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鴻雁 第八百四十章 細雨梅花正斷魂
在鬧市區前,羽楓瑾忽然吩咐馬車停下,隨即拉着鹿寧跳下了馬車。
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二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着,手拉着手走入人海中。
阮浪和葉青峰也扮作普通老百姓的樣子,緊跟在二人身後,暗暗保護着。
天色越晚,鬧市區就愈加熱鬧,這是盛京的特色。
各種食物的香味,從街道兩旁的店鋪中飄出來,抑揚頓挫的叫賣聲,充斥着來往行人的耳邊,卻不覺得嘈雜。
二人沿着最繁華的街道緩緩前行,累了就找個地方坐下來喝杯茶,餓了就找個鋪子飽餐一頓,愜意而悠閑。
隨後,二人又來了興緻,順便看了雜耍和皮影戲、聽了小曲,才找了個清靜的酒樓坐下來小酌幾杯。
推杯換盞之間,兩個人藉著良好的月色、微醺的酒意終於敢坦露心扉。
他們將這份不安深埋在心裏,不再糾結過去,也不隨便許諾未來。
他們只享受當下——在最愛的人身旁,過着曾經可望而不可求的生活。
這一路上,羽楓瑾對鹿寧十分殷勤,鹿寧知道——他想要和自己重歸於好。
她意識上想要繼續驕傲,可面對如此柔情,身體上又難以抗拒。
更何況,她是如此愛他。
剝去所有驕傲、不甘和賭氣。直到這一刻,她意識到,自己還是愛他愛得深入骨髓、不可自拔。
這是一生一次的,她想。
二人坐到漫天彩霞中,升起一輪皎潔的明月,點點星光閃現在雲天,才戀戀不捨地起身離開。
羽楓瑾拉着她重新坐上馬車。車夫卻駕着車沒有回宮,而是轉頭向城外駛去。
——金歡帶——
車輪轆轆,路途還算平坦,馬車舒適得像個搖籃。
鹿寧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羽楓瑾的懷中,貪心地享受着此時的歲月靜好。
接下來會去哪兒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問。
她倒是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他們就這樣依偎在一起直到永遠。
那樣,就不會有皇上、皇后,和一大堆冷冰冰、令人煩躁的東西了。
可惜,馬兒總有疲憊時,路途也終歸會有盡頭。
當鹿寧被拉着跳下馬車時,卻看到了被霧氣籠着的一座仙山驚住了。
仔細一看,這哪裏是仙山,分明是城外的鳳凰山!
鹿寧向羽楓瑾投去詫異的目光——這大半夜的跑到這裏,是要做些什麼?
羽楓瑾看着她,嘴邊泛起一絲笑意,卻沒有解釋。
他讓金甲衛和御守司緊緊跟在身後護衛,自己拉着她的手,開始沿着崎嶇的山路緩緩爬行。
仰望着山峰,這座山並不高,山勢卻很拔秀。
山谷幽靜,猶覺得風聲格外之響。月色深深,灑滿空曠的山巒。
晚風輕拂着二人的秀髮,風中帶來遠山木葉的清香,和山間野花的芬芳。
幽深的山路上,二人攜手並肩、一腳深一腳淺地走着。
看上去很遠的路途,卻在說說笑笑間,已經抵達了半山腰。
前路深山重重,雲間星繞月明。黃葉在漫山飄飛,秋蟬在柳樹上喧叫。泉水拍打在山石上,發出泠泠的響聲。
因為身子有些沉,鹿寧早有倦意。
可看到羽楓瑾還精神抖擻、步伐穩健,臉上一點倦意都沒有,不服輸的她還是咬着牙堅持下去了。
山腰的溫度不比山腳下,只是一陣微風吹過,就像是要把人從裏到外吹透似的,鹿寧抱着雙臂打了個寒戰。
羽楓瑾脫下風袍
「我承認,我終究還是小看了你。
既然如此,那我便拿出對待同級彆強者的態度,來對付你吧!」
血祭司身上那獨屬於五劫大圓滿之境的氣勢,終於第一次,爆發了出來。
這氣勢一出,讓整個極靈山脈內外,所有戰鬥的焚天界武者,皆是感到心中一顫,不由自主便是望向了天空。
也就是這一望,導致了不知道多少焚天界武者的隕落。
魔界之人,則是亢奮了起來。
血祭司大人徹底爆發,這是打算認真出手了。
有他出手,魔界大軍的勝利,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天空中。
那可怕的氣勢,浩浩蕩蕩,猶如奔騰的江海之水一般,壓向了焚天界天道。
