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李惟一誕生
“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呵呵,是,風風在家呢…還要看看以藍?來啊,歡迎。”
雖然隨着時代的發展,年味變得越來越澹,但解封后的這個新年,絕對比口罩時期的三年加在一起更有年味。
因為頭頂上的陰翳散去,寧遠解除了市內部分地段的煙花爆竹燃放禁令,親朋間的走動也不在受限。
大年初一的早上,李啟元和于慧芝的手機就沒停過,拜年的電話一個接一個。但這次不是學生同事,大多是二人的親戚。
如今李大作家事業有成,名聲在外,聽說他回家,想來串門的親戚也多了不少,打電話的要麼是想來坐客,要麼是邀請她們一家子去自家吃飯。
李啟元和于慧芝一商量,索性打算在今天把彼此的家人都叫來,一起吃頓團圓飯。
除了爺爺、姥姥這些李培風的至親長輩,還有姑姑、大舅這部分李啟元和于慧芝的兄弟姐妹。
李培風不太喜歡這種亂糟糟的場合,又覺得明天初二就要去杭市了,沒必如此興師動眾的聚餐,所以在李啟元和于慧芝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委婉地表示了反對,但二老羅列出的理由非常充足,成功說服了他。
“不止你認為麻煩,我和你媽也覺得麻煩,關鍵是你現在發跡了,明天咱們又要出遠門,不一定什麼時候能回來,過個年連親戚都不見實在說不過去。還有你爺爺和外婆她們,這頓飯的真正主角是她們啊…人世間的面,見一面少一面,一家人的飯,吃一頓也少一頓。”
“你爺爺身體還算硬朗,可今年自己也不怎麼愛做飯了,時不時地就叫你二叔去伺候衣食起居,之前還來咱家住了一陣子。你外公外婆的身體更不好,往年還能下地幹活,今年卻把地都包了出去,以後說不準天那就跟你奶奶那樣長睡不起…所以這頓飯,必須要吃!”
……
“來來,開飯了開飯了。”
“碗快還缺一副…這呢!”
“小霞,你們別玩撲克了,來吃飯!”
當天中午,所有親朋拖家帶口的在李家匯聚。大舅一家三口,二姨一家三口,三姨一家三口。二叔、大姑,二姑……簡而言之,李啟元和于慧芝兩家人的親戚全都到齊了。
男女老少二十五個人,在客廳和廚房擺了整整三桌子。
大人們的交談聲,小孩們打牌時發出興奮的喊叫,以及廚房油煙機的種種動靜,讓家裏熱火朝天。
“雞湯來咯~”
“小風,菜齊了吧?那你這壽星趕緊也坐下吃飯。”
“我提議,大家先敬兩位大廚一杯,今天他們可沒少忙活。”
“說得對,一起敬他們一杯。”
大舅倒酒舉杯張羅,他還記得李培風那個沒什麼存在感的生日,上門前特意買了個蛋糕,其他人七嘴八舌道着辛苦或生日快樂,便舉杯敬向李培風和李啟元父子。
“哈哈,吃得滿意就好。”
“新年快樂,乾杯。”
一杯酒下肚,聚餐正式開始,交談的音量也沒有小多少,小孩子們震驚於菜肴的美味,發出何等稱讚不提。大人們的話題,則主要圍繞李培風以趙清歌這位孕婦。
】
因為二人的師生身份和年齡差距,起初李家人對這段感情並不看好,但李培風的父母非常支持,小情侶又順利的結婚生子,她們也就只能表示祝福關切了。
二姑:“清歌,你調到燕大工作后累不累?這剛懷孕了可要多注意,最好還是請個假專心養胎。”
趙清歌低眉順眼:“工作不算忙,而且懷孕后我跟領導說了聲,基本居家辦公了。”
二姑點頭:“那還好,千萬不能累着,走路都要注意,稍微摔一下都不是鬧着玩的。我要二胎那年是三十二歲,那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躺在床上養着……誒,這方面你要聽你婆婆的,她太有經驗了。”
于慧芝笑眯眯地接話:“該注意是要注意,但也不能太緊張,否則心情會很壓抑,也不利於寶寶健康。”
二叔問:“對了,今年培風你怎麼沒上電視啊?去年的那個什麼盛典節目今年好像也沒有播出。”
李培風解釋道:“那種和電視台合辦的年會不是每年都辦的,今年的終點年會不對外,只是作家聚一聚吃個飯,然後對一些作品頒個獎而已。上個禮拜我剛從滬市回來,就是去開年會了。”
二叔好奇:“那你獲獎了沒有?”
未等李培風回答,表妹立刻搶先道:“當然獲獎了,年度金鍵盤獎…就是每年成績最好,影響力最大的才能拿這個獎呢。”
二姑拍了下女兒一下:“你怎麼這麼門清?”
