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神秘的老殺手
看完比賽后，我和成鋼、石磊到東湖邊的魚餐館吃晚飯，馬克待在車裏，羅伯特和隊友們辦事去了。這裏最拿手的是鮮魚火鍋，遠近的吃客都慕名而來，一到飯點，煞是熱鬧。
活蹦亂跳的江鰱魚、白鯇魚一定要給客人過目，怕客人不放心，服務員還特地用手把魚撩起來，我笑着說行，服務員這才提着網兜進廚房。以前吃杜家雞、川味鴨好像也有這道手續，但我總覺得這些展示過於表演化，沒親眼看着洗、殺、下鍋，看鮮活稱重量談不上多大的意思。不知道有沒有客人跟酒店較過真兒，我只是淺笑一下，從來沒有實際查看過。
我們邊吃邊聊。透過整裝的大玻璃窗，看見東湖水波蕩漾，岸邊草長鶯飛，雜樹生花，色彩絢爛。
我說：“成鋼你對金融業怎麼看，美國次貸危機后，有好多人認為金融業是寄生蟲，本身不創造價值，雖然它們也給實體經濟提供了血液，但這個行業藉此而高高在上，編出了五花八門的金融工具，養肥了自己，毒害了經濟，欺騙了百姓。你怎麼看？”
成鋼說：“我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問題，但現代社會的結構是複雜的，複雜又是建立在完善的基礎之上的，差錯難免，但瑕不掩瑜。我欣賞矽谷的工程師文化，覺得國人應該更崇尚科技。”
“你怎麼看待比爾蓋茨？有人說，他的成功既在於他是優秀的工程師，又在於他是商業天才。”
“對於微軟來講，成功首先在於工程師文化，有了這一點，才有微軟，才－－是－－微軟。”是字說得很重。成鋼不太喜歡喝酒，淺斟慢酌，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聽他繼續說。“比爾蓋茨打敗了蓮花軟件和網景，甚至連蘋果也被他打敗了，說明比爾蓋茨確實有商業能力。但這和他的地位有關吧，站在他那個位置，很多人都可能這樣做。”
成鋼雖然書生氣十足，但絕非不諳世事的啃書蟲，他對商業社會的運作規律不乏見地。
我的電話響了，拿出一看是盧翼，我說正跟一位科學家朋友吃飯呢，你過來吧。
盧翼就在附近，開車很快就到了，他聽了我們的交談，也加入進來了。
很多文學作品在描寫談話的橋段時，大多是編些飲食男女、插科打諢、娛樂八卦、野趣巷聞之類的話題，這些話題都比較初級原始。我在看這些作品時聯繫自己的生活進行比較，覺得不那麼真實。談話絕對跟人的意識層次有關，有人談男女偷情，有人談打牌出千，有人談商戰鏖斗，有人談細胞分裂，有人談房價高低，有人談CDS，不同的意識層次談論不同的話題，對話才能繼續下去，才能口沫飛濺、兩眼放光、騰雲駕霧、靈魂出竅、忘乎所以，人們才會捨棄獨處的自在，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扎堆。好的談話不亞於吃食鴉片，給人神魂顛倒，哪兒癢撓哪兒的快感，是一次無上的精神會餐。
成鋼說：“20年前，喬布斯似乎是被比爾蓋茨打敗了，但20年過去后，時光變遷，人們的觀點也變了，認為喬布斯才是偉大的創造者，是改變生活改變世界的人。我不看股票，但我也知道，微軟的股票市值連蘋果的一半都不到。”
盧翼雖然不操盤了，但他對這個話題也相當有興趣，他說：“蓋茨和喬布斯都是科學家，也都是熟悉金融之道的人。蓋茨創業時，IBM比天還大，拔根毫毛就能壓死他，但蓋茨專註於作業系統，專註於PC，硬是和英特爾建立了鐵打的PC陣線，直到10多年後登上了美國科技股的王座。他看起來不關心金融，但金融的事兒他都知道，繞了一個圈子，終成大業。和他比起來，喬布斯是一樣，只是這個圈子更大，花了2、30年，登上了比蓋茨更高的王座。只是在繞那個彎子的時候，別人都誤以為他失敗了。”
成鋼說：“是啊，其實工程師們不需要關心金融，金融家們應該更喜歡有創造性的工程師，做到底，這事兒就成了，就像蘋果的現在。”
我們都談話入定了，鮮魚鮮肉野菌香菇等都感覺乏味，只有大腦的快感才是真正的快感。
羅伯特來了，我說：“叫你同學來啊，一起吃嘛。”
他嘻嘻着說：“我們吃過了，你把發票給我報銷掉就行了。”
這時，成剛的電話響了，只聽他說：“我在東湖魚餐館。”看樣子對方要過來，成鋼說好。
