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那個叫墜聆的姑娘

第十三章,那個叫墜聆的姑娘

“怎麼了?”

探着指頭,我指了指他后又點了點蘇白洛,“侯爺要這樣抱着小公主走一路么?”

話拋出去好一會兒,才聽他淡淡道,“沒事,在下抱的動。”

他好像誤會了我的意思,“不是…我要說的是…”自古男女七歲便不同席,他懷裏的那個人雖說是他的徒兒,但……總覺得不好,

一句話被馬蹄聲拆的七零八落,我望着飛揚的馬尾,暗暗皺起細眉。

“阿月方才說的是什麼?”

“沒,”我搖搖頭,接着走在了他身側,“沒什麼了。”

“阿月可知咱們入的這是何時何地的幻像?”

我低垂的眼,想着方才的一掠而過的馬隊,隨口回道,“衍文十六年!”這是入夢前尹平羌跟我講的,他要要我入幻圓了眉山月的念想,那便必然要是在她還活着的時候。

尹平羌說她死在了我火焚扶陽台的次年夏天,迎着向日葵而死。

“衍文…十六年?”

得了阿晚的反問,才意識到自己又在不知不覺中暴露了,既已暴露那首當其衝的便該是冷靜,我不做聲響的掃了眼長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了圓話的說辭。

“對啊!衍文十六年啊,怎麼了?”反問一句,先將他唬住,靜靜的等他問到,“阿月是怎麼知道的?”

意料之中,我得意的揚起笑,小跑到一餛飩攤前,指着那明晃晃的招牌,道,“你看啊,安陽小餛飩!”

鄴都即安陽。

景明帝之前,數百年安陽,景明帝之後,更名為鄴。

“如果說這幻像里的時間和幻像外的一樣,那這餛飩攤便該叫鄴都小餛飩,而不是安陽小餛飩,所以這裏的時間要比外面早。

而至於早多久么……”我領着他又走到一個賣衣服的攤子前,“你看這裏賣的布,一個個顏色老氣橫秋的都不見一點亮色,侯爺的史書想必讀的要比我好。

自然是記得衍文十六年的時候司天屬替皇家測了個命數,而這一命數直接導致了塍國上下整一年不見紅,不見綠,白灰相間,死意沉沉!”

這事兒還是孟夕告訴我的,早前我不愛紅衣亮色,唯獨偏寵那一身月白,藍灰色清冷里透着寒意。

她看着我的穿着,很是難過,道,“二小姐怎麼偏偏喜歡這樣的色啊,孤冷冷的讓人看了都難過,要不咱們還是選個顏色靚麗的吧,我看鵝黃色的那個就不錯。”

對鏡梳妝,我捏着裙擺滿意的晃來晃去,“不,這個好看,我就穿這個。”

“二小姐~”她不死心的從架子上取下那件鵝黃交領襦裙,捧到我面前,“二小姐,你就試試嘛,要知道這衣服若擱六年前,那咱們是想穿都不能穿的呢。

好二小姐,這衣服這麼好看,你就試試嘛!”

我別過頭,“不試!”

“哎呀,二小姐~,試試嘛,就試試吧,就一下,一下就好!”她對鵝黃色的執念讓我心奇,多言的問了她一句,才知道原來在衍文十六年時候,她曾隨着長兄孟朝入過鄴都。

那時喚做安陽,安陽城裏有個芳樂司,司中女子皆美艷絕倫,一向處於邊關不見美色的孟朝一下子便被司里的女子俘獲了魂魄。

孟朝存了給她贖身以正妻禮迎娶那姑娘的心思,便將他僅有的親人孟夕一併帶到了司中。

步步生蓮,燦若桃花,孟夕初見那女子時,她穿着的便是一襲廣袖鵝黃繁貼襦裙,鈴鐺墜擺,一步一迴響。

孟夕說,那是那女子最喜歡的舞裙。

叫,“墜聆”,墜地之鈴鐺,聆聽世人耳語,有大愛,像她的舞步,步步生蓮,也步步生憐,存大心。

她借舞憐惜眾生,卻不曾想有朝一日她摯愛的衣裙會因為當權者的一句話而要化為灰燼。

“後來呢?”

孟夕邊收攏起衣裙,邊道,“後來那姑娘就抱着她的“墜聆”投湖自盡了。”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阿晚聊了一條街,轉角時,我指了間客棧,道,“要不要先休息會兒?”

沒等他回復,我又道,“雖是幻像,可一路走來我總覺得這裏的人看得見我們,既然做不得隱身,那咱們還是按着尋常人的作息來比較好。”尋常人就得吃,就得喝,也得住!

他沒空出時間多想,在我話音結束的那一刻便給了我答覆,“好!”我聞聲看向他,只覺得他微妙里透着笑意,夾着這笑意還不清不楚的添了句話,“在下,都聽阿月的!”

我沁了沁鼻,回笑道,“也不用都聽我的,侯爺有什麼想說的也可以一併說出來的,咱們如今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么?”

他笑意淺收,“阿月說的是!”