“我一直追更的…對了,哥,我看新聞說劍與法好像在開發手游,什麼時候能開始測試?”
二姑笑罵:“剛剛大二就不好好學習,把心思全放在和遊戲,你以為你是你哥呢?你要是像你哥一樣會寫作,不說能用這個賺大錢,只要夠你每個月的零花錢,那我也就燒高香了……”
表妹鼓起勇氣:“媽你少說兩句,我有在寫的…已經三萬多字了,哥你一會能不能幫我指導下?”
“沒問題啊。”
李培風笑道:“你要是寫得好,等發佈后,我還可以給你開單章推薦。”
“那太好了…但我感覺自己寫的很差勁,這三萬字開頭我都寫了兩個多禮拜。”表妹高興又心虛。
“慢慢來,誰也不是第一次寫作就下筆如有神的。”
二姑和二姑夫在一家泳裝廠做工人,夫妻倆每月工資過萬,日子過的還算寬裕,但女兒丁雪然就讀一個二本的農業學校,她們一直很擔心女兒的就業問題。
二姑夫不懂什麼叫章推,只是看女兒欣喜,便順勢感謝李培風的幫助,接着又激勵女兒:“這次絕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了,你既然想寫作,就拿出恆心來,不要辜負你哥的幫助,沒準也能把作品改編成電視劇,賺大錢。”
丁雪然面帶悻悻,沉默地一聲不吭,心說爸媽你們可太高看我了,還影視改編?我怕是連簽約都費勁。
另一桌的大姨笑眯眯地插話道:“培風,《惡魔總裁》那部電視劇拍的真不錯,熱度好像還挺高的…之後你還有別的作品被搬到熒幕上嗎?”
“電影電視目前沒有計劃,但有兩部動畫片今年應該就能發佈。”
“真的啊?是什麼作品改編的?”
“……”
李培風作為已婚已育,事業有成的人,完全沒有當代年輕人回家過年和親戚聊天時被催婚,問工資等等尷尬的煩惱。
飯桌的話題以他為中心點,大家捧着聊,東扯扯,西扯扯,氣氛和諧融洽。
“叮鈴鈴~”
飯局過半,在雜亂的交談聲中,爺爺李天成的手機來了一個電話,他本以為是親朋來拜年的,面帶笑意地接了起來,可跟對面嘮了沒多久,笑意消散,臉色沉寂地掛斷了電話。
“誰?”
身邊的李啟元隱約聽到通話內容,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你亮哥,說你大爺可能就這幾天了,甚至不一定能熬過十五。”
李天成低聲道:“吃完飯你就開車送我去三道鄉一趟,我必須在他臨走前見一面,也在老家待幾天……唉。”
聲音雖然低,但這一桌人都聽到了。
李啟元的大爺,那就是李培風的大爺爺,李天成的親哥……要去世了?
正是團圓歡樂的當下,突然接到這種消息,親戚們的話題不可避免地轉換到了這上面。
“這大過年的,可真是……”
“他今年多大年齡了?”
“是身體上有什麼病嗎?去大醫院看過了沒有?”
李天成悶了一口酒,沉吟道:“我那大哥身體原本還是不錯的,七十多歲的時候還經常下地務農,但自打前年被電動車撞了一下就落下了病根。話說回來了,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接自己去,過完年他都八十五了,也算高壽……不聊這些,大家繼續吃飯。”
言罷,李天成倒了杯酒敬向眾人,隨後,老爺子主動岔開話題,問起李培風有沒有給他的大曾孫取好名字,彷彿把剛才的那通電話徹底拋在腦後。
“有幾個備選名了,但還沒拿定主意。”
李培風回答的同時,觀察到爺爺剛才倒酒時嚴重顫抖的右手,以及深藏在笑容下的勉強和悲意,心中不由得對父母執意促成這次聚會多了份理解,甚至忽然想起了奶奶去世的那天。
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人對時間的認知、對生命和死亡的感悟,只有親身體驗過一次瀕死狀態,或見到父母花白的頭髮,枯藁的臉龐,歷經身邊至親之人去世后才會萌發出來。
每經歷一次,便都會對生活有新的思考。
而最令李培風經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大二寒假期間,奶奶因糖尿病引發的腦梗去世得那一次。
倒不算特別突然,因為奶奶的晚年一直受糖尿病困擾,下身癱瘓常年卧床,時而清醒時而湖塗,需爺爺照顧。
奶奶臨終前一周,病情惡化,一直躺在醫院裏,家人都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
“死亡證明剛下來…這老太太,臨了什麼話也沒跟我說,連句謝謝都沒有,一聲不吭地就走了。”
在家人趕到醫院的病房后,爺爺李天成立刻在她們面前發起了對妻子的抱怨,手上還揮舞着那張薄薄的紙片。