我問：“誰呀？”
成鋼說：“我們家的老總管。要不我們把酒喝掉，就散了吧。”
我說：“沒事沒事，你家裏人嘛，多一個也無所謂，今天談得盡興，只要老總管不嫌棄我們就行了。如果你有事，先走也行。”
“沒事沒事，我好久不在外面吃飯，這一頓挺開心的。”
“要說這老總管，可能跟你們有緣分。”
“哦，為什麼？”
“他也是金融市場的老殺手啊。最近10年他不在前台，但一直是成永正的智囊，老先生自己不願露面。”
看來這幾天成鋼真心拿我當朋友了，不然他不會把成家的幕後英雄向我介紹。
“前兩年，索羅斯到中國來，總共才待了三天，就專門抽出時間來看了老管家。老管家叫古龍。。。。。。”
成鋼說到這，我大吃一驚：“原來古龍是成家人啊？！真是太好了！”
“古龍是誰？”羅伯特和石磊同時驚呼。
羅伯特說：“不會是那個台灣的小說家吧？”
我搖搖頭：“台灣古龍早不在世上了，他這位古龍是20年前索羅斯的助手，大戰英格蘭銀行的操盤手之一。”
眾人又是一頓驚呼。
我接著說：“古龍出生在漢江省，70年代初去了香港，後來到美國念書，80年代初進入華爾街，不久被索羅斯看中，加入了量子基金。”我問成鋼：“老管家多大年紀？70多了吧？”
成鋼點點頭。
我說：“8、90年代是索羅斯最富盛名的時期，他成為華爾街翹楚，92年的索羅斯大戰英格蘭銀行，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讓索羅斯家喻戶曉，也讓人們知道了富可敵國絕非誇張。古龍是索羅斯最得力的幹將，那時候，在華爾街，見古龍如見索羅斯。”
我朝盧翼努努嘴：“盧總比我還熟悉，你給我們講講吧。”
盧翼把手中的紅酒放下，點燃一支煙，慢條斯理地說：“亞洲金融危機中，索羅斯的聲譽到達了一個頂峰，但也帶來了一連串的道德拷問和質疑。亞洲金融危機最早爆發於泰國，以索羅斯為首的華爾街對沖基金認為泰國經濟出現了嚴重泡沫，泰銖被嚴重高估，於是他們在泰銖上大肆做空，僅索羅斯量子資金看空泰銖的相關倉位就高達100億美金之巨。”
我掃了一眼四周，發現成鋼，羅伯特，石磊都聽得入神，幾乎沒有人吃菜喝酒了，要間隔幾分鐘的時間，才有個別人拿起筷子蜻蜓點水式的意思一下。
“泰國幾十年來僅僅只留下了300多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在央行的指揮下，這些外儲全部投入到吸納泰銖的戰役中，但他們沒想到的是，外儲子彈打光了，泰銖還在下跌，一直下跌了60%，外儲全部虧光了。這什麼含義啊？外儲沒有了，本幣就無法堅挺，實體經濟就會嚴重受損。比如你生產冰箱的，要買外國的壓縮機，這時候你就買不起了，因為以前只要400泰銖的，現在要1000泰銖了，工廠買不起，終端老百姓更消費不起，這些需要進口零配件的企業就死掉了。”
“還有欠外債的企業也活不下去。比如你原來欠美元債，只需要換上10萬泰銖就夠了，現在你會發現債務已經上升到20多萬。本來資產良好的企業，一下子就困難了，甚至資不抵債了，關門的又是一大片。欠外債影響最大的是銀行，受證券下跌影響最大的也是銀行，泰國股市也是狂瀉7成啊，就這樣，銀行首當其衝，垮了一大片。問題是銀行是幹什麼的啊？銀行是為經濟造血液的，沒血了人會怎麼樣？”
“經濟不好老百姓就過得苦，百姓苦就需要從道德上考量。後來危機蔓延到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韓國，日本，這些國家，成千上萬家企業倒閉，數不清的人失業，成千上萬人流離失所，看到這種景象，人們便思考、質疑、詛咒以索羅斯為首的華爾街對沖基金的行為。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大罵索羅斯是壞人，並且揚言要把索羅斯抓起來刑事審判，關到監獄去。索羅斯當然不會到馬來西亞去，馬哈蒂爾自然抓不着，但索羅斯確實受到了很多質疑和謾罵。有信息表明，古龍在97年還是跟索羅斯關係很好，他在答記者問時說，東南亞貨幣貶值要從自身找問題，如果沒問題的話這麼多的政府機構不會托不住自己的貨幣。他還說，廢除金融交易，將使投資活動窒息，經濟陷入低迷，造成的傷害會遠高於馬哈蒂爾希望消除的行為。”