焚天界天道只覺得肩膀微微一沉,身上彷彿負上了萬斤重物,就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凝滯了幾分。
「五劫大圓滿的氣勢,果真不一般。
既然如此,這一次,看來我也需要認真一點兒了。」
焚天界天道眼中,閃過了一道光芒。
也就在這一刻,他的身體,似乎與這一方天地,都融為了一體。
他的身形,隱約之間,似乎變得不真切起來,彷彿隨時都可能散去,隨時都可能化為風,化為雲,化為霧,縹緲無影蹤。
而這一方天地,卻似乎有了生命,有了呼吸,有了身體。
所有在這一方天地之中的人,都像是在這新生的生命體內。
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讓血祭司眼中露出了驚疑不定之色。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極靈山脈這一方天地,和焚天界天道之間,這種水乳相融的感覺,簡直聞所未聞?」
武者修鍊到了一定程度,借用天地之力作戰,一般有兩種法門。
一種,是掌控天地,暫時成了一方天地的「主人」,強行「借用」天地之力。
一種,則將自身融入一方天地,達至不分彼此的地步,那此人的一舉一動,自然可以引動天地之力。
敵人若是攻擊此人,就相當於是在攻擊那一方天地。
可焚天界天道和極靈山脈這一方天地之間,給人的感覺,絕不是這兩種情況之一。
而是第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況。
與其說焚天界天道,融入這一方天地,不如說是,兩者的生命形態,發生了交換。
或者說,是這一方天地,融入了焚天界天道身體之中,更恰當一點。
血祭司已經感覺到,他的氣勢,無論如何壓向焚天界天道,壓中的,都是一團空氣。
再強大的氣勢,只要不是實質性的攻擊,在焚天界天道面前,似乎都已經形同虛設。
「罷了,實在不用細想,這世上,故弄玄虛的東西多了去了。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故弄玄虛,一切惺惺作態,都是虛妄!」
血祭司一聲咆孝,雙手結出了繁複至極的法印,口中更是念出了誰也聽不懂的咒語。
咒語聲出,天地似乎都在悲鳴。
「死咒法相,極惡三頭犬!」
嗡。
天空勐地顫動起來,空間也勐地扭曲起來。
無數的血色咒文,從血祭司口中,飛到了虛空,凝聚了起來。
剎那之間,一個高達千丈的法相,便浮現於虛空。
那法相,便是「極惡三頭犬」,相傳是來自幽冥煉獄的恐怖凶獸,專門以生靈的惡意為食,強大異常,擁有滅絕一個大中型世界的實力。
現在出現的,雖然只是它
披在她身上,又拿出一壺烈酒讓她喝幾口暖身。
他準備得很周到、也很貼心。更堅定了鹿寧和他走下去的決心。
夜風凜冽,鹿寧愈加步履維艱,卻咬着牙一聲不吭,堅持前行。
可她漸漸沉重的喘息聲,還是引起了羽楓瑾的注意。
發現了她的疲態,羽楓瑾出人意料地蹲下身來,讓她趴在自己的背上。
鹿寧看着他筆挺的後背,顯得有些遲疑。
羽楓瑾卻拍了拍肩膀,霸道而溫柔地說道:「上來!朕的肩膀只能讓你靠!」
鹿寧的心一下子被擊中了,開始怦怦地亂跳,她輕盈地跳上羽楓瑾的後背。
羽楓瑾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穩穩地拖住她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山上走去。
鹿寧將左臉和左耳貼在他的後背上。
淡淡的龍涎香,從衣領中傳出,混着微微汗水的味道,讓人心動又着迷。
那是男子的味道,是他獨有的味道!
不同於文人的酸腐,武人的腥臭,那是種含蓄內斂,卻足夠有力量的味道。
正如他本人那般,溫和卻又不失底線!
她能感受到他的血液在身體裏流淌的熱度,自己的臉到脖子也像火燒般滾燙起來。
爬得越高,他的喘息聲就越沉重,可他始終穩穩地托着她,不敢鬆懈半分。
好像她一旦跳下來,就會像土地婆一般鑽入地中,再也找不見了似的。
鹿寧此時的心情滿足卻又矛盾,既心疼着他的疲憊,卻又捨不得放手。
因為,在這一刻,她才感受到完完全全佔據着他的身心。
因為他曾說過,一個人的弱點就是他的後背。
自己的後背只能交給完全信得過的人。
戰場上,他曾把後背交給了燕榮。現在,他把後背交給了自己。
這是不是某種程度的認可呢?
