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說腹語的人
“嘭、嘭、嘭……”,此起彼伏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我從地上坐了起來,看到我的周圍躺滿了人,慢慢的他們坐起了身,我站起來時,他們也一個一個站了起來。
每天,我在石頭山洞裏的“公共衛生間”完成工作任務后,我的眼前就會一片漆黑,然後我的身體懸浮在半空中,接着像是躺在了滑梯上,身體不停往下滑、往下滑、往下滑……最後就被“嘭”的一聲甩在了石頭山下。
我們走向河邊,一個個撲進了河裏,大口喝水,手臂划水濺起一朵朵水花。
今天,我們上岸后,和往常一樣走向草甸。
“育——啦”(巴挹語:停住),隊伍中發出了一個聲音。
行進中的隊伍停住了。
“付——”(巴挹語:跑),隊伍中的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我們跑進草甸,我依然跑在隊伍的最後面。
但是今天晚上,我決定最後加速,追趕上跑在隊伍最前面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身材瘦小,會說腹語的人。
草甸裏面有很多條路,卻沒有一條路是筆直的,像石頭山下河道的逶迤,像巨蚺向前爬行時的蜿蜒。
每條路的距離大致相等,都有三十公里左右。
跑到五公里時,我跑在隊伍的最後面。
跑到十公里時,我跑在隊伍的最後面。
跑到十五公里時,我跑在隊伍的最後面。
快跑到二十五公里時,我加速了,追上了跑在我前面的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
我離跑在隊伍最前面的那個人只有100米、50米、10米……
我離跑在隊伍最前面的那個人只有1米遠的距離時,他突然加速了。
我越跑越快,耳邊呼呼的風聲越來越大。
他也越跑越快,前腳掌落地的聲音越來越響。
跑在我們後面的人,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倆也漸漸從他們的視線里消失了。
猴麵包樹林就在前方了,我倆跑進猴麵包樹林裏時,我比他快了一步。
我停了下來,他也跟着我停了下來。
“你跑得真快”,我側過頭望向他說道。
“你更快”,他回答道。
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聽別人說腹語。
我發現他在說腹語時,看似閉着嘴巴,其實嘴唇並沒有全部閉合,中間留了一條不易察覺的細縫。
“據我所知,說腹語必須依靠舌頭,你沒有舌頭怎麼能說腹語呢?”我問道。
他張開嘴巴,伸出了舌頭,說道:“我是啞巴,我是有舌頭的”。
“哦——”,我驚奇的點了點頭。
聽他這麼一說,我想啞巴只要經過後天訓練,掌握了腹語技巧,也能開口“說話”了。
“你們為什麼會被關在這個地方呢?”我問道。
“我們都是被一夥非法組織的人抓進來的,他們當時說是農場缺人手,請我們過來幫一段時間忙,忙完了便會放我們走”,他說道。
“我們被關進這裏面已經快一年時間了”,他望了一眼草甸后,又補充說道。
“你們為什麼不逃跑呢?”我敲開一個猴麵包樹果后問道。
“往哪裏跑呢?草甸里有食人的巨蚺,石頭山陡峭,無路可逃”,他沮喪地回答道。
“那就躲進石頭山下的小河裏吧”,我說道。
“他們有一架無人偵察機,上次我們這裏面的一個人晚上過河時躲藏在河裏被發現后,結果被無人機上扔下來的炸彈炸死了”,他像是喃喃自語道。
“哦,那往我們身後的那片猴麵包樹林裏跑呢?”我繼續問道。
“跑出那片猴麵包樹林后是一片草原,有狼群出沒,那又是一塊開闊地,被無人偵察機發現就死定了”,他一邊狠狠地嚼着猴麵包樹果肉,一邊回答道。
我望着眼前這個身材瘦小的年輕人,嘆了一口氣,然後自信地說道:“你難道就想一輩子都呆在這裏嗎?如果不想的話,我倒有一個辦法幫助你們離開這裏?”
“什麼辦法?”他停止了咀嚼,吃驚的望着我。
“成為跑神”,我堅定的說道。
“成為跑神?那要怎麼才能成為跑神呢?”他有些心急地問道。
我朝草甸方向望去,後面的隊伍快跑出草甸了。
我從嘴裏吐出了一粒果核后,說道:“從明天開始,我帶領大家一起訓練吧”。
隊伍走進了猴麵包樹林,他們看到我倆站在一棵樹下迎接他們時,嘴巴里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一種情緒表達,又像是說我倆跑得可真夠快啊之類的話。
他們簇擁着我倆,一邊嚼着猴麵包樹果肉,一邊微笑的看着我倆。
原來他們也會微笑,也會有情緒表達,我望着身邊的這群人,更堅定了我要帶領他們跑出“農場”的決心。
“大家是不是覺得我倆今天跑得特別快啊”,會說腹語的啞巴說道。
“吼”(一種情緒表達),簇擁我倆的這群人,發出了同一個聲音。
“這位外國朋友”,啞巴指着我有些激動的用腹語說道:“將從明天開始訓練我們,讓你們跑得比我倆今天還要快,讓你們成為跑神,幫助我們一起跑離這個該死的地方”。
“吼”,身邊的人又發出了同一種聲音。
平時,我們看不到農場裏的非法組織人員。
據說,他們都隱藏在他們開鑿的另一個石頭山洞裏,或者是居住在石頭山頂上的石頭房子裏。
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那架無人偵察機是停放在石頭山頂上的。
無人偵察機每隔一個小時就會從石頭山頂上俯衝下來,在我們往返的路上低空飛行一圈,然後又仰頭飛上石頭山頂。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我們必須在規定的時間起床、上班、下班、往返、睡覺,超過規定時間就會受到非法組織人員的毒打。
我們一天的時間是這樣安排的:早上六點起床,上午十點前必須趕到石頭山洞裏的“公共衛生間”,從上午十點工作到晚上十點,再從石頭山洞返回牢房時就到了第二天的凌晨兩點了,我們一天的睡眠時間不到四個小時。
在石頭山洞裏工作時,我們經常會坐在“公共衛生間”的“馬桶”上打一會兒盹。
我打盹的時候也會做夢,做的夢大多都與跑步有關。
夢中的我,跑得風馳電掣,如生雙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