入店付錢,我找着小二好生的拜託了一番,央着他一定要看在錢的面子上給我們挑個三間乾淨上房。

其實我住什麼樣子無所謂,只記憶里的阿晚對居住條件極為苛刻。

少年時他體弱多病,聞不得灰塵,也見不得髒亂,灰塵惹他哮喘連天,髒亂使他心氣不順。

此時的我早忘了侯府被滅后的那兩年裏他所遭受的苦楚,故而在他一本正經的問我為何要這樣吩咐時,我想都不帶想的便回道,“侯爺金尊玉貴自是要萬物都好。”

他正經的面龐被我這一句話沖的一愣,三分難過里裹着七分生氣,陰陽怪氣的重複了遍,“金尊玉貴?”后,便抱着蘇白洛上了二樓天字雅房。

望着他的身影,我後知後覺的提步跟上,可回應我的卻只剩了一聲“轟隆!”

棕紅的門被他重重一合,嚴嚴實實,透不見一絲光亮。

我想着尹平羌交代的事微搖了搖頭后,轉身入了另一間房。

推開對門的窗,我仔細的觀察着樓下街況。

這一看便是一個多時辰,殘陽西垂,夕接湖面,接着微亮的光,我展開從懷中掏出的那張符紙,依着來時尹平羌的說法將那幾個朱紅大字用苗羌話緩緩念出。

我端着符紙半時恭順半時好奇,恭順是對死神的敬畏,而好奇則是對這秘術。

一瞬間,聊聊幾隻飛蛾從符紙里爭相冒出,不似尋常一般潔白,這幾個飛蛾,生的妖艷如火。

我踮起手指,由她們停留。

“你們叫什麼?”我不追尋常的同她們交談起來,我想,她們既由術法而生那便也該與一般的飛蛾不同。

保不定,能通人性呢?

話拋出半盞茶的功夫,也沒見這兩個蛾子有什麼超俗反應,正黯然準備放棄時卻聽到了她們間發出的聲音,男子渾厚嗓音被刻意弱化,似乎是在掩蓋什麼。

“所以此間時真的是衍文十六年?”我問。

“正是衍文十六年三月初七。”尹平羌那刻意變化的嗓音聽的人很不舒服,但為解心中困惑,我也只好壓着不舒服繼續問道,“要見山月不是只要是她還活着的時候就可以了么?為什麼要特定這個時候?

這年的三月初七有什麼特殊的含義么?”

他默聲了會兒,接道,“公主可還記得屬下是何時得先帝指派到您的身邊的?”

“不知道!”我坦白的對着那火蛾子搖了搖頭,十五年春末到十七年夏至間的事兒我都不記得了。

“再有半個月便是先帝大壽,屬下便是在那時得了命令要守衛公主的。也是自那時起,屬下與山月之間有了牽扯。所以……”我倚着窗柩看向樓下,夜色里的安陽長街被萬燈點染,掂着火蛾子的手一動不敢動,靜靜的聽他道了一句又一句。

尹平羌叫我入這時幻像的中心目的很簡單,其一,讓衍文十六年的眉山月見見景明五年的覃妁,不必告訴她我的真實身份,僅只要見見。

其二,斷了這一幻像里尹平羌與眉山月的所有糾葛,據尹平羌他自己說,他是個殺手,從入宮開始目的便很單一,殺了衍文帝。

不管是空想的話本子裏還是現實生活中,作為一個殺手,那都是不配有情的。

“情”這一字只會誤了他的心神,和順帶的束縛住他拔劍的手。

伴着他越說越多的話,我才猛然發覺自己的此間入幻,要了結的居然不單是眉山月的願望,竟還有他尹平羌的。

我要確保他能在沒情感牽絆的情況下,成功的殺一次衍文帝。

在將一切都交代清楚后,尹平羌來了個大消失。

隨之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張符紙並幾個火蛾子。

我傻眼的看着這一切,所以……這就走了?你的話是說完了,可我的問題卻還沒問呢!

與人交易要一來一回的嘛!哪有單方面決定起始的。

我捏握着手抓了抓空氣,哀嘆三聲后,認命的坐在了綉墩上,手點着茶水在桌面上點點畫畫。

宮女考核每三月一次,算算時間,此時的眉山月應該剛剛晉陞為此間蘇茗身邊的大宮女,與她應該是陰影不離,可既然是形影不離,那我又怎麼能出現在她面前呢?

我此刻,可是在宮外呀!

皺着眉頭撅吧了兩下嘴后我瞬間否定了我方才的結論,這兩個目的聽着是簡單,可要真正達成卻真的是很難了。

要讓她見到我只有兩種情況,要麼我進宮,要麼她出宮。

塍王宮裏宮女一年裏也就兩次出宮的機會,一次元宵,一次七夕,除此之外別無他時,就是像話本子那樣講的得了主子的令牌,也很難出宮,畢竟誰也沒法保證這令牌的真偽與來途是否光明。

若是仿冒的呢?若是婢子偷的呢?

她出宮機會渺茫,那便只能我進去了,可我,要怎麼進去呢?

才第一個,怎麼就已經覺得無法實現了呢?

“咚咚咚-”棕紅的門被輕叩三聲,我拋開雜想問到,“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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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明月不驚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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