鹿寧突然像個少女般,有些小鹿亂撞。
二人爬到山頂時,夜幕還沒有褪盡,旭日已在山峰處冉冉升起。
山林里的霧氣漸漸散了,空中傳來了天雞報曉的啼鳴之聲。
美麗的鳥兒相互和鳴,鳴聲嚶嚶、和諧動聽。
羽楓瑾終於氣喘吁吁地將鹿寧放下,雙雙癱軟的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動一步。
放眼向東望去,只見茫茫的天際,瀰漫著一層輕飄飄的白霧。
白霧遠處,掛着一片淡淡的、桃紅色的雲霞。雲霞的正中,出現了一個淡紅的圓球。
此時,山谷間傳來了蟬兒長久不斷的鳴叫,還有猿猴的啼叫不絕。
使得深林戰慄、層巔震驚。
二人相依相偎躺在柔軟的草地上,安靜地看着旭日從日出東方到高高掛起。
鹿寧激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終於明白,他要給自己的驚喜是什麼了!
對她來說,這簡直是世間最好的禮物、最深情的告白了!
它雖然沒有傾盡天下、博君一笑的豪邁,卻也不會摻雜着惡臭的銅臭味。
雖然沒有纏綿悱惻、動人心魄的詩詞歌賦,卻也不會有虛與逶迤的詭辯。
羽楓瑾往她身畔挪了挪,緊了緊她身上的風袍。
修長的手臂隨即從她身後繞過來,摟住不贏一握的腰肢,將她圈在懷中。
鹿寧身子一僵,心頭一陣騷動,她一時不知眼下該如何回應才好。
羽楓瑾轉過頭來看着她,眼神變得很深沉、很認真。
「寧兒,你知道嗎?那一日知道你突然離宮,朕心裏有多慌,好怕你再也不回來,那朕該去哪裏找你?若
不是旁人攔着,朕已下令封城了!」
鹿寧能理解他的感受——那種溺水般絕望的感受。
她把自己埋進他的胸膛,聽着他的心跳,只有他的心跳能讓她安心,讓她知道,我還活着。
「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為你做什麼了,你也不再需要我了,會不會就把我漸漸拋諸腦後了?」鹿寧的聲音低低的、悶悶的。
聽到她略帶孩子氣地撒嬌,羽楓瑾笑了,眼中帶着無盡的溫柔:「你是朕的妻子,又不是臣子!朕不要你做什麼,朕只想要與你共白首。」
只是一句話,卻包含了他所有的愛——一個天子不該有的東西。
鹿寧蜷縮在他懷中,抬頭看着他的臉,溫柔地笑了,臉上悄悄泛起一抹快樂的紅暈。
「陛下,你曾經喜歡我,是因為我能與你並肩站在一起。我把能給的都給了你,已經沒什麼再能給你的了。對於朝政,我不懂!對後宮,我也不懂。我在這裏什麼都做不了!我比不過那些從小飽讀詩書、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當我不再是那個能與你並肩的女子,你會很快就厭煩我的——」
羽楓瑾大手摸上她的臉,霸道又帶着笑意地說著:「你曾經給朕的已經夠多了。從今往後,你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必做。你做自己就好,朕就喜歡你以前的那個樣子!」
「可是我好怕……」鹿寧緊緊地抱住他,眉間有一絲淡淡的焦慮。
然而,一語未畢,羽楓瑾把她抓進懷裏。就在她錯愕間,熟悉的氣息籠罩下來,他低下頭,貼上她的唇。
剎那間,龍涎香的氣息,充盈了她的整個天地……
直到她快要窒息,他才肯放開,用那雙黑不見底的雙眸看着鹿寧,沉沉地說道:「寧兒,你是我的,懂不懂?我不許你退縮!」
鹿寧輕輕皺起眉,不懂。
可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羽楓瑾又貼上她的唇,吻得更深、更濃、更沉。
這一次,她無力抵抗,任由自己和他一起沉淪下去。
——君不悟——
看過了日出,兩個人之間的情感,似乎也翻開了新的篇章。
鹿寧靠在羽楓瑾的懷中困頓不堪、昏昏欲睡。
等她在朦朧中睜開眼,發現自己並沒有回宮,而是趕往位於山頂的水晶宮。
看到羽楓瑾的選擇,她有些欣慰:哪怕這裏也是皇宮禁苑,也比堆滿妃嬪的紫微城,讓自己更舒坦!
然而,馬車行至門前卻突然停下。
守門的侍衛神色凝重地來報:說有人不怕死地等在門外,等了一天一夜,似乎是想見羽楓瑾。
什麼人如此執着、如此不怕死?
難道說是有莫大的冤情要訴嗎?
鹿寧好奇地挑簾張望,一眼就注意到門口正跪着一位長身玉立、美若好女的男子。
她忽然覺得那人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謹慎起見,葉青峰和阮浪上前去盤問。
沒想到那男子卻向二人請求——要見鹿寧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