他沒有流淚,沒有悲傷和痛苦,語氣就像是妻子還在世時子女來家裏吃飯,他在控訴今天又給奶奶換了三次紙尿褲。
而奶奶本人卻平靜的躺在床上,表情自然慈祥,像是在熟睡一樣。
對於李天成的反應在場的晚輩似乎都能理解,不是老兩口感情不好,只是常年伺候病人讓爺爺有些怨氣,另一方面則是奶奶剛剛斷氣,他還沒有接受這個事實,潛意識裏覺得自己的妻子還是在的。
生與死的隔閡不是一瞬間就傾瀉而出的悲傷,而是在之後回到日常點滴里,發現那個人真的不存在了。
二叔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父親聊着母親的後事,在李啟元的提醒下才如夢初醒,將死亡證明搶過來,並開車將爺爺從醫院接走了。
老人出殯,老伴絕對不能參與。
親手處理配偶的後事是一種酷刑,李啟元哪怕沒經驗,但也下意識地想讓已經年邁的父親迴避。
甚至連他也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臉龐,便輕微發顫地轉移了視線。
而李培風作為奶奶生前最受寵愛的長孫,和他的大姑為病床上的奶奶穿上了準備好的壽衣,又因年輕力氣大,李某人將其從病房抱到車上拉回了家中。
入殮、告廟、破孝、設靈堂、吃席、守靈、火化……
每一項李培風都參與了,並親手抬棺將奶奶送進上了殯儀館的靈車,最後跟隨老爸將骨灰盒放進了殯儀館的寄存室。
全程李培風沒有落淚,甚至也沒有悲傷的情緒,
他只是覺得奶奶的身體好重,好沉,從病房搬到車上那段路好難走。
即便李培風當時硬拉200公斤跟玩兒一樣,但抱着奶奶那不到100米的路,還是險些幾次脫手。
不是因為對屍體的恐懼,而是忽然發現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所引發的不知所措。
將奶奶的後事全部處理完的那晚,一家三口喝了些酒,李啟元跟于慧芝聊了很多,微醺后又跟李培風吐露心聲。
“父母的離世,會把子女的人生分成兩半。因為無論人的年紀多大,只要爸媽還活着,她們仍是孩子。當沒有人擋在她們和死神之間,子女才會恍然意識到生命到底有多短暫,人生的隨機和無意義,快樂當下才是最重要的道理。”
“風風,我希望你不要像我和你媽一樣,到了這個年齡才真正醒悟。必須儘早的察覺死神在後面追你,不要以為一切都來得及,保持迫切的心態,才能明確自己此生的目標,明確讓自己快樂的事究竟是什麼。”
“那是真實不虛且不帶任何功利色彩的東西,那是為何而活的答桉。想清后就大膽地做吧,不要遲疑,因為死亡就在後面冷冷地看着你。”
自此,夫妻倆愈加頻繁的旅遊,要的是踏遍青山人未老,風景這邊獨好。
李培風則試圖結交更多的女性朋友,求的是吃飽肉喝光酒,揮灑情愛又窮盡風流。
畢竟,時間才是最讓人猝不及防的東西。
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
終於到了初二這個要出發的日子,李培風等人收拾好行李,接上武問月,驅車前往首都。按照最初設想,李某人會將趙清歌送到家后,再和徐曼凝匯合,五人一起從首都坐飛機前往杭市。
等事辦完了,李培風再帶着二老回首都,和趙清歌的父母見一面、吃個飯,聯絡聯絡兩家人的感情。
按照李培風的設想,這樣能最大限度的照顧趙清歌的感受,也不會耽誤原有的杭市之行,而提出這個計劃后,趙朵朵沒說什麼就答應下來。
只是在他和父母以及武徐二女登上前往杭市的飛機前,老趙發來了一條的微信消息讓他的小心臟微微一滯。
“我們趨行在人生這個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憂愁纏滿全身,痛苦飄灑一地。我們累,卻無從止歇;我們苦,卻無法迴避。”
李培風:“老婆你別拿《百年孤獨》嚇我,我害怕,昨天晚上咱們都聊得好好的…你有什麼新想法直說,我都聽。”
趙清歌:“你不會聽的,你以為你成功完成了感情上的挑戰,但你忽視了生活中還有些繞不過去的劫難。它肯定會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時刻,給予你一點點震撼…我真想看你那時候該怎麼辦啊,你有答桉嗎?”
“……”
“看來你也沒有,那我等着看。”
李培風陷入沉默,趙清歌居然有點優哉游哉的意味:“就讓時間給我們答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