天上午,我喚了他好多好多聲“阿晚”,像是把扶陽台上,他未來的聽我叫的那一句給報復性的還了回去。

又過了兩天,到了三月二十,再有兩日便是衍文帝大壽了,芳樂司又遣了人來蟄渚小屋,說為了宴會時能搭配得當,不出亂子,需要我和阿晚提前跟司里的姑娘合排下。

我和阿晚一致表示理解便略微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跟着司里的人去了芳樂司。

三入芳樂司,處境已大不相同。

這一次,我不是客人,也沒有惴惴不安,像借了阿晚的三分膽量似的氣定神閑。

“好久不見,姑娘這段日子看上去過的不錯!”領我們進司的還是那個半蘭。

我朝她婉婉一笑,“了了心結,這氣色自然便好了,說起來還多虧了姑娘當日的一席肺腑之言。”

她看着我聊聊彎了彎,沒再說話。

而我也瞧着四周乖乖的閉上了嘴,她那日說那些話是一片赤真,我卻不能為了自己一時歡愉而害了她。

合練了一遍后,果真出了很多問題,教樂的嬤嬤氣的當場摔了幾個盤子,我被阿晚護在身後一言不發。

司里的姑娘為了配合我都帶上了面具,一個個高聳的髮髻搭着的是青白流蘇的襦裙,細腰緊裹,步履匆匆,這是……前朝的裝扮?

還有那曲子,“綴腰歌!”這芳樂司里的認識瘋了么?在新君大壽之日唱跳這種哀國之樂,是怕脖頸子上的腦袋瓜子長的太牢靠了么!

當著眾人的面我沒辦法提出這點困惑,便只好等人都退了,才拉着阿晚走到了一方寬闊的花圃里,壓着聲,蚊聲道,“剛才合舞的時候你有沒有聽出什麼不對勁?”

“綴腰歌”是前朝哀帝所譜,原曲是為了稱讚其心愛貴妃的盈盈細腰和曼妙身姿,可此曲實在奢靡,湊曲之琴身需由千年棕桐所制,傳音之琴弦更得選用日食白魚的蠶所吐出來的絲。

史書上說,執權者一句話,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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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明月不驚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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