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起兵赴河陽
武朝的皇宮佈局方正,各個宮殿區域由三丈三高的紅牆劃分開來,涇渭分明。
距離御書房不遠處的司禮監,是掌印太監韓非的住處兼工作地點,只是身為掌印太監,一般情況下是跟隨在皇帝身邊,隨時聽候差遣,這個住處也就成了擺設。
如今,韓非除了每日雷打不動地去皇後娘娘的寢宮求見陛下外,剩餘大半的時間都逗留在司禮監內。
本就是悍匪出身的他氣質越發的陰鬱,脾氣也越來越火爆,讓司禮監其他小太監膽戰心驚,生怕一不小心衝撞了這位心狠手辣的太監之首。
韓非半躺在殿中的軟塌上,一隻手擺弄着鬢角的頭髮,雙眼微合,似在閉目養神。
他今日又去皇後娘娘的寢宮求見陛下,不出意外地再次碰了一鼻子灰。
按理說,皇帝中毒已經兩個多月了,如果摘花樓所言不差,此時皇帝的屍身上怕是都長滿了蛆蟲才對。只是韓非生性謹慎,沒有親眼看到皇帝的屍體前,他絕不會有下一步的動作。
皇後娘娘的寢宮如今是整座皇宮的禁地,武弘德出事之後,玉坤宮便再也沒有人能夠出入,平日裏所需的生活用品也都是由專人送到寢宮院門口,再由寢宮裏的宮女查驗后帶進去。
可以說整座玉坤宮現在已經完全與世隔絕,沒有任何人能探聽到裏面的哪怕一丁點消息。
越是這樣,韓非心裏越是不安,有好幾次他都想仗着三品修為趁着夜色潛入玉坤宮去一探究竟,可當他第一次信心滿滿地來到玉坤宮外,藉著夜色的掩護無聲無息地即將攀上玉坤宮的宮牆時,一股可怕的威壓忽然從玉坤宮中傳出來,直接鎖定在他的身上,一瞬間讓他如墜冰窟,渾身汗毛倒豎,整個人如同一隻畫在牆上的壁虎一般,動彈不得。
“二...二品!宮中怎麼會有二品宗師?”
韓非一瞬間便驚出了一身冷汗,再也顧不上隱匿行蹤,運起氣機,天罡境領域展開,將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的威壓強行掙脫一瞬,四肢發力,瞬間便退出十餘丈,接着便幾個縱身,消失在夜色下的宮殿群中。
直到逃離至皇宮內最偏遠的宮牆之下,韓非才停下身形,隱藏在牆角的陰影中,心有餘悸地回望了一眼玉坤宮的方向。
逃出生天,他這才有心思思考,這個隱藏在玉坤宮中的二品宗師到底是誰!
上三品武夫不是市場上的大白菜,武夫體系越到上層越是艱難,泱泱大武朝數千萬人口,武夫至少百萬,能夠達到上三品境界的,滿打滿算不超過二十人,而二品顯聖境,更是不超過一隻手!
但這是什麼地方?皇宮大內!若是說宮中沒有幾個不為人知的高手坐鎮,韓非自己也不信,本以為常伴陛下身邊的鄭三圖已經是隱藏最深的二品宗師了,如今看來,也許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高手隱藏在宮中,武朝二百年的底蘊可見一斑。
無論這個二品高手是誰,韓非都絕了再去夜探玉坤宮的念頭,雖然對方只是放出威壓震懾自己,但他毫不懷疑,若是自己不知好歹再次膽敢靠近玉坤宮,等待自己的必然是二品高手的雷霆一擊,而自己下一次怕是就沒有今天這樣的好運氣了。
雖然那位神秘的高手沒有為難自己,但一想到也許是在對方眼中,自己與螻蟻無異,這種可能性讓一貫心高氣傲的韓非一陣惱火,但也只能非常從心認了這個栽,小心翼翼地回到司禮監。
玉坤宮內,皇後娘娘坐在床榻一邊,眼神憂愁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武弘德。
武弘德中毒至今兩個來月,氣色卻與常人無異,無論是脈象還是呼吸心跳,都沉穩有力,完全不像一個昏迷已久的病人模樣。
皇後娘娘眉頭不展,輕聲說道:“鄭先生,你說陛下還有醒轉過來的一天嗎?”
珠簾外,鄭九恩的聲音傳過來:“娘娘折煞老奴了,萬萬不敢當先生一稱!陛下脈象沉穩,呼吸平順,氣色與常人無異,依老奴看,缺少的只是一個醒轉的契機。據老奴所知,陛下中的是摘花樓最新研製的毒藥,那麼摘花樓必有解藥!監察司已經在全力尋找摘花樓總部所在,一旦找到線索,老奴一定第一時間為陛下將解藥帶回來!”
