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女兒當報國

第十章:女兒當報國

打定主意的水銀原本想着,賣掉馬匹,想辦法在半路混入行商的隊伍,到時再讓紅柳弄到通關文牒。

可才出了城,她就意識到,此法不通。

現在大戰剛剛停歇,邊關一定嚴禁通行,自己企圖矇混出關的想法,行不通了。

她思忖良久之後,才確定,只有一條險途可走了。

西部邊境線,是以敖國和延國之間,一條橫亘的大山主脊為疆界的。

以杏城的地理位置來算,西北邊關在這條大山的前三分之一處。

杏城直直向西對應的方向,靠近那座山的中部。在杏城向右,去往西北邊關方向,有三城,就是那所失的三城。

關山除一條主脊外,還有散落的或高或矮的群山,以及,平坦之處。故而,整條疆界上,很有幾處大的關隘,以及山與山之間,也有峽谷。

此次敵軍繞過西北軍鎮守的捍山城,就是從谷中穿行矮山,再殺出。

偏生那三城的太守,正好在第一城巡防,一見敵軍攻城嚇軟了腿,舉手就降了。敵人再利用他,打開了其餘二城。

但凡拖延一下,三城也不會那般輕易便被拿下。

這些,都是水銀在趕路的途中,聽聞百姓們言談中得知的。

而根據她記憶里的地圖顯示:出了杏城后,向左偏斜,還有俊城和堂城。過了那兩城,再有一天的行程,便能到那座山延伸出來距離杏城最近的山腳下。

水銀決定走這條路線,然後,徒步翻山。

翻過去就是延國。

師尊給她在書房裏懸挂的那張地圖上,包含有山那邊的一小部分。

她記得師尊說過,那山裡常有獵戶出沒,或是想逃過邊關重稅的商人冒險通過。

所以,兩國都常常會派出兵士,在那山的兩邊巡邏。

水銀覺得,那樣的話,山裡必定就會有小徑,而且沒準現在兩邊都忙於戰事,根本不會再有兵士巡邏。

即便有,自己主僕二人,在那群山密林之中,也是極其容易隱藏的。

她不會去找那些峽谷之路。出了這次的失城之事,那些但凡能過人過馬的關隘,必會嚴防死守。

想到這兒,水銀吩咐紅柳掉頭回去,重新買了兩匹馬過來,二人才趕往她決定好的方向。

俊城和堂城的守衛,見到這二人亮出西北軍的令牌,就立刻放了行。雖然這兩城並不在西北軍的防守範圍內,但現在,誰會願意為難持此令牌之人?沒準人家搜索逃軍、或是捉拿細作,搜到這兒來的呢?

至於持牌之人的年紀?那重要嗎?

……

“小姐,這邊沒路,要不,奴婢再去遠些探探?”

紅柳向山上探尋了一段,便轉回到山腳邊,對着自家小姐彙報道。

又是幾日的瘋狂趕路,終於到了這座大山的山腳下,水銀坐在一棵大樹下喘息,紅柳負責探查路線。

聽到紅柳的彙報,水銀沉吟片刻后,問道:

“你剛走之路,可難行?”

紅柳回答。

“越往上去,雪層越厚。而且灌木雜草較深。那些樹木也比較高大,林中有些陰暗,沒有人行走過的痕迹。

奴婢沒向上走出太多,怕小姐有危險就先回來了。”

水銀抬頭看了看天色。

她倆在堂城就換上了獵戶的粗布短襖,昨晚宿在最靠近山腳的那處村落里,今日一早趕路,到了這兒,眼見太陽就要西墜。

沒有找到小徑,顯然在這樣的惡劣天氣里,她們偏離了方向。

昨晚借宿的村長家,村長看到西北軍的腰牌,極是熱情。所以她沒敢問路,唯恐引人懷疑。

真正往這個方向走的西北軍,豈有不識路的?

“休息一會兒,找棵大樹,我們今晚在樹上過夜。”

水銀說著,指了指腳邊的包裹,繼續道:“別忘了撒藥粉。”

要進山了,她們必須準備充足。

在路過俊城和堂城時,水銀便製作了大量的、防各種蛇蟲鼠蟻等的藥粉。

紅柳聞言,沒有休息,直接走過來拎起包袱,轉身進了林子。

馬兒早已被放生。

水銀揉搓着腿,緩過趕路的這股勁兒后,便努力地站了起來,踩着腳下的雜草和積雪,順着紅柳的足印往上走。

兩腿有些顫顫微微的。

雖然一路走,一路都在上藥、針灸,可大腿的兩邊內側,俱早已被磨破。

傷口一時半會兒的也沒法復原,又反覆磨損,此時,明顯已經能感覺到褻褲上濕跡斑斑。

她咬緊牙關,腳下雖慢卻未停。

一遍遍地在心裏對自己說:現在,僅僅只是開始,沒什麼大不了的,更苦、更難的日子,還在後頭。

“小姐,奴婢背您吧?”