皇後娘娘長嘆一聲,沉默不語。
鄭九恩望向司禮監的方向,猶豫着要不要先將韓非殺掉,只是權衡再三,為了防止打草驚蛇,還是選擇按兵不動。
右相府邸,林伯南坐在書房低頭品茗,林毅規規矩矩地站在書案前,他將甄蒙一家藏身河陽縣的消息告訴了林伯南,同時也將自己買通摘花樓行刺甄蒙的事和盤托出。
並不是他對自己的父親有多尊敬,而是思來想去,還是打算藉助父親的權勢,除掉那個一想起來就讓自己渾身難受的甄蒙。
“爹,甄蒙一家行刺陛下,已經成了天下皆知的事,如今他們藏身河陽縣,那麼河陽縣衙捉拿意圖謀逆的兇徒,也是順理成章,您覺得如何?”
林毅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這位心思難測的父親。
林伯南端起茶杯,輕輕吹去升騰的熱氣,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他放下茶杯,抬眼忘了一眼自己這個不爭氣的二兒子,目光中滿是冷漠。
“甄家毒殺陛下,是掉腦袋的謀逆大罪,對於這種罪名,一個小小的縣衙,還不夠格。再說了,河陽縣令本是甄德邦一系門下,你說,他會老老實實將對自己有提攜之恩的甄德邦捉拿歸案?”
“只是提攜,又不是什麼救命之恩,那一個小小的縣令,難道還敢違抗朝廷的旨意不成?”
“哼,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你若是入朝為官,被人玩死都不自知!你以為在朝為官就一定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官場中有多少盤根交錯、利益糾葛?且不說河陽縣令會不會陽奉陰違,即便是肯出人出力,一個小小的縣衙,又能調動多少人手?摘花樓兩次出手均鎩羽而歸,難道你真以為摘花樓是名不副實的花架子?”
林伯南厭惡地看了林毅一眼,卻不知為何,還是解釋了一番。
“爹,您是說,甄家暗中有高手保護?”
林伯南不置可否,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吐出一小片茶葉碎片,剛剛好落在林毅雪白的靴面上。
林毅低頭看了看,卻不敢彎腰擦拭。
“你記住,打蛇打七寸,殺雞也要用牛刀,要動手,就一定要雷霆一擊,不要給對方留下一絲翻盤的機會!甄家還是要殺,並且要雞犬不留,但是河陽小縣就別指望了,我會讓兵部派兵過去,將甄家一網打盡!”
林毅聞言,心中大喜,只是林伯南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遍體生寒。
“你是我林伯南的兒子,儘管與你大哥相比,你一無是處,可你畢竟是我林家人,代表着林家的臉面,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給你弄一個領軍校尉之職,你親自帶兵去辦,若是辦砸了,你就滾出林家,自生自滅去吧!”
幾日後,一支千人規模的軍隊離開駐地,奔赴河陽縣。
其中騎兵三百,步兵七百。
領軍的正是剛上任的五品校尉林毅。
只見他騎在通體烏黑的高頭大馬上,身披嶄新的甲胄,意氣風發。
一想到很快便能親自帶兵屠戮甄蒙一家,他已經連續幾日都興奮地睡不着覺了。
身旁落後半個身位的,是一身紫色蟒袍的韓非。此次出兵,林伯南安排他作為監軍一職,以防甄家真有高手保護。
韓非笑眯眯地說道:“林公子...不,林將軍,此次捉拿謀逆亂黨,一戰功成后,林將軍怕是要連升三級,正式踏足官場了。想來不出幾年,以將軍的天資,加上林相的提攜,必然能成為軍方魁首,咱家也願意背靠大樹好乘涼,提前與將軍結個善緣,還望將軍莫要嫌棄。”
林大將軍聞言更是通體舒泰,他也知道這位身穿蟒袍的大太監身份不一般,並且是罕見的宗師境高手,於是也收斂了幾分得意,故作謙虛地說道:“韓總管哪裏話,本將軍也是第一次帶兵,沒什麼經驗,還望韓總管多提點,哪裏敢有嫌棄二字?至於什麼善緣,咱們為朝廷辦好差,朝廷自然也不會虧待了咱們不是?”
韓非眼中閃過一絲輕蔑,臉上卻笑意更濃,姿態放得極低:“是是是,林將軍一心為國,這份忠義拳拳,實乃百官楷模啊!咱家此次雖為監軍,但絕不會幹預林將軍指揮調度,將軍且放心施展手腳,咱家先提前預祝林將軍旗開得勝!”
林毅放聲大笑,志得意滿。
千人軍隊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踏入了河陽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