很快處理完畢,迴轉來的紅柳,見到她的樣子,急忙說道。

水銀就搖了搖頭。

鍛煉,得日積月累。

自小在山中長大的身體,在都城悶悶地呆了兩年,沒想到已經變得如此嬌氣。她得抓緊時間,趕緊恢復身體的記憶,將體質給全面提升上去。

看着抽刀就要替自己開路的紅柳,水銀開口阻止。

“不要留下太明顯的痕迹,我能行的。”

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巡邏兵?或者因飢餓進山的獵戶?自己的猜測也未必都是準的。

萬一被人發現痕迹追上來,那就麻煩了。

紅柳聞言,只得在前頭帶路,一邊頻頻回頭看着自家的小姐。

見她每一步行走都甚是艱難,不是抓着灌木,就是扯着枯草,幾乎是用挪的在向上走,眼淚幾乎就要掉落。

“小姐,您為什麼要選擇走這麼一條路?您不怕死嗎?”

水銀知道紅柳問的不是這條山路,而是即將成為細作的路。

關於自己的決定,在俊城時,她就悄悄地告訴過紅柳了。

“活着,總有一死。能用一身所學,為敖國、為父親,起到點幫助,總好過囿於后宅,無聲無息地死去。”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后再接着道:

“或許,細作也會死於無聲無息,但是,還是有所不同的。”

紅柳聞言,脫口而出:

“平靜的死去和……被眾人打死?”

由小姐的話,想到之前在杏城時,自己腳下那名細作的凄慘下場,紅柳竟生生地打了個寒噤。

她自己是無所謂,怎麼死都行,可是小姐……難道真的要那樣死去嗎?

“別想太多,你忘了我在咱們衣領里備下的葯?鳩毒雖然痛苦,但時間極短。”

每次換套衣衫,水銀就會讓紅柳把包好的鳩毒丸,轉移到要穿的衣衫衣領上。

只要不沾水,鳩毒丸就不會化開。

同時還用了一層最細密的布料包裹着,能快速轉移,或者防止長時間接觸到皮膚時,引發毒性。

這些,都是她在決定了走這條路后,製作完成的。

聽師尊說過,死士都是這樣的。

自己要做的事,也算堪比死士了吧?

水銀說著,喘了幾口氣,邊拽着枯草向前,邊繼續說道:

“紅柳,現在,你還有機會離開。別擔心我,我自己一人也是可以的。”

“小姐!您……您這說的是什麼話?紅柳幾時怕過?小姐生,奴婢生;小姐死,奴婢先亡!紅柳是不會離開小姐的!”

紅柳一聽自家小姐居然這樣說,立時急紅了眼。“奴婢不是怕死,是怕小姐……”

水銀微微地笑了笑。

“罷了,是我說錯了話。你的忠心,我一向知道。只是不忍萬一哪一天,你就隨了我去。”

“奴婢願意!”

紅柳紅着眼眶,拍着胸脯說道。

水銀停下腳,認真而又嚴肅地看着自家的忠僕,鄭重地說道:

“紅柳,你要知道,以後莫說是小姐我,便是你,也再不能嫁人、生子,過平凡的日子了。

即便日後你對哪位兒郎動了心神,也得離着對方遠遠的。

若你控制不住,小姐我會先下手除掉你。你要想清楚。”

紅柳笑了。

自家的小姐就是這樣,醜話總是愛說在前頭。

但是,她也清楚,小姐並沒有在跟自己開玩笑。

若果真有他日,自己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小姐她,的確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這就是她的小姐,她發誓一生一世效忠和保護之人。

一個既善良,又狠決;既寬容,又嚴厲的人。

她非常喜歡這樣的小姐,一直都是。

“不勞小姐動手,若紅柳膽敢不忠,必先自裁。”她笑容甜美地回答。

然後一指前方几步遠外的大樹道:

“小姐,到了,我在那棵樹上、樹下都撒好了藥粉,我送您上去。”

說完便退回幾步,在小姐身前蹲下了身。

水銀強忍住內心的酸澀,伸手搭上紅柳的肩膀,身體趴伏上去。

這麼好的姑娘,自己卻要拉着她,向死而生……

紅柳將自家的小姐背負到大樹的中間,放在一根粗壯的枝杈上,然後歪着頭問道:

“小姐,您的褻褲被血浸了吧?奴婢下去生堆火,您還是換下來吧?傷口要抹葯的。”

雖然小姐穿着冬服,但背負她的時候,自己還是能明顯地感覺到,手下有些滑,有些抓不穩。

她就知道,小姐的傷口,定是又破得狠了。一時心疼得厲害。可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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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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